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環線
第十五章

他沒了平時咋呼的勁,曲一弦反而有些不習慣,擦肩頭時,分了個眼神覷了他一眼:「怎麼啞了?不就姜允半夜敲了傅尋的門嘛,我都幫你問了,就開個葡萄糖的事。」
「不知道。」曲一弦把玩著煙盒,漫不經心道:「傅尋口風緊,估計彭隊知道的也不多。你跟隊長,提都別提,討嫌。」
她抬抬下巴,示意後備箱:「我放行李箱里了。」
曲一弦乾脆開門下車。
姜允拿了身份證,趁後備箱關上前,往副駕看了眼,嘀咕:「傅先生又不下車啊?」
這事,曲一弦真不知道。
袁野聽得口乾舌燥,他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問:「你擔心是我尋哥,出了事故,來善後了?」
袁野納悶極了:「那你還整根抽完了?」
說是小鎮,也是近兩年旅游業大熱才發展起來的。房屋和街道都稀稀拉拉的,過了主幹道,沿途連半個人影也難見到。
曲一弦上車后坐的副駕。
這個不用曲一弦提醒,他也知道。
袁野聽得心跳咚咚響,他沒立刻應聲,腦子裡把曲一弦說的這幾句話翻來倒去地回放了幾遍,有些不放心地問:「曲爺,你沒招惹上……什麼要緊事吧?」
傅尋說沒法全部坦誠,只是為了追回「臟貨」。
傅尋睜眼,斜了她一眼:「你還想聽什麼?」他語氣淡淡的,音色壓得極低。
他結巴著,說:「看、看見你故意支開我、我和姜允……」他一頓,聲音越說越小:「跟尋哥孤男寡女,獨處一車。」
「沒有。」
可按目前來看,傅尋嘴裏就沒幾句實話,好不容易有句真話,還夾在一堆不知道真假的信息里。
袁野頓時放了心,之前那點計較立刻放下了:「你說,什麼事?」
傅尋:「高反,讓我給開下葡萄糖。」
「你給我發簡訊后,我去你房間找你了。敲門沒人應,尋哥的房間也沒有亮燈,我當時就覺得你們兩待在車裡。我就去調行車記錄儀了……」
她說沒有,那肯定是沒有了。
「傅尋這人底細很深https://m.hetubook.com.com,你以為他那些錢是因為家族生意?不是。」曲一弦把煙碾熄,壓低了聲音說:「他做文物鑒定的,投資星輝的那些錢,全是這麼賺來的。跟企業投資,家族生意沒半點關係。」
她轉頭,招招手:「袁野,有件事想讓你幫我打聽下。」
車進景區。
她轉頭,往副駕看了一眼。
袁野目瞪口呆:「不是……我尋哥這是道貌岸然啊,居然還打女人!」他說著,擼起袖子,一副要去找傅尋算賬的架勢。
又是在賓館,就算想找點尖銳的工具,也沒襯手的。
曲一弦震驚。
「一般男人拿不住我,我也沒看得上想去禍害的。」煙味在她舌尖走了一圈,曲一弦輕吐出口煙,說:「我跟傅尋之間,有點事,不好往外說。」
媽的,話說得不清不楚就睡了,小心遭天譴!
他清了清嗓子,一臉肅容:「小曲爺,你昨晚吃飯前怎麼跟我說的,你還記得吧?你讓我數著,看姜允一頓飯能偷瞥傅尋多少次。」
袁野其實不怎麼適應和曲一弦說正事,他更習慣說正事的時候還和她插科打諢。只不過今天時機合適,還是得嚴肅起來好好溝通一下。
「我這人,不適合談戀愛。」曲一弦調著座椅往後推了幾寸,空間富餘后,她翹起腳,抽了根袁野的煙,點上。
項曉龍臉鬢角的這道疤如果不仔細看,不會留意。但曲一弦猜,他手裡的「臟貨」既然能勞動傅尋親自來追,顯然不是一般的東西。
「我數了,沒超過十次。全是傅尋說話時,姜允自然又禮貌的注視。倒是你,看了十幾眼,跟迷障了似的。」
就一晚,感情裂縫,信任危機?
「敦煌你比較熟,你找人,幫我去問問這三家典當行。」她抽過袁野夾在手機支架上的手機,在備忘錄上輸入三個店名。
所以袁野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就是為了說這事?
