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弦回憶了一下，「你是說315國道附近的那個？」

耳畔，是高速行駛中呼嘯而過的曠野風聲。

「死不了。」曲一弦換了只手接電話：「明天敦煌見面了再說，你注意安全。」

巡洋艦要繞一次遠路，進入建築工地。等她摘抄下頭車的車牌號，再抄近路，進入315國道。

315國道穿越了柴達木盆地的無人區，素來與美國的66號公路相提並論。國道的兩側，有近兩萬多公里的雅丹城。

車身一晃，突進碎石鋪起的搓板路。

「回程時有個在建的工地，記得嗎？」傅尋問。

我日！

兩車差距較大的提速功能里，巡洋艦被逼至對向車道，迎向翻坡而來的那輛大卡車。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裡的收納箱上，沒遲疑，三兩下把收納箱里的工具倒空，留出整個空箱。

手套砸在椅背上，輕輕一響，很快掉到車墊上。

除了翡翠湖和鹽湖這兩個天然的景點，周圍還配備了一應的酒店，餐廳，商業街。除這些基礎設施外，還野心勃勃得增加了不少親子運動和室內遊樂項目。

他不提，曲一弦還沒想起來。那片工地是浙江某個建設集團投資開發的商業景區園。緊鄰翡翠湖和鹽湖，因地制宜，開發了一個名為「天空之城」的旅遊小鎮。

曲一弦顧著思考傅尋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毫無準備之下，險些撞上車廂內壁。好在她臨場反應迅速，身體失去重心前，下意識勾住了後備廂的防滾桿，在撞到腦袋前，手腕一撐，險險避過頭破血流的下場。

逆著和*圖*書光，她看不清人臉，只看見了對方脖頸上掛著的觀音像玉墜。

他視線緊盯著路況，連餘光都沒分過來一下，只握著她的那隻手微微施力，按住曲一弦重新在座椅里坐下。

「小曲爺。」

傅尋從後視鏡里看了她一眼，問：「南八仙？」

「他一馬當先，是想逼停巡洋艦，再讓後車包餃子。除非不要命，否則插上翅膀也撕不開層層包圍的口子。」他的聲音漸漸冷硬：「但他沒發現，他的車隊，根本跟不上。」

掛斷電話，曲一弦準備鑽回後備廂。

傅尋見她半天沒動靜，問：「看到了？」

車內儀錶顯示的燈光下，他的側臉線條微凝，唇線微抿，仍舊是一副處變不驚的表情。

傅尋注意著路況，單手在GPS上搜尋坐標。

她從儲物格里翻出望遠鏡，身姿靈活地爬至後座：「能不能想辦法讓我看一眼頭車？」

袁野關上房門的同時，對面屬於姜允的房間，悄悄的，打開了一條縫。

傅尋從後視鏡里瞥了眼重新追上來的車隊。

「安全帶繫上。」

改裝過的巡洋艦，底盤穩重，他僅一手握著方向盤，車身卻沉穩依舊，連半點偏移也沒有，似一柄破風迎刃的利劍，乘風而上。

傅尋嗯了聲，提醒：「那裡有燈。」

而身後，緊追不捨的探索者，油門一加，車頭猛然前送的突進下，逐漸逼近。

傅尋微微抿唇：「曲一弦。」

倒是在一公裡外，有一個十字路口，往西過匝道，有一條省道能直達荒無人跡的315國道https://m.hetubook.com.com。

在西北，敢直接這麼攆上來找她麻煩的，曲一弦還是頭一回遇到。

她估算了一遍公里數和油量，臉色有些微妙：「油量只夠到南八仙。」

距離稍遠，夜色又太暗，熾白到幾乎刺眼的遠光燈下，除了能分辨出車隊的車型和數量，其餘任何特徵都無法看清。

規模宏大得像是平地建起了一座中世紀的城堡，圍牆高築。

他知道事情有輕重緩急，一邊接起電話一邊退回房間。

剎那間，風聲入耳，猶如萬鬼啼哭，尖利刺耳。

「看到了。已經停產的路虎探索者，外飾沒有任何改裝，是青海的牌照。」她扔掉望遠鏡，準備翻回來。

話落，他的目光下落，看了眼趨向岔路轉角越來越近的坐標點。忽然鬆了油門，改踩剎車。

她側目，看了眼佇立在行道樹旁的路標指示牌——繼續直行兩公里，就是大柴旦的高速收費站。

做完這些，她從後備廂回到副駕，翻出衛星電話給袁野打電話。

他一開口，曲一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難怪傅尋叫她看看後備廂有什麼能扔的，等開進315國道，一路平坦，巡洋艦被改裝過動力的探索者包抄，只是時間問題。

袁野應了聲，猶豫了幾秒，才問道：「曲爺，你和尋哥目前安全吧？」

身後，眼看著追上巡洋艦的車隊，被傅尋耍得齊齊猛踩急剎。

曲一弦帶線常來這裏，但僅限於在公路兩側的雅丹群活動，從未深入過腹地。

曲一弦撿起望遠鏡，悶聲道：「知道了。」

和_圖_書這裏遠離大柴旦的城區，沒有路燈，除了緊咬著巡洋艦不放的車隊燈光，她視野里茫茫然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曲一弦微微眯眼，從後視鏡里打量著身後的車隊。

