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環線
第二十二章

曲一弦對談事的概念是,找個合適的飯館,點桌小菜,當事人得坐下來,慢慢聊。聊岔了也不要緊,抽根煙喝口酒,事總能談圓了。
前居是工作的地方,平日用來收快遞,守停車場的大門,看顧車輛。后居用來生活起居,只擺了一張床和為數不多的幾樣傢具。
「嗯。這點沒什麼好拿出來歌頌的,我車隊里的所有領隊都能做到。」曲一弦夾了口花生,問:「你說項曉龍把玉佩脫手這事非同小可,怎麼說?」
他們約在酒店後門,連接停車場的通道口。
她把網兜擱回魚箱上,一轉身,見傅尋站在拐角的陰影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沒出聲。
傅尋見她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唇角微勾,給了個肯定的答覆:「他們在等你。」
曲一弦沒聽出弦中意,她被傅尋伺候好了五臟六腑,現在尤其好說話:「這有什麼,不就是幫你應付個姜允嗎,應該的。」
「你記不記得我是怎麼找上你的?」傅尋低聲問。
曲一弦正滿臉不解,只見傅尋上前,在鐵門上輕叩了叩。
曲一弦沒吱聲,她現在有點惆悵。
他知道這枚玉佩值錢,一定會等著風聲過去了賣個好價錢。只要勾雲玉佩出世,不愁找不到他。
這人還撩上癮了是吧?打量她會吃他那一套?做夢呢!
傅尋進屋后,看管員立刻支起了一個摺疊的小桌板,又拉了兩個馬扎遞過來,讓傅尋和曲一弦先坐會。
這就解釋得通了。
那又如何?總不能眼紅項曉龍有一千萬,就上趕著來違法打劫吧?
很快,有人開了門。
屋內暖氣充足,曲一弦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重新打量了一遍這個保安亭:「你怎麼找上這的?」
也就是說,知道勾雲玉佩在敦煌出了個真品的事,國內的古玩圈都知道了?
西北不缺肉,缺生鮮m•hetubook.com.com蔬菜。難得看到滿碟的西紅柿,曲一弦食慾大開,連吃幾口后,才想起問:「你是不是早就打好主意今晚約個人過來開小灶了?」
……
第一盤烤肉端了上來。
網兜入水后不能急著撈魚,得順著游魚的方向反向撥兩下,不管是從下往上還是從左往右,反正不能一開始就暴露目的。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他們既然在敦煌耐心等著,那就是發現我一直在你身邊。在南江,我能鎮得住場子。在這裏,他們照樣不敢動我。等到敦煌,我會寸步不離你。」
她仇富。
剛進屋,就聞到了撲鼻而來的烤肉和孜然香。
不對啊。
停車場的看管員從門后探出顆腦袋,見是傅尋,滿臉堆笑地把他迎進去。
曲一弦咬了咬筷子,問:「他跟誰結仇了?」
以傅尋這種謹慎的性格,沒道理會坐以待斃,那勾雲玉佩就是他用來守株待兔揪出項曉龍的。
傅尋頷首:「我的。說它是『臟貨』,是因為它在裴于亮手裡,的確不乾不淨,沒有買賣憑證。」
她後悔了。
她發誓,她以後一定要嫁給印鈔機。
要是這些條件都沒有,那起碼得有根煙,遞煙交朋友,效果一樣。
「是。」傅尋只給自己倒了酒:「怕今晚搞不定你和我換房間,安排了一出。」
誰都知道他把勾雲玉佩脫手了,那手裡肯定攥著一千萬。高利貸的為了找他,滿世界盯梢,肯定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啊。
她繞著魚箱轉了幾圈,撿起放在魚箱上的小網兜,彎腰去撈魚。
傅尋這些年不急著找裴于亮,除了找不到以外,還有個原因也是因為知道勾雲玉佩在他手裡。
停車場的後門裝飾簡陋,單放了一個魚箱,亂七八糟養了各種顏色的景觀魚。
曲一弦看了眼手裡的和-圖-書烤肉串,頓時有些食不下咽。
她循著味看去,燒著暖氣的鍋爐上架了一個鐵架,正在烤著羊肉串。就是地方小,太受限。烤架上一次只能放四五根,還得看著火候慢慢烤。
果然。
如果這些都不具備,那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還談什麼談?
