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勾雲玉佩
第十七章

曲一弦鬆了口氣,給袁野打電話。
「我的職業道德和信仰都不允許我假鑒,這也是我傅家的第一條門規。我只答應了幫她和鐵爺要幾日寬恕,只是沒想到她走投無路之下,會選擇這種方式。幫她追回魚藻紋罐是為道義,力所能及之下,能幫且幫。」
九月底,勾雲玉佩的消息從權嘯那傳出,整個古玩圈人盡皆知。
裴于亮前幾年跟著鐵爺做事,結識了不少權貴,五彩魚藻紋罐又是被他偷偷脫手的,他不見了蹤影,五彩魚藻紋罐的去路很難查清。
「尋哥人善,見女方這樣,就幫她給鐵爺打了個電話說情。但人,該狠心的時候就要狠心些。這不,女方壓根不感恩,趁著我尋哥打電話的功夫,把勾雲玉佩給順走了。」
他費了不少功夫,用了不少渠道把東西追回來,迫切得很。
鐵曄甚至生出自己仍在傅尋算計中的念頭來,難不成他把他引到敦煌來,就為了幫他說清裴于亮這件事的前後始末?
敦煌和南江有近兩小時的時差,明明該是傍晚日暮斜影時,偏偏敦煌的天光明艷,像剛過午時的下午,微風徐徐,氣溫涼爽。
傅尋適時地插話道「人留著沒什麼用,她手底下一個車隊,想用人也不會先勞煩別人。」
這些事,都和權嘯有關。
曲一弦轉著杯子,問傅尋「我記得你說勾雲玉佩這事涉及了命案,這話怎麼說?」
鐵曄見狀,笑眯眯道「姑娘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好。」
他知道分寸,故開口道「那就聽傅先生的。」
「女方是存了談不妥就和亮子同歸於盡的念頭,包裡帶了把刀,給亮子破了相,傷口應該挺深的,都能看見骨頭了。女方也被亮子打得不輕,送到醫院后已經半條命沒了,孩子也沒能留下。我顧著送女方去醫院,亮子就是那時候趁機跑了,至今沒再見過面。」
緊接著,沈芝芝在幾日前失蹤,又於今早被發現屍體出現在都蘭古墓的墓葬里。
離開酒店時,已經是下午四點。
鐵曄含笑,興緻頗濃「曲小姐這是在怪我不請自來?」
鐵曄想要從裴于亮手裡拿回錢,就必須得借他的勢和圖書。所以對傅尋,他忌憚,尊重,不敢造次。
曲一弦滿意,鬆口「鐵爺是想知道哪方面的情況?」
敢情他在傅尋心目中,就是一張嘴啊。
「女方和亮子說,她知道魚藻紋罐被掉包了,但家裡現在一堆爛攤子,她不想把事鬧上檯面,再讓家人操心。這可是傳家寶,要是讓她家人知道被亮子偷偷換成假的,估計都得氣死了。」
「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後面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黃毛說了這麼一大段話,口乾舌燥。
手機屏幕的消息提示欄里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未讀消息。
嘿,這兔崽子!
曲一弦聽到姜允的聲音就安心了「我在傅尋會在進敦煌城區的必經之路上等你會合。」
後者坐姿慵懶,似此刻談論的話題與他無關,眼神落在玄關背景上,微微出神。
黃毛智商不夠,絞盡腦汁也沒聯繫到這些事里的關聯「這不是……按部就班,您自己做的選擇嗎?」
鐵曄大笑,也不問線索在哪,是什麼,舉了舉杯,語氣十分輕快「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接下來不管是出人出力還是出錢,只要傅先生和姑娘有需要,隨時開口。」
曲一弦見對方領悟她的意思了,開始補場面話「豈敢,我不過是說我在西北行事會比你更方便而已。」
「順走玉佩后,女方給亮子打電話。那天我記得很清楚,亮子約我出來,說把利息先還上。收完錢,又請我去『人間紅塵』泡澡堂子。『人間』的小姐按摩按到一半,他接了個電話,是女方打來的。亮子當時以為我睡著了,接電話就沒避著我。」
她神色如常,半點看不出什麼異樣的情緒。
袁野哎了聲,說「那見面再聊。」
沒有什麼比腹背受敵更受煎熬的事了。
他看似只是袁野臨時找托找到的一層關係,但細算下來,上面這幾樁事情里哪件和他沒有關係?
