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海搖頭：「不知道。」他也實誠，非得補充一句：「可你看我到那時，綁的綁，泡的泡……就彭深一個人被制服，想來犯得事應該也不小。」
媒體曝光后，袁野以救援隊副領隊的身份向外界公開了救援隊的往來賬款公信鑒定以及迄今為止所有救援案例的整理。
曲一弦停了車，剛翹起二郎腿，她那側車窗被敲了兩下。
傅尋倚著車身，遞進去一顆水果糖。
「環線上帶客，肩上站著只貂的，就是她。」
黑色改裝版的重派大G上下來一位英姿颯爽穿著皮衣的年輕女領隊，一下就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
「新鮮？」袁野疑惑：「我尋哥爸媽？」
他閉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遞香燭。
所以那天早上，袁野見到的曲一弦並不復以往的光鮮亮麗。可這有什麼關係？他能再看見他的小曲爺，能看見她走出來，他就已經覺得世界很美好了。
她埋在他頸邊，泣不成聲。
袁野接了煙，眯起眼：「我曲爺呢？」
她側目望去，抬眼就是一隻眼巴巴望著她的叼著戒指的貂蟬。
那是曲一弦關自己禁閉的第二天。
「嗯，他爸媽雖不是專業的，但醉心考古和文物鑒定。」她彎唇一笑，推下架在頭上的墨鏡，俯身坐進車內，關車門走人。
「傅先生不是養了只貂嗎？」沈青海說：「說是那隻貂的身上就有定位的晶元，我後來就是跟著這個坐標找過去的。我到的時候……」他頓了頓，觀了眼袁野，似顧忌著他往日與彭深的關係，不太敢說。
他連軸轉地開了一天一夜沒合眼，已經累極。
袁野怕她回了南江被傅尋的逍遙窟給收服了，隔三差五地視頻電話騷擾她。不是沈青海這毛小子又拆壞了他一輛車，就是沈青海要謀權纂位想造反。
只有袁野酸不吧唧地躲在角落裡畫圈圈：「你來之前還說我領隊當得好，要跟我一輩子……這幫王八犢子。」念叨完，他立刻換了副嘴臉，跟在曲一弦的背後八卦長八卦短：「小曲爺，你回南江都做什麼了？家能回了？見過我尋哥的父母了嗎？」
曲一弦剛回來，難得對他縱容，有問必答：「見了，他父母怪喜歡我的，說這年頭長得像和*圖*書我這麼年輕好看還新鮮的，不容易。」
沈青海咽了咽口水，說：「我到的時候，彭深滿口血沫子被顧隊壓在泥地里。沼澤里還泡了兩個，我小曲爺都被吞得只剩一個腦袋露在外面。傅先生眼睛血紅血紅的，聲都發不出，平時那麼沉穩冷靜的一個人，愣是腦子短路了，解開江允身上的繩子綁在腰上，半點沒猶豫地下了泥潭。」
「錢是你的，車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他俯身，探進車裡吻她眉心：「你喜歡西北，我就陪你留在西北；你想做救援，我就給你砸設備；你守護這個世界，我守護你。」
這輩子，誰都不虧。
袁野沒說話。
袁野一想，也是。
曲一弦眯眼：「你說什麼？」
早已看穿他意圖的曲一弦那日心情好，喂著貂，說：「你放心吧，等過完年，三月開春起風沙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袁野當然知道她會有第一手消息，他含糊其辭結結巴巴的拐著彎問：「我有一事至今想不通……你說彭深，他知道你這四年沒停止過找江沅，還把你擱在眼皮子底下，悉心培養什麼的，他是不是心理變態啊？」
袁野指著自己的車：「那我的愛駒怎麼辦？」
只留袁野一人在原地反覆品味……
同年九月。
那是第三天的24點。
曲一弦雖然禁足，關自己小黑屋，但並不代表外界發生的一切都不知道。
她倏然抬頭，去看傅尋。
「嗯，做了心臟復甦，才喘上氣的。被傅先生抱過河，坐上車時，凍得發抖，話都說不清了還一直在念叨著江沅和相機沒電的事。」他嗯了聲，又補充：「還說了要去看雪山金頂。」
傅尋摩挲著她的碎發，低聲道：「相機我替你找到匹配的電池了，我跟你保證，它這輩子都不會壞。」
曲一弦沒立刻接話。
這哨聲的意思是，叼、撿。
袁野：「……媽的。」
全是雞毛蒜皮，雞飛狗跳的小事。
他靠坐著牆壁，似沒想到她會開門一般，抬眼凝視了她許久。
「我後腳到的，了解情況后，就載了一車人追上去了。顧隊手機埋雪裡了，起初誰也不知道，一個勁地打他電話，沒人接。都是血氣方和圖書剛的年輕小伙，就失聯，一下就急了。那車轍印跟到懸崖邊上后就不明顯了，還是隊里有個機靈的，說傅先生走前留了個定位方式……」