一是大柴旦本身只是一個小鎮,沒有旅遊資源,就連物資補給也極少。再加上氣候原因和當地人的作息習慣,天黑后,街上連個人影都很難看著。
此時的保安亭,燒足了暖氣。唯一亮著燈的窗戶上,布滿了冷熱交接時凝結的水珠。那源源不斷上升的熱氣,讓整個小屋在大柴旦陡崤的寒意里散發著勃勃熱意。
她咬著烤得脆香入味的羊肉,語焉不詳地問:「那你先告訴我,項曉龍得罪誰了?」
保安亭是近兩年新搭的小平房,面積不大,分前後兩室。
借刀殺人嘛,這事傅尋幹得出來。
她心裏不虞,面上卻不顯,只走了兩步,問:「去哪談?這個點了,大柴旦不太能找到夜排擋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去隔壁買兩桶方便麵,加點滷蛋鳳爪的湊合下。」
傅尋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攏了攏身上的外套,說:「你跟我來。」
傅尋隨便一塊玉佩就上千萬了,讓她怎麼有心情吃烤羊肉……
傅尋抿了口酒,酒烈,有些辣喉。他緩了緩,起身拿了個一次性的紙杯給曲一弦倒了杯熱水。
話落,她腦中靈光一現,突然跟炸開了煙花一樣:「等等。」
「肉我給你們烤著,羊肉牛肉都有,就是烤得慢,你們慢慢聊。」話落,他又從柜子里拿出兩副碗筷擺在兩人面前,示意他們慢用。
曲一弦帶線時,通常只有第二天的行程是甘肅敦煌時,才會留宿大柴旦。極少會像這趟帶線,接連三晚都住在這裏。
「六月底,我和*圖*書接到在敦煌的眼線告知有個生面孔拿著勾雲玉佩來鑒定。我查了監控,確認了是裴于亮,而三家他做過鑒定的典當行門口,最後的監控錄像是他上了你的車,離開了。」傅尋的眸光漸深,似笑非笑道:「所有的線索在你身上,無論你是不是關鍵的那一環,他們都會找上你。」
她帶線時怕耽誤事,滴酒不沾,比誰都克制。就是不帶線,她通常也是淺杯小酌,絕不貪杯。
這回戒煙也是,說戒就戒,煙癮上來就吃糖,絕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要是袁野有她一半的制止力,別說現在已經把煙給戒了,就是身上那層多餘的肉也差不多減掉了,何愁沒有女朋友?
曲一弦擰眉,問:「我聽到的消息是,項曉龍早就離開敦煌了。他們在敦煌等什麼?」
曲一弦滿頭霧水,眼見著傅尋進了保安亭,這才掀開門口掛著的厚厚帘布,抬步進屋。
他凝神,認真看了曲一弦一會,說:「之前只說一半,是因為你還不算我的人。做人做事要給自己多留點餘地,這點你能理解吧?」
這話其實有玄機。
傅尋猜出她在疑惑什麼,提點她:「我之前跟你提過,項曉龍另有結仇的人。」
起初不太上手,一放網兜就空網,別說撈魚了,連個擦肩而過的都沒有。漸漸的,她掌握了些竅門。
傅尋找上她,是因為她和項曉龍有最後的聯繫。那他找項曉龍,是為了追回臟貨啊!項曉龍手裡現在不就只有一塊價值連城的勾雲玉佩嗎?還鬧得滿城風雨的……
傅尋半點沒受她不悅的影響,說:「等你自己發現我。」
曲一弦到得早,她習慣了等人,很快就找到了打發時間的樂子。
傅尋含笑,又補充:「你既然決定參与,我也沒有藏話的道理。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什麼。」
曲一弦見他回了鍋爐旁和圖書烤肉,拿起筷子跺齊,先嘗了口西紅柿。
它就像是西北環線上的中轉站,只提供歇腳和喘氣。
嘶。
看來前幾次的不坦誠,給彼此留下了無法修補的信任危機。