「對。」曲一弦把做完路線圖的GPS遞迴去，背對著傅尋，盤膝坐在後備箱的墊子上：「1955年，浙江籍八位女性地質隊員進雅丹群尋找石油資源。勘測的歸途中遇上沙塵暴，不幸全部遇難了。『南八仙』這個地名，就是為了紀念這些英雄取的。」

「是我。」曲一弦找出支黑筆，在手心裏摘下車牌號報給袁野：「是輛黑色的探索者，你幫我查查這車是誰的。」

同一時間，發現衝突路況的大卡車，喇叭急響，遠近光燈頻繁切換提示並頭前行的兩輛越野。

袁野剛安頓好姜允，準備溜回賓館看看，結果剛出門就接到了小曲爺的電話。

剛一動，傅尋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現在不需要。」

沒有人，會比她更熟悉那裡的路了。

傅尋迫不得己鬆開曲一弦的手心，握正方向盤，油門點踩。

傅尋三心二意，既要留心路況，又要維持車距，引身後的車隊進入工地。曲一弦這段話，他反應了數秒才讀透她的意思。

後視鏡里驟然聚增光線，探索者從巡洋艦的右後方包抄，車頭越過巡洋艦的車尾，猛得靠了過來。

曲一弦穩了穩身子，沒再耽擱，鏡頭落在車牌上，飛快的記下了車牌號。

今天路過時，她依稀記得，其中有幾座建築物外圍的腳手架已經撤掉了大半。

她抄起望遠鏡調距，模糊的鏡頭和*圖*書前，那輛黑色的路虎逐漸露出探索者的車標。

他藉著車內儀錶盤的光，往後備廂看了眼：「你要是閑著沒事幹，就看看後備廂有哪些可以扔的東西。」話落，他猛得提速，在十字路口的紅燈下，猝不及防一個大拐。

曲一弦死死地握住車頂的把手，然而這樣的急剎和並道，前後衝擊的壓力像有一雙手拚命地擠壓著她的五臟六腑，天旋地轉般的暈眩里，她發誓——以後打死不坐傅尋的車了！

她聽見耳畔響得幾乎炸裂她耳膜的急剎聲和卡車鳴笛聲，天旋地轉般的車燈交匯下，與探索者完美錯開的巡洋艦，幾乎是擦著它的車屁股並回了原先的車道。

「聽說，南八仙的雅丹群，有英魂長眠。車輛半夜入內，容易遇到鬼打牆，被困死在裏面。」她把玩著手中精巧的望遠鏡，問傅尋：「怕不怕？」

南八仙雅丹群是繼敦煌雅丹魔鬼城外遊客到訪數量最多的免費景點，它矗立在315國道兩側，巍峨磅礴，像長眠的墳堆，高低錯落。

夜幕下，刺耳的剎車聲接二連三，像呼嘯的鷹哨，格外刺耳。

巡洋艦四輪抱死，身後揚起一串長煙，車輪摩擦地面時的尖哨聲里，巡洋艦的車身擦著路肩，漂移著甩進了右轉專用道。

工地起落架上的探照燈，燈光明亮，頭車從黑暗駛入光明，徹徹底底的暴露在他的視野里。

曲一弦攀著副駕的座椅，越過傅尋，接過他手裡的GPS，重新規劃路線。

想借高速公路甩掉後面車隊，不太實際。

曲一弦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風聲瞬間尖銳，瘋https://www.hetubook.com.com狂得湧入并行的車輛空隙中。

曲一弦向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瞥了眼油箱的油量：「油量不夠進敦煌，上高速的話很可能半路就被逼停。後備廂里還有一桶備用汽油，進國道，把尾巴甩掉，不然今晚就要交待在這了。」

已無法停剎轉向的大卡車，在短短寸厘的交匯車距中，和巡洋艦擦肩而過。

她扶著腦袋，滿目暈眩中，隨手抓起一隻沾著汽油的手套朝著傅尋的後腦扔去。

曲一弦的目光上移，對準駕駛座。

短暫的減速后，傅尋的方向盤急打，油門一轟，風馳電掣般繞過「前方施工，請減速慢行」的警示牌，一路疾馳。

傅尋察覺她的意圖，叫住她：「動力改裝過，巡洋艦和它比耐力比不了。」這輛探索者幾次險些追上，如果不是藉助地勢之便，傅尋壓根甩不掉他。

眼看著車距離疾行而下的大卡車越來越近，曲一弦的面色微微發白，她抬眼，看向傅尋。

「路兩側都是土台，這個車速下，車身偏移一寸都有可能車毀人亡。」他語氣鎮定，絲毫沒有受對向車道長鳴的喇叭影響。

西北的高速收費站和繁華城市不同，不重要的埡口除了崗亭里負責收費的工作人員，很少有警方駐守。

這種車速下急剎，必定翻車。傅尋靠點剎控制著車速，在和對向大卡車僅剩五米的對衝下，猛得將剎車踩到底。同時，方向微打，行雲流水般和并行的探索者錯開一個車頭。

國道的對流車道並不算寬敞，柏油公路兩側是已經碾成了風沙的土台，側側輕響的兩岸風聲被急馳而過的兩輛越野捲入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