正夾著一塊雞肉的明水雲，默默將筷子放下，又是茫然又是緊張地看著面前這群學子。
紙條上只寫了一行字：
黎瑩打了飯，跟她們坐下來后說道：「我看到了好多篇關於水雲的帖子，有讚美的，有批評的，但基本可以概括成——如何評價明水雲是最有可能的下一任女皇？她有哪些優缺點？她是否能變得更好？」
「所以，林姐你剛才有一句話說錯了。」黎瑩隨意地夾起一塊雞肉啃，說道：
「夠了！」
反方有人冷笑道：「哦，那琴悅詩呢？」
「水雲受到的，並不是莫名其妙的惡意……或者說，並不僅僅是惡意。」
「請水雲宮為天下計！」
二是因為她人美聲甜，無敵。誰不願意好看的小姐姐牽著自己遨遊知識的海洋呢？
「水雲宮。」
他們希望明水雲能成為一位他們理想中的君王。
「請水雲宮為天下計！」
明水雲獃獃看著龍曉園那認真的臉龐，又看了看其他人那包含期待乃至虔誠的真誠眼神。
他們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為什麼林雪她們走得這麼果斷。
在這個烽火浪濤的年代，皇院學生幾乎都是胸懷熱血之輩。之前輝耀天女到皇院求學，只有少數投機者聞風追隨，但大多數學生都是不屑一顧——皇帝候選又不是真正的皇帝，與其投機取巧博一個從龍之功，還不如多上一節課，多拿一點學分。
「水雲宮根本沒有這個能力當皇帝！」一個男生拍著桌子站起來，他毫不遮掩自己的視線，說話時看著明水雲這一桌：「就她一個軟弱無能的女人，怎麼可能修的好輝耀這座萬萬人的古船？」
「但雙鯉宮積分上輸了啊！」
林雪大力一拍桌子：「要吵出去吵，別在這裏打擾我們吃飯！」
奎念弱臉色一白：「走著走著就發現忽然少了個人，等吃完飯發現又少了個人，然後上課的時候就發現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在無數人的注視之中，明水雲簡直覺得自己從飯堂阿姨接過來的不是黃燜雞米飯，而是輝耀皇帝的冠冕。
「輝耀已經不能再承受一位昏庸乃至守成之君了！」
眾人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明水雲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說道：「再不去飯堂就得排長隊了，先吃飯再說吧——難道幕後黑手還能鼓動學生在飯堂里直接把我給吃了？」
明水雲可以直接揮袖離開，不理他們，但這樣就惡了支持者，遂了反對者的心，往嚴重點說，就是得罪了皇院大半學子。
「因為，你是輝耀未來的皇帝。」
無論是和*圖*書正方還是反方，他們對明水雲並沒有惡意好感，只是因為心中的熱血，為了各自的信念，所以才支持/反對明水雲。
「如果輝耀二千年的歷史將要終結，絕非皇帝一人知錯；如果輝耀二千的歷史仍能延續，也絕非皇帝一人之功！」
「輝耀二千余年的余萌，不能就此終結！」
「你說誰是匪類？」黎瑩直接將黃燜雞米飯扔過去。
「八區震動，外臣不臣，朝廷黨爭，天際賊狂，非明主不能力挽狂瀾！」
「水雲宮，天際自治制度的核心本質其實很簡單的。」閑聊著的時候，學長陳子樂忽然說道：「不過若是細講起來，其實要講許多其他內容……水雲宮你《形勢與政策》學得不太好嗎？我們可以幫你補習。」
「走。」林雪忽然拿起餐盤離開，千雨雅等人緊隨其後。當明水雲也要跟著走的時候，黎瑩忽然壓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來，偷偷遞給她一張紙條。
只要她們先一步離開了，明水雲就有台階可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沒必要讓明水雲難做。
