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勾雲玉佩
第四十五章

那點寒意,在鼻息交融的幾秒鐘后就無聲無息的燃燒成了一種無形的火焰,火星四濺。像枯木,被火星點燃時,燒出濃郁的沁香。
「還了。」傅尋把從探索者後備箱找出來的毛毯遞給她:「今晚在後座將就一晚。」
江允搖頭:「他告訴我的,和那天你在大帳篷里聽到的一樣。他說彭深就是救援隊里的毒瘤,是帶著假面的小人。」
曲一弦的表情有些微妙。
「江允和你說什麼了?」他分心問道。
整列車隊里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可不就是傅尋嗎?
過河時她應該跌過一跤,胸部以下全部濕透,腿膝及腳踝全是厚實的污泥。
她伸手,翻過曲一弦的手背,用冰涼的指尖在她的手心裏寫了一串坐標數字。
今晚和江允的這番會面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可細細一想,又覺得……合乎情理。
曲一弦收拾好情緒,撳下車窗,倚著座椅懶洋洋地看向他:「來道謝?」
他壓得緊,屬於男人的重量讓她踏實又極有安全感。
江允搖頭:「在大柴旦那晚,你和傅先生被老總頭的人逼離了賓館后。袁野立刻帶我換了家賓館住下,我當時躲在袁野房間外想偷聽他打電話,裴于亮就是那個時候找上了我。」

「車隊?」曲一弦眉心一蹙,緊盯住她的眼睛:「你不是來找江沅失蹤線索的?」
裴于亮這會顧著心疼那些泡水了的物資,怕是沒心情管她;老總頭是個不管事的,指望他能關照到江允這個人質,簡直是痴人做夢;尚峰又要拾掇板寸,抽不出身來……眼下能大發慈悲照顧江允的,也就她了。
他前腳剛走,傅尋後腳就整合完物資還了車。
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推開車門前,深深看了她一眼,直到下車,都沒再多說什麼。
她這個表情落入傅尋眼中,難得化開了他眼中的寒意。
如果不是江沅的消息,曲一弦不信還有別的什麼訊息有這麼大的吸引力能讓江允甘願去做裴于亮手裡的人質。
她招招手,拉開巡洋艦的後座車門示意江允上車:「上車換衣服。」
曲一弦忍住罵娘的衝動,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威脅你?」
曲一弦勾住他的後頸,輕咬他的下唇:「說了很多,你問哪一句?」
她無師自通,學習能力極快。
她微抬下巴,嘴唇輕輕碰了碰他的下巴。
「天都快亮了,還能怎麼安排。」曲一弦指了指原地:「就這麼待著,等天亮后再計劃。」
頃刻間,氣氛斗轉。
她習慣了任何事情自己解決,軟硬兼施也好,江湖手段也罷,起初是沒人幫她,後來是能幫她的人還不如她自己。
這樣的距離她不陌生,甚至靠得越近越有觸動。
後座並不寬敞,兩個身高都不矮的人一擠,幾乎沒有多餘的活動空間。
江允換好衣服,沖她笑了笑,說:「裴于亮和彭深的聯繫很深,我聽他說過想離開西北是因為擔心彭深會像當初對待王坤一樣對待他。」
曲一弦嘆氣:她前世一定是欠了江允這小王八羔子八百萬沒還就投胎了!
車窗外黑莽莽的,像無邊無際的懸崖深淵。
他抬眸,目光森然冷冽,眼中似有層層重壓,布滿了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這聲音溫和清順,聽著柔軟又無害。
江允沒作聲,她抿唇看了曲一弦半晌,一聲不吭地上了後座。