看管員那架勢看著就是早有準備,根本不像是傅尋臨時起意。
傅尋湊到唇邊的手一頓,抬眼看她:「他們已經知道了,人就在敦煌。」
「上午你前腳剛和姜允去醫院,我後腳就到停車場了,見他在收拾餐具,就隨便聊了聊。」傅尋說完,看管員也從房間里出來,端出一碟花生,一碟西紅柿蘸糖和一小壺熱過的酒。
主要還是傅尋之前的行為太破壞曲一弦的信任感,有些想知道的事她壓根就沒打算聽他說。
曲一弦勉勉強強吐出兩個字:「……能吧。」
所以,等傅尋的這會功夫里,她絞盡腦汁也沒能想起來哪裡有夜排擋。
曲一弦沒立刻接話,她把前後關係聯繫了下,問:「你是說,那幫高利貸也在找項曉龍?那勾雲玉佩是怎麼回事?」
曲一弦覺得傅尋挺上道的,又守她談事的規矩,還體貼。
這下是真的吃不下了。
她雙手插兜,微抬了下巴,有些不悅:「過來了也不吱聲,什麼毛病?」
曲一弦覺得自己有點冤:「就因為項曉龍包過我的車?」
一共五串,曲一弦眼也不眨地撥了四串給自己。
曲一弦:「……那項曉龍豈不是有危險?」
曲一弦眼一眯,隱隱不快。
曲一弦兜著兜著,沒興趣了。
他輕車熟路地帶著曲一弦穿過通道,又從賓館後門穿過停車場,走到門口的保安亭。
項曉龍順走了傅尋的玉佩,傅尋這種性格的人自然不會就這麼算了。他乾脆以勾雲玉佩為餌,等著項曉龍自投羅網。
想到這,她心情終於好了點。她憤憤地咬了口烤羊肉,隨口問道:「你是覺得這事古玩圈裡人盡皆hetubook.com.com知,高利貸一直盯著這枚玉佩,估計過不了就能知道是吧?」
曲一弦問的,他保證回答。那如果她沒想到,或沒有思考全面,他也不會主動說。如果曲一弦同意,就是默認這一點,就是傅尋有所隱瞞也不能算他故意。
她叼了塊肉,幾下咽下去,問:「……勾雲玉佩是你的?」
傅尋失笑。
防他又是說一半留一半得不清不楚,她把紙杯往桌上一噔,先把話放在前面:「今晚是你說要談事的,我也答應幫你找到項曉龍。江沅的事,我現在可以不問線索,等你把這裏的事料理完了我們再計劃。我讓了這麼多步,你要是還跟我藏著掖著,我現在就撂挑子。江湖再見就是仇人,以後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所以你尋思好了再開口。」
二是大柴旦的海拔太高,客人雖然適應了兩日的高原海拔,但仍舊容易引發不適,發生危險。
「袁野說你不怎麼碰酒,帶線前三天就開始滴酒不沾,保持清醒。」傅尋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這次喝得慢,等舌尖漫開了酒香才不疾不徐地吞下去。
「項曉龍真名叫裴于亮,他得罪的是南江放高利貸的。前幾年他從南江脫身後,不見蹤影。我也是今年六月底,因為勾雲玉佩才發現他的行蹤,知道他化名項曉龍,活動在敦煌這一帶。」

大柴旦的平均海拔在3400米以上,仍屬高原地區。
而這個網,還不是他一個人拉起來的。旁邊還有個高利貸,虎視眈眈,等著找他算賬。難怪他說,他追回自己的東西,有的是人問他討回公道。
「前兩天,我給江措留了我的聯繫方式。他現在人在敦煌,打聽到的消息和你的一樣,勾雲玉佩脫手了。消息這麼好打聽,說明這件事,不是秘密。不止敦煌的古玩市場,勾雲玉佩這種級別的尖貨足以震蕩國內的古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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