曲一弦從沼澤林里脫困獲救后，足足有三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言不語，也不見人。
「沒沒沒。」他趕緊搖頭否認，扯開話題：「小曲爺，彭深他今天……判刑了，是死刑。」
「抬……抬走了？」袁野險些被煙嗆著，咳了幾聲平復后，煙也抽不下去了，他把煙頭往雪泥里一擲，整張臉陰沉沉的，問：「你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
「還真不是。」那領隊悶吸了一口煙，笑道：「星輝聽說過吧，她是星輝車隊和救援隊的總領隊。現在雖然也在跑線，但帶得少了，主要還是做救援。你瞧見剛才蹲她肩上那隻貂沒？」
「彭深是表演型人格，他享受被人擁戴追捧，但內心又太過陰暗。江沅一事，他瞞得滴水不漏，事後還能條理清晰地讓王坤把車藏進廢棄的軍事要塞里。說明這事他不想敗露，我回西北找江沅，是我自己心裏過不去。彭深怕我離他眼皮子底下太遠，要是查出什麼就不好收場了，所以才擱在身邊。」
說起雪山那日。
袁野眼神噌亮：「我尋哥家啊？那父母呢？見了嗎？」
袁野掀起眼皮，打斷他：「什麼定位方式？」
沒等她看清來人是誰，蹲她肩上打哈欠的雪糰子像是一下精神了，連蹦帶跳地沿著窗沿三兩下跳進那人的懷裡。
「嫁給我，好不好？」
她遞出來的是一張清單，除了米飯和一疊小素菜以外，還要了香燭燈油。
曲一弦哦了聲：「我知道啊。」
「擱著擱著發現我能力出眾，天生是塊干救援的料，就離不開我了。星輝這些年都是我一手撐起來的，每次救援，每趟搜救，全是我耗盡心血跑下來的。很多事很多賬，是這輩子都算不清，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上車后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開始聽「彙報」。
她仰頭一笑，眉目如畫，顧盼生輝：「好。」
她走到門后，摸索著安全鏈，把門打開。
「相機這輩子都不可能還她了，我去把底片燒給她。」
袁野自覺擔起和_圖_書了救援隊的擔子，從應付記者，到對外聲明，有條不紊，沉穩持重，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一笑，眉目溫潤，沐著陽光的眼睛像落滿星輝的銀河，深邃有光。
沒讓他納悶太久，沈青海咧嘴一笑，招呼他上車：「邊走邊說吧。」
傅尋遞進去過一張紙條，問她想吃什麼。
袁野到時，他滿目獃滯，整張表情詭異至極，張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彭隊被顧隊帶走了。」
他輕哨了一聲。
見她同意，傅尋再開口時，語氣越發柔和：「我這幾天都在你門口守著，有需要就遞張紙條出來，我替你辦妥。」
傅尋沒二話，買了一把香燭燈油和兩盞長生燈。
領隊含著煙，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她收得和包巡洋艦一個價，我估計能賺回來個油錢吧？」
傅尋這幾日除了星輝開內部會議那次他去旁聽，準備隨時「救場」外，基本沒離開過她門口半步。怕她悶得慌，他偶爾會告知些外界的情況，還說：「顧厭過來看你好幾次了，彭深那邊的證詞出來了，東西他沒法帶出來，但一字一句全都背了下來，等著跟你說。」
他聲音低低沉沉的，悅耳動聽：「何止喜歡？」
那遊客頓時來了興趣：「這是富二代出來體驗生活了？」
沈青海說：「被抬走了。」
「傅先生明知道她昏迷著，神志不清，可小曲爺說什麼，他都說好。」他忍不住又嘖嘖了兩聲，有點酸。
「有傅尋想？他離開我一小時都不行。」
袁野跑空后，掉頭就往雪山趕。緊趕慢趕的，最後還是錯過了和大部隊一起下撤回營的機會。沈青海提前得了他的令，一個人孤單單地坐在車頭等他來。
曲一弦踩著懸架上車，聞言，挽著車窗半探出身子，說：「我回家幹什麼？我爸打我那一巴掌可沒完呢。」
袁野忍不住，說：「還這麼久！大家都很想你啊。」
「我還能住哪？」
袁野隱約嗅到了曖昧八卦的味道，雙眼放光：「那你住哪？」
傅尋低頭，吻她眉心：「好。」
媒體報道前，袁野召集救援隊所有隊員召開了一次大會。先對內說了下彭深以及曲一弦的情況，一個會議開得沉重無比又熱血澎湃。和_圖_書