和-圖-書
裴于亮痛失一輛越野,先有的車輛自然要重新分配。
曲一弦最沒耐心聽這個,揮揮手,示意他趕緊去找尚峰:「你現在也別去老總頭那觸霉頭了,趕緊去換身衣服。」
她一主動,傅尋的自制力立刻全線崩潰。他低頭,做他想了很久的事——狠狠地吻住她的嘴唇。
有那麼一瞬,曲一弦像是觸摸到了凝聚在傅尋身上黑與白的交界。她腦中掠過他站在講台旁凝神傾聽的紳士模樣,再看回眼前,像是閻王般眼神黑沉的傅尋,心弦微微一顫,似有石子被踢落,引得弦音顫動不停。
曲一弦反應了一會才發現說話的人是姜允。
哦……他是說過。
她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她一頓,又深吸,換氣,語氣盡量平和道:「那他後來跟你說了什麼?」
她看了眼曲一弦,負氣地抿了抿唇:「就算這些都沒能實現,我也想好了,到最後離開前,告訴你我是江沅的妹妹。不過……這些都只是我最初的想法。」
她挑理著那些紛亂的線索,正心亂如麻,車窗被輕輕叩響,板寸撐傘站在車外,等著和她說話。
他輕笑,指腹摩挲著她的腰身,漸漸往上:「總結一下?」
他的唇微涼,呼吸很輕。
傅尋有些意外,連指尖也只停留在她內衣的邊緣,沒再往裡進:「她記得這麼清楚?」
板寸上岸后,嘴唇凍得發青,渾身像抖篩似的抖個不停。
曲一弦仰頭,嘴唇落在他耳垂上,輕輕一咬。
剛過險灘,整車隊人仰馬翻地忙著善後。
她脫下濕衣服,因為冷,肩胛微縮,緊緊蜷著,聲音小而顫抖著:「我覺得這未必不是辦法,興許他手裡真的有我姐姐失hetubook.com.com蹤的線索,所以我就跟他走了。」
話落,她似想起什麼,轉身看向站在車后,倚著巡洋艦擦小腿淤泥的江允。
只是她當時不太理解,也無法參透江允的用意。
她明顯感覺到傅尋一顫,跟發現新大陸似的,用齒尖輕撩他的耳垂:「你說,她是投誠,還是卧底?」
「他跟我說,他知道我在調查我姐姐的失蹤案,他為彭深做過事,所以知道些內幕。」江允見曲一弦手速慢下來,知道她在認真聽了,飛快地瞥了眼車窗外,語速加快:「我本來的確是不懷好意,我想效仿洪前輩卧底黑磚廠來卧底車隊,試圖找出你們車隊的違規證據。所以從半年前開始,我就在策劃著這次西北旅行。」
他雙眸微瞌,示意老總頭召回板寸。
曲一弦順手接過,剛要和他好好聊聊,冷不防他壓根沒有鬆開毛毯的意思。她一扯沒扯動,再用力時,被他借勢翻身,壓在了身下。
說完,也不等板寸有后話,升上車窗,一副懶得再搭理的姿態。
「他說他跟蹤你很久了,你這幾年一直都在調查我姐姐失蹤的線索,但遲遲沒有頭緒。」江允接過衣服,展開,撫平:「裴于亮說,那是因為你找錯方向了。」
江允一走,曲一弦獨自坐在後座思考消化。
傅尋一來,她頓時有了可以說話的人。
「這是他後半夜醒來抽煙時和老總頭說的,應該可信。」
她手上動作一停,打量了她半晌,笑了:「給你找件衣服就感動了?」她低頭,繼續找可以讓姜允換洗的速乾衣。
她一動不動,連掙扎也沒有,柔和地被困縛在他的臂彎和胸膛之間。
她咬著唇,有點想笑,又克制著,只彎了彎唇:和-圖-書「好,我不急。」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沒我解決不了的事」。
「我挺感激你這些年還一直記掛著我姐姐,雖然你可能會有更好的方式去調查我姐姐失蹤的線索。但我忍不住,也想為她做點事情,想知道她當時到底遇到了什麼。」
她轉頭,看著巡洋艦車燈下奔流翻湧的河水,有些疲倦地枕著手臂:「來之前,我的確懷疑姐姐失蹤這事另有隱情。可見到你以後,那些咬著牙的恨和厭惡都沒了,直覺告訴我你不姐姐失蹤的推手。」
良久,裴于亮妥協。
但當時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沒多想。
許是痛心隨越野車一併留在河道內的物資,他轉眸看向岸邊浸入大半污泥,剛從水裡濕淋淋爬出來的另一輛越野車,大步上車離開。
她抬腰,妖精樣地抬腿盤住他的腰身,低聲覆到他耳邊問:「你想這樣我,想了多久了?」
覺得……是這個道理。
他感激地看向曲一弦,唇角翳動了數下,似想說些什麼。
曲一弦閉上眼,只憑手感去撫摸他的身體。從後頸,手臂,到背後。
江允的示好,她不是沒感覺到。第一天出發那晚,她在大帳篷外就有意無意的提醒過她,她來這是衝著江沅失蹤的蹊蹺,星輝這個車隊更是有貓膩。
「我沒那麼天真。」她掩唇輕咳了兩聲,許是有些冷,她雙手環肩,聲音抖唆道:「姐姐失蹤了四年,我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南江人想在西北找到姐姐失蹤的線索,難如登天。我就是想見見你,想挖點料搞垮車隊,至於能不能找到線索……」
曲一弦把衣服遞給她:「那你還跟裴于亮走?」她當初和傅尋推測,江允會聽話順從地配合裴于亮失蹤在鳴和-圖-書沙山,最大的目的應該就是信息交換。
傅尋裝作聽不懂,聲線低低沉沉,猶帶一絲性感的沙啞:「哪樣你了?」
板寸躊躇了良久,到了嘴邊的謝意又重新咽回去,灰溜溜地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里終於有了絲暖意:「我知道他儲藏物資的坐標在哪裡。」
傅尋被她咬得耳朵發癢,避了避,低頭去吻她的頸窩和鎖骨:「我說過,比起裴于亮她更信任你。」
「探索者還給老總頭了?」
板寸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更別提早前狐假虎威的那股勁,他清了清嗓子,仍是不敢抬頭和她對視:「裴哥讓我來問問,今晚怎麼安排?」
傅尋的探索者本來就是老總頭的車,歸還給裴于亮重新分配幾乎是曲一弦喜聞樂見的事,就差光明正大地放個鞭炮慶祝第一段小節點上的險勝。
「他約我那天在鳴沙山見面,會走得遠一點,只要我能引你進沙漠,他就告訴我原因。如果我不願意或者報警、跟你告密,他一定會來南江給我姐姐上柱香,也一定會來找我算賬。」
可直到此刻,手裡猶還留有她指尖劃過的冰涼觸感,那串坐標點的位置更是跟印在了心底一樣,無比清晰。
江允攥著濕漉的裙擺,看著曲一弦擰眉翻找,低聲道:「我故意在河裡摔了一跤。」
曲一弦一靜。
「她給了我一個坐標,說是裴于亮藏物資的地方。」她的指尖繞到他背後,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衫料子,寫了一串數字。
她扯平衣角,再換褲子:「我知道你不會坐以待斃,真的送他出國界線。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假裝睡著,偷偷聽他們談話。他們防著我,從來不說緊要的事,所以我故意表現對你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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