袁野委屈「曲爺你聽,你不在她有多嫌棄我。」
安靜的小路褪去了城市的繁華,那竊竊嘈嘈的電流聲也似在這刻遠去,車廂里,安靜又溫柔。
這點判斷能力,鐵曄還是有的。
做他這一行和圖書的,想常青不倒,除了倚賴手段和人脈以外,交際也格外重要。他本就不欲和曲一弦來硬的,見狀,立刻釋放自己的誠意「這是自然,有曲小姐和傅先生幫忙,我一定不會擅自插手幫倒忙。只是兩位願意幫忙,我也想了解下詳細情況,需要幫忙時才不至於手忙腳亂連先出哪只手都不知道。」
「亮子不傻,他擔心這是女方為了騙他回去想的招,就讓女方把照片拍給他看。女方傳了照片后,跟亮子說,這玉佩的價值起碼是魚藻紋罐的兩倍。只要他有本事把玉佩當掉,把錢弄過來,無論是坐牢還是尋哥發現追究,都她自己扛了。」
「提點到這份上,是個人都聽懂了。女方,其實早就有預感,覺得亮子不懷好意,只是不願意去相信。畢竟朝夕相對了兩年多,房子買了,家人接受了,孩子也替他懷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就是養只烏龜,都培養出感情了啊。何況兩人一開始就是男女朋友關係,如膠似漆的。」
姜允沒搭理他,手機更是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推開「幹嘛呀,你擋著我玩遊戲了。」
「得到魚藻紋罐的消息是在可可西里當志願者的最後一星期,這一周內,伏叔一直在替我周旋。確定可以交易那晚,是你進可可西里的前一晚。我立刻離崗的原因,除了撤離的時間是規定好的以外,還因為那天清晨,有架飛機在拉薩的機場等著我。」
黃毛訕笑,他摸著自己那頭亂糟糟的黃毛,說「生活么,就這樣。」
黃毛搶答「還能怎麼說,女方覺得對不起養育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自殺了。女方的弟弟和姐姐的感情深,送完姐姐最後一程,出車禍死了。好好一個知識分子的家庭,被亮子禍害得骨肉離散,東零西落的。只留下一對老人,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償還那筆債務。」
「不是。」這事沒什麼不妥的地方,傅尋要追回勾雲玉佩,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既然有同樣的訴求和目標,就不用擔心傅尋會反水。
「當時那個事,鬧得南江滿城風雨,論壇里還有人編了個五彩魚藻紋罐的靈異故事,把這件寶貝https://www.hetubook.com.com炒上了天價。大概四年前的六月,尋哥找到鐵爺,讓鐵爺出面把五彩魚藻紋罐收了回來,送回了女方家。」黃毛說到這,忍不住嘖了聲,滿目艷羡。
黃毛還為自己得了鐵曄的器重沾沾自喜,還沒來得及嘚瑟嘚瑟,見鐵曄這個表情,賠著幾分小心,問道「鐵爺,你是覺得這事不妥?」
黃毛嘆了口氣,眯縫了眼,說「有人善後,亮子當然心動,讓女方帶上玉佩來酒店找他。以防萬一,他特意開了兩間房,隔著一條走廊,能互相對望。我當時和他在隔壁房間,女方來后,他就搬了個椅子在門后觀察。一小時后,確認女方是單獨來的,這才開門放人進來。」
袁野很快接起「小曲爺,你和尋哥談完事了?」
「是啊。」鐵曄摸了摸腦袋,暗罵了一句「可我還是覺得我是被傅尋這小子給耍了。」
還挺有感觸?
