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舞一轉頭，就對上紀言信毫無情緒的眼神，涼薄的，深邃的，像古井，越是無波越是沉斂壓迫。
他皺眉，抬眸狠狠地暗盯了戚年一眼。
戚年不愛寫故事大綱，不愛分析市場。畫畫對於她而言，就像是自己圈出來的小世界。她在這個世界里和她的小天使分享她創造的故事。不招惹是非，也不非議他人，自得其樂。
戚年借口自己什麼都不懂，把這個攤子直接丟給她，意外地讓她邁入了這個新領域。
她只是旁敲側擊地問起圈內的行情，比如各類畫手的版權報價等。
周欣欣輕嘆了口氣，腹誹：「那你們老闆也是心夠寬。」
那姑娘自己說順口了，脫口而出一句：「你們家的七崽和榮品文化的路清舞關係很好嗎？」
戚年緊抿起唇，被那些或審視或好奇的視線盯著，有些難堪，也有些窘迫。
她怯怯地看了周欣欣兩眼，有些緊張：「我說錯話了？」
紀言信反手扣住戚年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膝上，低著頭，像是毫不在意僵滯的氣氛，認真地打量著她的手指。
話落，她轉頭盯了眼在席間左右逢源談笑風生的路清舞，捏起拳來。
周欣欣還沒來得及回答，路清舞又一聲低笑，雖壓低了聲音，可豎起耳朵聽的人哪能聽不清她一句輕飄飄的反問：「她還有口碑可言？」
紀言信看著她白皙纖細的手指良久，才「嗯」了聲，回敬：「晚了回不去了大不了就在這開房。」
察覺她突然冷卻下來的情緒，紀言信搭在她椅背上的手，輕輕地拉了一下她的后領。等她轉頭和圖書
看過來，才壓著聲音詢問：「怎麼了？」
戚年還滿頭霧水地回想自己幹了什麼惹他不高興的事，紀言信又慢條斯理地問了一句：「那你剛才那樣毫無緣由，算不算缺德？」
尷尬的沉默里。
那嘲諷的語氣，氣得周欣欣頓時血壓飆升。捏著酒杯的手指一緊，十分克制才壓下把紅酒潑她臉上的衝動。
戚年笑意盈盈地凝視著紀言信，用指尖輕撓了一下他的手背，旁若無人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先走吧？」
剩下唯一一個合理解釋就是受刺|激，單純想欺負回來。某些時候，周欣欣在面對路清舞時，比她要更不理智。
戚年的手很纖細，骨節分明，勻稱又協調。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泛著淡淡的亮光，唯一缺憾的，大概就是指根發白的半月痕微弱，無名指和小拇指毫無半月痕的蹤跡。
路清舞知道來者不善，先擺出一副低謙的姿態，看了眼戚年，笑了笑：「你是七崽的編輯吧？什麼問題，你說。」
戚年的《美人宜修》開始連載后，她的知名度暴漲，想簽戚年全版權的大有人在。
「還說七崽的作品可操作性強，之前不是有一部漫畫改編的周播劇火了嗎？她還直接傳給我那部劇的選題表，說修改下就能直接用。」說到最後，在周欣欣怒火暴漲的眼神里，姑娘的聲音都低不可聞。
路清舞有些局促地喝了口紅酒緩解嗓子深處湧上來的乾渴，暗自鎮定了片刻，知道不能和這個男人硬碰硬的來，很識時務地低聲道歉：「對不起，我是無心的。」
今晚不論和_圖_書是誰，都看到葉長安毫不掩飾對戚年的興趣。千木作為一家中介公司，自然不會蠢到以為自己會有機會拿下七崽作品的代理權。
周欣欣瞭然，用紙巾擦了擦油乎乎的手指，客套地微笑。
路清舞毫不迴避地回視她，輕笑：「你是說我惡意敗壞七崽的口碑嗎？」
五分鐘后。
她心頭一跳，有種被壓得喘不上氣的感覺，暗暗心驚下，略一思忖便順著回答：「是挺缺德。」
就在周欣欣思考著要不要把截圖甩在路清舞的臉上，扳回來時，一個冷清得幾乎冷淡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為什麼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還在感動的戚年接收到他很是不悅的眼神時，頗有些莫名其妙。
沒喝多少……排除耍酒瘋的可能性。
這麼容易就聽到道歉，還真是沒有什麼成就感。
紀言信無動於衷。
紀言信不置可否，剛隨著她站起。下一秒，就聽戚年毫不客氣地說：「一直不回應是覺得沒有必要。可現在才發現，我的沉默會被解讀成默認，退讓。所以這些年，你才心安理得地以一副受害人的姿態肆意抹黑我。你一句無心輕描淡寫，那如果刻意，是不是又要像四年前那樣，逼我刪號自殺？」
周欣欣在影視圈的人脈今年才剛發展起來，能力有限。認真說起來，她能邁入這個圈子，全靠戚年。
低沉的嗓音，隱含著一絲壓迫，讓人不得不心生臣服。
戚年已經拎起包準備提前走人了，聞言，看向一臉不善的周欣欣，皺著眉頭又坐了回去。
「說來話長。和*圖*書」戚年嘆了口氣，小心地遮掩起眼裡的情緒，握住他的手指：「再待一會，就一小會！」
周欣欣一口嫩魚肉剛咽下去，差點嗆到。回頭看姑娘的眼神，震驚又詫異：「誰跟你說的？」