「皇位空懸兩年，儘快選出新皇才能穩定民心！」
馬上有人反駁道：「千雨雅同學和奎念弱同學都是成績名列前茅的棟樑，天下英傑皆是輝耀王臣，豈能因為地域而排斥英才？」
大多數人都希望輝耀能重燃光芒，他們都厭惡了天下的亂象，他們渴望一位明君降臨，掃蕩寰宇，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
這是一副用皇院學生的熱血所熬制出來的毒藥。
而且他們也沒有造謠，只是將明水雲做過的事再說一遍。怎麼，將你做過的事再說一遍就算是黑你了嗎？
奎念弱一臉茫然地問道：「水雲還能不去飯堂嗎？她不去飯堂那她吃什麼啊？」
事到如今，她們哪還不知道現在的輿論肯定是有人推波助瀾，但她們根本沒有解決辦法——嚼耳根可不是別人，正是皇院里的學生。
簡單來說，就是合氣戰法·人類魅惑之音。
接受著無數人的注目禮，明水雲一行人選擇排在『黃燜雞』這一隊，然而站在明水雲前面的學生，經過片刻的考慮后忽然選擇去排其他隊伍。
是合氣戰法，顏伊用了合氣戰法。
其他人也紛紛呼應：
「在課室里都有人敢在背後嚼人耳根。」林雪看了一眼離開的學生：「飯堂可是人多口雜的地方，說什麼你都找不到是誰說的。我不贊成水雲去飯堂，只會平白污了她的耳朵。」
作為豬食飯堂的招牌之一『黃燜雞』，居然不一會兒學生heｔｕｂｏok•ｃom•com們都跑光了，讓出一條康庄大道供明水雲行走。
「林雪她們……我知道她們也是很好的人，但她們並沒有讓你變成更好的人。」
明水雲終於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等明水雲回答，千雨雅直接站起來說道：「去，不去怎麼知道對方在搞什麼花樣？」
正方几乎無法反駁——沒人相信明水雲能『控制』琴樂陰，但琴樂陰好歹只能控制明水雲的『公事』，而琴悅詩卻是侵入到明水雲的『私事』里，若是這兄妹手段了得，說不定能讓水雲宮乖乖聽話而沒有反抗之心。
果不其然，在林雪等人離開后，反方就再也沒話說，各自散去，而正方的人則是圍在明水雲身邊，熱情地介紹自己：
忽然有人大聲說道：「林雪，據你同鄉所說，你父親是星刻郡里的逆光分子，被統計司捕殺，你因此離鄉背井來炎京求學……作為逆光分子的子女，你刻意接近水雲宮，到底是藏有何等居心！」
自那天起，越來越多類似於『積分第一的皇女將能成為皇帝』的傳聞在皇院里擴散，紮根，這下子皇院學生也不得不從書海中抬起頭——他們可以不理會皇位爭奪，但他們必須得關注下一任皇帝是不是明君。
「還想狡辯！」那學生臉色一滯，冷笑道：「水雲宮到處結交匪類，耳濡目染之下也不知道學到什麼，到時候皇位上坐著的未必是皇帝，也可能是反賊！」
「坐下吧。」顏伊平靜說道：「其他學科倒罷了，但老師希望你能在形勢與政策上多下點功夫——執政者如果無法明白政策的脈絡和本質，哪怕善政也會變成惡政。」
這次黎瑩的烏鴉嘴依舊靈得不行——上午第二節課是顏伊的《形勢與政策》，一般來說很少人會在這節課搞事，因為所有人都會忍不住欣賞顏伊的盛世美顏。
「水雲宮年紀尚少，不知親賢人，遠小人，情有可原。」忽然有人對明水雲拱手說道：「請水雲宮為天下計，結交忠志之士，遠離魑魅魍魎，開張聖聽，勤勉于學！」
皇院學生的心態變化，從積分榜出現的那一天開始。
不一會兒，飯堂赫然變成了辯論現場，而明水雲等人就坐在辯論場的中心，既有質疑明水雲的反方，也有擁護明水雲的正方。黎瑩都感覺自己的黃燜雞米飯都被人噴了幾口唾沫。
「說的就是你，黎瑩！你一位灰十學生，除了帶壞水雲宮還能有其他作用嗎？」他指著千雨雅和奎念弱又道：「水雲宮身邊居然全是外區之和圖書人——現在外區自立不臣只是時間問題，然後你們還想擁立一位身邊好友全是外區人的水雲宮？」