曲一弦沒聽清。

姜允用袁野的手台給她回了句和圖書:「我知道了。」聲音悶悶的,聽上去像是還在介意傅尋跟她換車的事。
曲一弦沒攔。
曲一弦微抬了下巴,斜眼睨他:「抽都抽了,當然不能浪費。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什麼都扯上我?今天把話撂這了。」
曲一弦給姜允的葡萄糖注射液是玻璃瓶,瓶身紮實,的確不太好開。硬掰,使不上力。
「不一樣。」傅尋閉上眼,衝鋒衣外套兜住臉之前,他聲音含糊,跟咬了根煙似的,道:「你都沒份,她算什麼?」
傅尋拿盒糖就想打發她戒煙?
正事談完,車內頓時一陣寂靜。
天氣和曲一弦預料得相差無多,進了鎮,跟穿過了一層雨幕,擋風玻璃上淅淅瀝瀝地落了不少雨點。
她眯細了眼,語氣忽然就輕了:「你別問,你要是自己能看見能發現,也不算是我多嘴。」
茶卡鹽湖的景區門口就有大片停車場,即使天氣陰沉有雨,仍停滿了從各地來的旅遊大巴和車隊。
曲一弦偏跟聽不懂他語氣里那點風雨欲來的危險,嬉皮笑臉地問:「都到門口了,不請人進去坐坐?」
姜允握著傘柄抬高,把曲一弦遮入傘下:「袁野說茶卡鹽湖對浙江戶籍免費,我過來拿身份證。」
袁野昨晚憋了一晚,翻來覆去得睡不著。等到這一刻,她又是無關緊要,一副什麼都不打算跟他說的樣子,脾氣頓時就上來了。
這麼一想,曲一弦覺得……姜允敲門的行為合情合理。
她好整以暇地看著袁野推開車門,轉頭又一副「你怎麼不攔著我」的表情期期艾艾把車門關上。
曲一弦滿頭問號:「扯我幹什麼?我能和姜允一樣嗎!」人姜允對他那點企圖,全寫在臉上,就差直接問他「你能不能多看我一眼」了。
袁野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嘴唇翳合了數下,說:「不想說……也能理解吧。而且,也沒騙我們,是我先入為主了。」
不過這話沒必要和姜允說。
和南江的雨不同,西北乾旱,一年之中下雪都比下雨勤快。這裏的雨,是真槍實彈hetubook.com•com,一點一滴清晰分明。從醞釀到降落,都是區域式的,生怕下多了。
呸!她是被袁野的煙難抽到決定戒了的!
轉頭見傅尋還在睡,正猶豫是由他睡還是叫醒他,姜允撐著傘,敲了敲曲一弦那側的車窗。
她和傅尋之間,她太被動了,什麼都不知情,全靠他給的信息。
「這也沒什麼。」袁野越想越覺得自己沒什麼好心虛的,又硬氣起來:「你要是喜歡尋哥,想追求,想戀愛,都很正常。但你連我也瞞著,把我當槍使,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他嬉皮笑臉慣了,曲一弦很輕易就能分辨他什麼時候是認真的什麼時候是在開玩笑。眼下這情況,一看就是前者。
曲一弦摸了摸下巴,問:「你給開門了?」
似是察覺到袁野的視線,曲一弦送走姜允后,目光一轉,直接落在了斜對面的牧馬人上。
她終於良心發現,好好地反思了一下——她最近是不是太忽略這個小朋友了?
袁野坐在車裡,酸溜溜的。
袁野頂嘴:「這個怎麼了?很嚴重的好不好,都在我們之間產生感情裂縫、信任危機了。」
傅尋不說,她也不想聽他說。
曲一弦差點沒忍住又想上手,她心裏默念:自己罩著的小弟、自己罩著的小弟、自己罩著的小弟。
他又不是來旅遊的,下什麼車?
打起來???
曲一弦擦肩頭的手一僵,她抬眼,看向袁野。
雨越下越大,曲一弦站在後備箱敞開的車門下,跟個老媽子似的叮囑姜允:「你一個人,自己注意安全。快出來前給我打電話,我接上你一起去吃午飯。」
「要不說你好忽悠呢。」曲一弦冷笑:「家底厚,做點小生意都沒錯,他防著你再問,扯了個擋箭牌。傅衍是他堂弟,哪是你說的親弟弟。」
南江雨季時,整一月恨不得有三十二天都泡在雨霧裡。不論下不下雨,天陰著,屋頂上始終壓著一片厚厚的棉絮。等下起雨,又跟天池水乾涸了似的,只落下牛毛細雨,初時落在身上無知無覺和_圖_書,淋上一會,眉睫頭髮全沾上了雨絲凝成的水霧,一顆顆,比水汽還朦朧。
傅尋閉眼:「開了。」

「可能對這些景點沒興趣吧。」曲一弦把傘遞給她,給她指路:「你沿這方向,走到盡頭。出了停車場,就是景區的售票口。」
曲一弦「嗯?」了聲,沒明白他的意思。
曲一弦嘖嘖了兩聲,又問:「找你什麼事啊?」
啥?