傅尋以救援隊投資者的身份首次出席救援隊的內部會議，全程旁聽。
這對話，聽著似曾相識。
那晚，她蜷在傅尋的懷裡睡了四年來最踏實的一覺：「我想回南江一趟，看看她的墓。」
接下來的幾天。
沈青海指了指雪山，說：「顧隊的人還沒撤乾淨，你隨便托個人幫你開回去唄。」
她以為是客人去而復返，撳下車窗。
「小曲爺下來時就昏迷不醒了？」袁野問。
曲一弦照例親自帶線上拉脊山。
曲一弦這一走，走了一個月。
沈青海知道的內幕消息，全打傅尋在懸崖邊給他發布指令開始：「……一組營地遭襲了，有隊員說雪崩之前聽到了敲擊聲和手機鈴聲，那會顧隊在帳篷里給彭隊……彭深打電話。饒是顧隊反應這麼快的，及時喊了讓大夥撤離，整個營區還是被雪蓋了個正著。好在沒人出事，顧隊怕山上形勢不對，一組有喘氣的隊員后，就單槍匹馬先趕上去了。」
袁野：「……」這兔崽子會讀心術？
救援隊的隊員對她重新領導救援隊一事接受良好，很快適應。
「你想娶，我就嫁。」
「我們就趕緊上去幫忙啊，一車四個人，兩個去給綁樹上的解綁，兩個死命拽著傅先生往回拉曲爺。當時曲爺已經被吃得深了，傅先生對我們曲爺是真愛啊，根本不顧自己下陷的危險，往泥潭裡一沉，提抱著人就給拽出來了。」
沈青海嘖嘖了兩聲，感慨：「然後兩個都拉醫院去了，傅先生整個腰腹撕裂，傷得比之前彈片擦傷還嚴重……」
曲一弦是應客人之邀下車拍照，她肩上蹲著只剛睡醒的雪貂，接過相機穿過山道去碎石路上替客人拍和神廟金頂的合照。
門縫裡塞不進長生燈，曲一弦就掛著安全鏈，開了道小縫取東西。袁野跟著傅尋往裡瞧過一次，房間里門窗窗帘緊閉，燈都沒開一盞，黑漆漆的，連絲光也沒有。
曲一弦解禁的當天，他連早飯也趕不及吃，一大早報了個平板坐在曲一弦的房門口。等著她一出門，就把平板遞上去，搖著尾巴求表揚。
這種坦誠不做作的公關方式極快收穫了大眾的好感，在傅尋投入資金的推動下，不止救援直升機到位了，連「星輝救援m•ｈｅtuｂｏoｋ.ｃｏｍ•cｏm隊」的公益網站也正式成立。
他抱著貂，就在敞開車窗的車前，補完了上一句未盡的話：「何止喜歡，我還想娶你。」
曲一弦似猶豫了一下，傅尋看見她那雙眼在門后看了他一眼，隨即極輕地點點頭算是默許。
傅尋先遞的長生燈：「燈是你住院那幾天我讓我媽去南江寺求的，在佛前供過三天三夜，你點上，江沅就能收到了。」
拉脊山上陽光明媚，風聲獵獵。
曲一弦卸下重擔的這幾日，除了袁野，還有他一併擔起了救援隊的重責。
他又把那句「我是隊里的邊緣人物」搬出來，說「回頭有什麼消息了，小袁帥你可得跟我通個氣。我們隊里個個氣得不行，可彭深一直是我們救援隊對外的門面，還不知道那群記者聞風後會怎麼報道。」
她抿抿唇，朝他伸出手去：「進來吧。」
來年三月初時，曲一弦依言回西北帶線。
她勾唇一笑，捏著鏡框的鼻樑架摘下墨鏡，呦了聲。
袁野只做不知，閉上眼，輕哼了一聲。
直到她重新上車，離開山道駛入拉脊山山頂的神殿廣場，還有人盯著黑色大G離開的方向，問領隊：「剛才那位，瞧著也是領隊？開大G帶線，這包車費用不菲吧？」
「這個煙大，酒店不讓點，我是想……如果你不介意，我替你把香上了。」
沈青海說：「我是邊緣人物，我哪知道？」
袁野又打岔：「那你知道彭隊……彭深犯什麼事了嗎？」
曲一弦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更沒表態，只沉默著把門輕輕掩上。
袁野趴在門口聽了會，撇著嘴沖傅尋搖搖頭，示意：又沒聲了。
就在袁野忐忑自己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話題，剛狠狠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就聽她語氣平靜地說：「我和傅尋也分析過。」
袁野不比沈青海這種救援隊邊緣人物，心裏早就有了幾分數，揚揚下巴指了指山上：「人呢？都還在山上？」
曲一弦和他同居了小半年，聽懂了不少他和貂蟬的「日常對話」。
「撤了。」沈青海回神，給他遞了根煙：「剛撤半小時。」
曲一弦接過來，剝開糖紙喂進嘴裏，說：「事不過三啊，你跟著我跑了大半個中國，是不是喜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