英俊的學長、親切的學姐、開朗的同學……明水雲的戒心很快就被她們的笑顏融化，逐漸加入其中，端起茶杯慢飲。
正當明水雲感激顏伊的仗義執言時，顏伊卻是看向她點名問道：「明水雲同學，輝耀第一憲章在如今有哪三個意義？」
這是一個陷阱。
然而在顏伊這節課里，居然也有人竊竊私語。
「水雲宮你好，我是陳子樂，我爹是工部高級幹員……」
學姐龍曉園握住她的手，認真說道：「自己複習效率太低了，如果你需要，請不要拒絕，我們很樂意助你一臂之力。」
「不一樣。」千雨雅搖搖頭：「明雙鯉跟水雲不一樣。」
顏伊年紀輕輕就成為天輝系導師，堪稱皇院的四大天王之一，憑的就是她那超越鑄顏的教學質量——她授課時會利用合氣戰法形成迴音，增強聲音的粘合力，令學生的心神自然而然集中在課程上。
除此之外，還有執劍人的態度——他究竟是期待一位能獲得皇院學生擁戴的女皇，還是等待一位得罪皇院師生肆意妄為的獨夫？
千雨雅看了林雪一眼，沒說話。
奎念弱歪了歪腦袋：「聽起來……好像是蠻正常的討論嘛。」
明水雲連忙站起來：「這個……守護人民，喚醒人民，還有……我不太記得了……」
「天際自治制度的核心本質是什麼？」
林雪沉吟道：「這種言論之前也出現過，不過對象並不是水雲而是明雙鯉……但明雙鯉那時候並沒有像水雲現在這樣，受到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惡意吧？」
「水雲宮，我是近衛二年級的學姐龍曉園，你有興趣加入我們『安國茶會』嗎？」
「更好……的人？」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鈴響，她長呼一口氣，然而平常已經催著大家跑飯堂的黎瑩，此時卻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水雲你要去飯堂嗎？」
就像是連鎖反應，整個飯堂忽然有一小半人朝水雲宮彎腰鞠躬，拱手行禮，句句真誠，字字忠心，聲浪往外擴散出去，沉默了所有的瑣屑雜音，所有人都看向水雲宮。
林雪表情毫無變化：「一派胡言！我父親死於惡徒之手，根本不是逆光分子！你讓那位同鄉出來跟我對質！」
其實合氣戰法的特別運用並不稀奇，其他老師也有用，比方說鑄顏上課就絕對沒人敢說話，他授課時宛如天帝審判，字字雷音貫耳，真就是將知識直接填到學生肚子里；大街上喊hetubook.com.com賣也有用這個技巧，炎京許多人早晨一聽到那一聲『叉燒包哎~』就會馬上分泌口水。
「而且那時候明雙鯉雖然自詡下一任皇帝，但除了那些主動簇擁明雙鯉的追隨者，其他學生其實並不將她當回事，頂多就認為她是『皇帝的可能人選之一』，算是皇子。」琴悅詩咬著筷子說道：「但水雲現在，是『最有可能成為皇帝的人選』，換句話來說，她現在是太子。」
「水雲宮……」
皇院是最不可能存在『金大腿撿漏』這種事，像林雪、千雨雅、奎念弱這些人一入學就鋒芒畢露的人，一年下來都不知道接受過多少次示好，見識過多少家世顯赫的同學，然而她們的核心朋友圈依然牢不可破，僅僅新增了『千金小姐』琴悅詩、『女皇候選』明水雲兩位新成員，足以證明她們是從來不從垃圾桶里撿閨蜜的。
但顏伊用這招效果是最好的，一是因為她的合氣戰法境界隱隱摸到登峰造極境的門檻，實力高。
「放屁！」有人大罵道：「誰不知朝野滿是姦邪，連雙鯉宮都未必能對付那群老狐狸，水雲宮若是登基還不是只能成為任人擺布的傀儡，政令不出皇庭，說不定還要被欽定親王……你們不僅僅是枉顧江山社稷，更是忽略了水雲宮的幸福！」