曲一弦昨晚回房間后,就一直在琢磨傅尋和項曉龍之間的關係。一個是文物鑒定師,一個是手裡有臟貨,兩人之間唯一的聯繫估計就是那個「臟貨」。
這事單純就是為小曲爺辦的,他會守口如瓶。
曲一弦笑了:「你早上就是想跟我說這個?」
三遍后,她心平氣和地開口道:「你想多了,我和傅尋沒半點男女私情。你昨晚看見我們獨處一車,那你看見我們打起來了沒有?」
「還有。」曲一弦壓低聲音:「最要緊的,是幫我查查傅尋這幾年有沒有出鑒定事故,越詳細越好。」
西北是她的地盤,由不得一個外來人來攪弄風雲。
「我,曲一弦,從今天起,戒煙了!」
「曲爺,不是我說你。這幾年,我們不說出生入死,但並肩作戰的情誼總是真的吧?你什麼都瞞著我,我真的怪難受的。」
袁野見她不吭聲,繼續道:「你以為我是為了姜允半夜去敲尋哥的門睡不著嗎?我平時沾著枕頭就睡,怎麼半夜了還沒睡著,你不想知道嗎?」
她有看傅尋這麼多眼?這雙眼看來是管不住了,找個時間剜了去。
「一半一半吧。」曲一弦把煙盒扔回給他:「這煙這麼難抽,趕緊戒了吧。」
沒看出來,姜允看著柔柔弱弱跟小棉花糖一樣,行事作風還挺大胆的。
袁野幾乎是星輝救援隊對外的門戶,這幾年結交的人脈遍布各行各業。查點消息,綽綽有餘。
她抬眼,瞄了瞄堆疊在半空跟水墨畫似的雲層。垂下眼,拿起對講機通知姜允:「茶卡鹽湖快到了,你收拾下東西,準備下車。」
袁野的心一提,和圖書眼看著曲一弦關上後備箱,也沒打傘,抬步邁了過來。
不過她嘴賤,她非要問一句:「就開瓶葡萄糖?」
袁野驚呆了:「可這是他親口說的呀,你記得嗎……就那天,給彭隊接風。你還沒來那會,我問他了。他說家底厚,做點小生意,問我知不知道傅衍,南辰市特別有名的一個青年企業家,那是他弟。」
她一開口,袁野頓時氣弱。
曲一弦倒沒想瞞著袁野,只是她習慣了心裏藏事,不擅長主動袒露。和袁野這種發生點什麼都恨不得嚷得全村人都知道不一樣,她就一悶葫蘆。
袁野過了一會,才囁嚅道:「小曲爺,你下午帶尋哥去外星人遺址,是不是就是找景區門口擺攤賣古玩的查線索?」
袁野點點頭。
他這幾年除了給小曲爺做搭檔當副手,還是她房東呢,也沒見她這麼體貼關懷,殷勤備至的。
袁野跟個小哈巴狗一樣,抬眼時,眼角折出一道褶子,看上去委屈又無害:「你是幫我問的,還是自個兒問的?」
曲一弦見他較了真,雙手環胸,靜靜地坐在座椅里,一聲不吭地聽他發牢騷。
傅尋要的可不就是你這個先入為主?
袁野也不說話,默默地遞上整盒紙巾等她擦乾。
車快到鹽湖時,先進小鎮。
曲一弦挑了個空位,停好車。
「6月25日那天,有個穿灰色夾克的年輕男人。」曲一弦回憶了下項曉龍的面目特徵,說:「他左耳到鬢角有個大概三厘米左右的疤。」
什麼都按照他給的,對他有利的,什麼時候被他當槍使了都不知道。
幾步遠的距離,她的衝鋒衣外套已經淋濕了肩頭。好在防水,不然這種天氣,衣服擰不幹曬不幹,一件件滲下去,穿著肯定難受。
誰拿著來典當,只怕少隻眼睛看,怎麼可能會沒看清?
曲一弦聽到這,眉梢一挑,忍著沒朝他下耳刮子,只一雙眼跟淬了毒一樣,涼森森地看著他:「然後呢?」
從昨晚到現在沒抽上煙,嘴裏淡得很。
傅尋聽著覺得好笑:「你到我門口時,我請你進來坐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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