周欣欣斟酌了一下，道：「先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開門做生意講究一個誠信問題，對生意人來說誠信擺在首位。同理，口碑對於作者而言也是門面，你覺得惡意敗壞作品口碑這種事缺不缺德？」
手溫溫熱熱的，這麼交纏著，還能隱約地捕捉到她手腕上跳動的脈搏。一下一下，節奏清晰又明快。
之前還提醒她小心路清舞耍陰招，眼看著可以風平浪靜地結束了……怎麼周欣欣自己撞槍口上去了？
不高不低的聲音，讓半數人的目光都凝聚了過來。
「這樣。」周欣欣敲了敲桌面，壓低了聲音和她打商量：「你開著聊天記錄，我趁你去衛生間的時候動了你的手機，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之前不說有喜歡的畫手？不論是誰，我一個月內給你要到親筆To簽給你寄過去怎麼樣？」
戚年剛投入的沉重心情還沒發酵幾秒，被紀言信一句話成功擊碎……
那姑娘愣了一下，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的不悅，格外耿直地點點頭：「我平時說話就是這樣。」
那姑娘臉色都不對了，抗拒地搖頭。
中介，顧名思義就是一座橋樑。通常的操作方式是低價購入版權，比如十萬購入影視版權，稍微包裝一下高價賣給影視公司。還有一種就是這邊和版權擁有者確定報價和條件，再牽線影視公司，賺取高和圖書額的差價。
這種性格導致她各項發展都是順其自然，前兩年還沒有IP這個概念時，漫畫的影視化在國內有限。近兩年作品改編帶動的IP熱，讓聯繫戚年要版權的人越來越多。
姑娘一頭霧水地看著她：「不好嗎？可前陣子我在微博勾搭路清舞的時候，她給我推薦了七崽呀。還說她的風格偏韓系，很撩少女心……」
路清舞被他威懾的眼神看得說不出話，到了嘴邊的「幾年前七崽抄襲我的事人盡皆知，我說她沒有口碑還是我錯了」這句話徘徊了幾次愣是不能理直氣壯地說出口。
包房裡的氣氛不再像之前那麼濃烈，多為幾人扎堆竊竊私語。是以，紀言信和戚年的竊竊私語也並不引人注目。
周欣欣一把勾住正要尿遁的姑娘，笑得格外善良美好：「你把你和路清舞的聊天記錄截圖給我，怎麼樣？」
顯然也是意識到自己的唐突，搭話的姑娘抿嘴笑了笑：「你好，我是千木的經理。」
不過那時候聯繫周欣欣的影視公司還有不少家，尤其還有葉長安的工作室，她就沒多想。結果……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周欣欣黑著臉把手機收起來，惡狠狠地磨了磨牙，推開椅子走到路清舞旁邊的空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轉頭對上路清舞有些冷漠凝滯的表情時，露出八顆牙的標準笑容，朝她舉了舉杯：「有事請教下路老師。」
倒地不起。
周欣欣聽她說她是因為有喜歡的畫手才入了這個圈子，一開始還耐心地解答著。可越聊越發覺姑娘似乎沒帶多少情商，忍不住打斷：「你說話和_圖_書都這麼直接的嗎？」
周欣欣邊挑著螺絲肉，邊向主編打聽現在的行情。被搭住手彎搭話時，她還一臉愕然地咬著螺絲肉。
周欣欣越聽臉色越難看：「她還跟你說什麼了？」
「呵。」周欣欣冷笑一聲，拍了拍姑娘的肩膀：「沒有啊，我還要感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周欣欣把螺絲肉一口咽下去，看了眼斜對面坐著的戚年，微微頷首，腦子裡卻在飛速地搜尋著和「千木」有關的信息。
直到——
她疑惑地轉頭看了眼主編，見他也是不明所以的表情，瞄了眼周欣欣面前的酒瓶。
他向來沒有耐心應付女人，實在是她那一瞬間的低頭有些刺眼，捨不得她被欺負被奚落被猜疑，這才摻和進來。
周欣欣是一時衝動才坐在了這裏，還來不及心生退意，突然想起下午時，戚年克制忍讓的畫面。腦子一熱，立刻在心裏把路清舞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壯壯膽。
「路清舞，你還是那麼自以為是。」
紀言信的眉心微蹙，凝眸看了眼正笑得格外明艷的路清舞，眼底寒光驟聚。那生人勿進的氣場一開，周身的溫度驟降，莫名就讓人覺得背脊生寒。
「公司不大，你大概沒聽說過，我是跟著來見見世面的。」大概是看穿了周欣欣的想法，她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千木公司：「就是你們口中常說的中介。」
也不是生理期……也排除因為暴躁想找人打一架的可能性。
回絕了幾家看著就不太靠譜的公司后，竟有流言說戚年《美人宜修》的版權不值錢，因為是照著之前大火的那部漫畫改編來畫的，是複製粘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