「背後的人到底想幹什麼？」琴悅詩皺眉說道：「通過散播水雲的缺點來打擊水雲的自尊心？但這也太……有種小孩子過家家的感覺。」
言論內容不外乎也是圍繞著明水雲展開，她的家世，她的成績，她的能力，她上課的姿勢，乃至於她的髮夾……不等林雪黎瑩她們發作，注意到有其他聲音擾亂自己『魅惑課堂』的顏伊就出聲鎮壓了那些螟蛉低語：「如果有人自信自己的合氣戰法更勝老師一籌，我願意接受挑戰——誰敢再在我的課堂上用合氣戰法聊天，被我抓到，直接期末零分，取消所有獎項評比。」
就在她們討論的時候，飯堂也逐漸恢復吵鬧，而且更勝她們進來之前——就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有兩伙人吵得快要動手了！
「天下大事難道就是君王獨斷嗎？只要水雲宮有識人之明，有名臣輔助，一樣能光耀萬里！」
一直沉默吃飯的琴悅詩肩膀微微一顫，明水雲連忙握住她的手。
林雪等人馬上站起來，不過在她們反駁前，就有其他學生仗義執言：「難道雙鯉宮就比她好嗎？雙鯉宮獨斷專行，肆意妄為，難道她就是可以讓輝耀煥發生機的舵手嗎？水雲宮或許現在能力尚有不足，但有滿https://www.hetubook.com.com朝文武輔助，也未嘗不是一位中興之主！」
「念弱你又偷偷看我買的靈異小說。」黎瑩走過來拍了一下奎念弱的肩膀，趁她嚇了一跳的時候又拍了兩下她，跟大家解釋道：「我剛才去看了一下公告欄。」
而且也不僅僅是學子，章源和顏伊的態度也代表了老師的態度——他們也希望未來皇帝在學業上多下功夫，成為一位千古明君。
「惡意之中，包含忠心。皇院的大半學生，忠於輝耀，渴望明君。謹慎行事。」
「是的，更好的人。水雲宮，不要進行無效的社交，也不要去做那些沒意義的事，你的時間非常寶貴。」
「我不知道……」
「對，公告欄是輿論發酵的最佳地方……你發現什麼了？」林雪問道。
「先不提她也是免試入學的，畢竟是皇族開了這個頭——但她可是琴樂陰的妹妹！琴樂陰是水雲宮的倚賴重臣，琴悅詩是水雲宮的閨中密友，到時候坐在高堂之上號令天下的，到底是水雲宮，還是琴樂陰？」
「最該離開的人，是你林雪！」
「哎，黎瑩呢？」林雪忽然發現黎瑩不見了。
「不是外戚，更勝外戚！」
在學習以外的其他領域，黎瑩的判斷總是能一針見血，譬如節假日去哪裡玩，譬如哪門選修課好混學分，譬如哪家美食值得一去……黎瑩能在這個小團體穩穩佔據一席之地，除了因為共處同一屋檐下，更因為她的心性與能力足以覆蓋她的那灰色的成績。
他們到底希望我做什麼？
她，忽然有點怕了。
然而當明水雲踏入豬食飯堂的時候，她就不這麼想了——在她踏入飯堂的那一秒起，就像是有一道以她為圓心的沉默波動擴散開來，本應吵雜得說話都得抬高几個聲調的飯堂，居然慢慢安靜下來。
「炎京仍有忠臣，更有侯伯堅守，若依你所說，那新皇早就選出來了，何苦拖到現在？古語有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水雲宮能夠登位，自然是民心所附，大權在握！」
明水雲一個中午認識的朋友比她這輩子認識的人都要多，吃完飯還沒完，她被大家簇擁著來到近衛系大樓的陽台花園。
明水雲知道顏伊只是一片好心，但依然羞得慌，不知為何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周圍的視線更像是無聲的嘲笑，若不是朋友們都圍著自己，她覺得自己可能已經坐不下去了。
「那不是讓雙鯉宮來當更好嗎！？」
「不了不了。」明水雲連忙說道：「我自己回去會複習的。對了，可以讓林姐她們過來嗎？其實她們都是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