「當年的事與我無關。」他澄清「她來找我時,已經知道五彩魚藻紋罐被裴于亮換走了。她是來求我出面,在鐵爺面前作假鑒定。她想把魚藻紋罐抵押給鐵爺暫解困境,等家裡緩過這口氣,她會想辦法補上那個窟窿。」
就是不知道他在羡慕傅尋出手大方,還是在羡慕女方家不用花一分錢就有傻大款幫忙贖回傳家寶。
這些事情看似沒有聯繫,但隱隱之間有條線將所有線索都串聯在了一起。
九月初他擔心敦煌大會的嚴查會暴露他的行蹤,所以匆匆離開敦煌。
他往客廳走了兩步,轉頭問黃毛「我們當初收到敦煌來的消息,調查曲一弦,到最後追到敦煌守在酒店裡……你不覺得像是有人故意一步步引我們過來嗎?」
他伸手,攬過坐在下首的黃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呢,明天就回南江了。下半年了,事情多,耗在這耗不起。人我留下幾個,還住在這間房裡,以便隨時搭把手。」
傅尋作為當事人之一,當年的情況他必定了解得更詳細,細節方面可以等私下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再推敲確認。況且,這個作為合作背景,發揮的效益除了讓她更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外並不會影響到m•hetubook•com•com大局。
鐵曄一直知道曲一弦不是什麼小角色,起先是顧忌傅尋,後來是猶豫招惹了容易惹禍,這才僵持著。
傅尋既然開口,鐵曄也知道自己留著人沒用,非要堅持,只會無端討人嫌。
「亮子覺得女方向著他,挺識大體的,再開口時語氣也好了不少,搪塞她讓她在家好好養胎,他和鐵爺有舊交情,會儘快解決他家小舅子的債務問題。但當時,亮子連機票都買好了,帶了個出台的小姐要出國度假。」
……
「別的我也沒什麼好關心的。」鐵曄把玩著杯子,目光從傅尋的臉上滑到曲一弦身上,停留了幾秒后,他微笑「我想知道姑娘對裴于亮現在在哪,是否有線索了。」
「在我邊上呢。」他把手機遞到姜允面前,「你快吱一聲,讓曲爺知道我沒欺負你。」
「女方可能聽出他想一走了之的打算了,就拋了個餌。說她鬼迷心竅,從尋哥這偷了塊玉佩出來,她可以不計較魚藻紋罐的事,讓亮子先回來,把玉佩賣了,換回魚藻紋罐。只要還掉了她弟弟欠的錢,剩下的都給他。他要是想走,她也不攔著,等事情過去后找個機會和家裡說清楚,他們就好聚好散。」
當初他從傅尋那得到裴于亮手裡有他勾雲玉佩的消息開始,他就知道,傅尋這是順道借他的手,做自己的事。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黃毛。
「後頭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這種陰損事亮子不可能讓我聽到。女方大概在房間里待了半小時,我再聽到動靜,是隔壁房砸東西的聲音。我見勢不對,立刻找前台投訴亮子那間房噪音太大打擾休息,讓酒店的大堂經理上來看看。」
她點了點腳下這個地方,說「這裏,算是我的地盤。」
車廂內太安靜,為了避免獨處時的尷尬,她隨手擰開廣播頻道聽路況分析。中間插播廣告時,她狀似無意的問了句「黃毛說那個五彩魚藻紋罐是你四年前的六月份托鐵爺出面追回來的?我沒理解錯的話,那會你剛從可可西里回南江。」
等送傅尋和曲一弦離開,鐵曄關上門,眉心緊鎖,站在門后一言不發。
黃毛很享受被人注視的感覺,他www•hetubook.com.com低頭呷了口毛尖,咧嘴一笑「女方知道手裡的魚藻罐是假的后,差點瘋了,打死也不相信好好的傳家寶怎麼就成假的了。我們尋哥在文物鑒定上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不摻假。摸著罐口的毛糙瑕疵,說『這五彩魚藻紋罐的瓷口工藝粗糙,釉色也來不及做舊,應該是剛出窯子沒多久』。」
曲一弦點頭「挺八點檔電視連續劇的啊。」
曲一弦事先和袁野交代過,她下午和傅尋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可能不能及時回他的信息,讓他自己機靈些。
鐵曄只看見她斂眉思索了幾秒,微帶笑意地回答道「有。」
疑問倒是沒有。
但更多的是放鬆。
但自從曲一弦攪進來后,事情不一樣了……
她上車后,先看手機。
裴于亮既然能為一個勾雲玉佩蟄伏這麼多年,即使現在馬腳頻露,也並不容易抓到他的小辮子。
他和鐵曄打了多年交道,但除了裴于亮以外的事從不交談,更不用提交情了。
單這一個字,語氣篤定,擲地有聲。
傅尋對這個時間記憶深刻,幾乎不用確認,腦子裡很快臨摹出當年的場景。
「挺好的,我現在到七里鎮了。」
她嗯了聲,問「你那邊怎麼樣?」
一杯毛尖,被他囫圇灌進肚子里,他似還不解渴,起身從酒店的貨品台拿了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喝掉了小半瓶。
曲一弦又問「姜允呢?」
掛斷電話,曲一弦開車,繞開敦煌城區的公路,抄小路抵達和袁野約定的地點。
她也不賣關子「裴于亮六月底包了我的車去敦煌的三大典當行鑒定玉佩這事,鐵爺肯定知道。論消息,我可能不比你知道得更多,但勝在比較及時。」
有理有據,還不算亂來。
鐵曄這麼問,是著急想知道她這裡有關裴于亮的消息了。
她這會連敲帶打幾句話,更是堅定了鐵曄對曲一弦不好惹的印象。
曲一弦眉梢輕動,看了眼傅尋。
畢竟他也得了方便和好處,不出意外,等勾雲玉佩再次有消息后,傅尋作壁上觀,等著他掘地三尺把裴于亮挖出來后,漁翁得利即可。
這麼輕鬆地解決了一件事,曲一弦有些意外。
生怕錯失良機,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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