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智或僥倖(七)

轉念又一想,充其量不過是個女人而已,縱使她手段高明,又能作到哪去。
眼神收回,安願隨著荊復洲坐進車裡,還是那輛黑色的瑪莎拉蒂。阿洋透過後視鏡看過來,她像往常那樣回視他,這次他卻沒有躲,似笑非笑的。安願心一沉,下意識的往副駕駛後面摸了一把,本該存在於那裡的竊聽器沒有了,她瞬間手腳冰涼,下意識的看向荊復洲。
嘴唇被含住,末尾的話音消失在交融的呼吸聲里。他急切的吻著她,是要把她吞進自己肚子里去的吻法。手掌貼著她的腰,裙角輕易就被掀起,安願喘息著環住他的脖子,那層驚慌還未從心底褪去,他就這麼把她頂在牆上狠狠進入。
她把他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什麼時候該柔軟什麼時候耍性子,都是在心裏反覆衡量過的。荊復洲現在是被圈在井裡的愚蠢的蛙,障眼法是愛,又或許還帶著點身體的糾纏。安願不再言語,半是委屈的默認了他的話,為了把病痛中的樣子表現的更加栩栩如生,她頭一歪倚進了他的懷裡,腦袋在肩窩那裡蹭蹭,聲音嬌軟:「我不想自己住。」
安願已經下床,聽了他的話回身笑了一下,沒回應就要往浴室走。荊復洲卻起身把她勾了回來,任憑手機響著,去吻她脖子下面被他剛剛留下的一片紅痕。
沒關係的,一切總會結束的。
荊復洲皺眉,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嘴邊吻了吻:「我在你眼裡就這麼個形象?」
荊復洲笑聲更甚,攬過了她的肩把她帶進自己懷裡,腿壓著她的腿,完全霸佔的姿態:「那我也去刻一個,我陪你一起?」
握著她的肩膀,手指輕輕撫摸著那塊疤,荊復洲懶洋洋的笑:「刻個字好不好?」
「可別,」安願閉著眼睛,笑聲里是不加掩飾的諷刺:「沒準以後十個你,都刻不下那麼多女人的名字。」
安願眼神未變,抬手環住荊復洲的脖子。半晌她聽見他無奈又寵溺的聲音,把她虛攏在懷裡,好像她是瓷做的,稍一用力就會碎了壞了:「好,我陪你。」
她這幾天心裏總和圖書是七上八下,不知道那兩個小小的竊聽器怎麼樣了,阿洋臨走之前不信任的眼神也讓她心神不寧。手機放在腳邊,周圍的人打牌聲音很大,以至於安願沒聽見它輕微的震動。
指尖觸碰到一塊小小的凸起,阿洋一愣,動作停了下來。
「他啊,」安願勾住荊復洲的脖子,他摟著她的腰,一下一下的啄著她小巧的鼻尖。安願狡黠的笑了笑,看著他的眼睛就這麼面不改色的撒謊給阿洋聽:「他睡著了,你有什麼事的話明早再打來吧。」
演出的日子在第二天晚上,因為颱風的緣故,大部分人除了綵排就是窩在酒店裡打牌,原本定好的遊玩計劃全部取消。好不容易熬到演出結束,暴雨依舊,安願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雨幕出神。
沒有人竊竊私語,但安願知道她們心裏都在說什麼。
下巴搭在他的肩窩裡,安願眼睛轉了轉,勾著他的脖子嘆了口氣:「阿檀,我明天不想跟同學一起回去。」
腦子有些懵,安願摸索著捧住他的臉,卻什麼也看不清。她心裏的忐忑沒有放下,說的話也語無倫次:「……我剛剛在跟他們打牌,沒想到你會來……外面下這麼大的雨……天氣預報說這幾天是台……」
「怎麼咳的這麼厲害?」荊復洲伸手幫她拍了拍背,車子上了高速,安願的咳嗽才漸漸平息下來:「沒事,可能有點感冒。」
帶著那種類似破繭成蝶的期待,安願隨荊復洲下樓,他拎過她的行李箱,還不忘跟幾個迎面過來的同學點頭致意。一切自然的好像他是她的男朋友,但他不知道安願在人前從未承認過他。
他答應了陪她,就是真的陪她,安願在鼓樓里住了三天,他就形影不離的照顧了三天。這對於荊復洲這種人來說實在難得,以至於阿洋原本想找時間跟他說竊聽器的事也就這麼被耽擱了下來。
荊復洲自然是願意的,她現在說什麼他都願意。安願在他眼裡能看到那麼點真正的喜歡,但她不確定以他的性格,這喜歡會持續多久。在這層喜歡消失殆盡之前和_圖_書,她得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完。
這話里的敷衍成分太濃,荊復洲正想把她翻過來,西褲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安願也不知怎麼心裏一沉,下意識的朝他看過去,看著他伸手把西褲撈過來,來電顯示上是一串數字。
假裝不在意的樣子,安願瞥了他一眼,隨手把他的襯衫套在自己身上:「不打擾你了,你接電話吧我去洗澡。」
阿洋不想上樓,就這麼坐在車裡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手一抖,煙掉下去,他的目光追隨著,彎下腰,伸手去撿。
天黑下來,百無聊賴。
她真害怕,自己現在也像這個小小的牌局一樣,抓著一手爛牌卻不自知。
懷裡的人扭著腦袋躲開他的手,安願翻了個身,避開他的眼睛:「哪能呢,你冒著颱風暴雨來看我,我感動還來不及。」
遠遠地,安願看見許駿。他背著雙肩包,在陽光下眯起眼睛看她。他身上穿著白色的半袖,是大學男生們常常買的款式,單憑一件衣服,就可以看出他跟荊復洲的差距,涇渭分明。可安願覺得那白色半袖挺好看的,並不比上萬的西服差到哪裡去,從前程祈還在的時候,她就送過他那樣的衣服。
陵川已經進入盛夏,期末也越來越近。安願壓著心裏的不安在鼓樓住了三天,最後一天終於找到借口讓阿洋送她回去。這種事以前也常常有,所以荊復洲不曾疑心,安願上車后把身子探出車窗,笑意盈盈的跟他招手:「阿檀,下個周末你要親自開車來接我。」
荊復洲凝視著她,眼神寵溺,那雙眼睛里的東西太深,讓安願不自然的偏開目光不敢細看。耳邊阿洋似乎是沉默了片刻,接著禮貌的掛掉了電話,那短短几秒的沉默讓安願心裏忽然有了極其不祥的預感,窗外忽然落下個雷,她嚇的身子一抖,被荊復洲擁住:「你還有怕的呢,真不容易。」
安願搖搖頭,坐直了身體,阿洋往後視鏡掃了一眼,他們的眼神再度相遇。他知道了,但他沒有當場說出來。安願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因為緊張喉嚨乾澀,一hetubook•com.com顆心高高的吊起,車子拐了個彎,風從窗口吹進,她就猛烈的咳嗽起來。
他居然含著笑意點了點頭,貪婪的低頭去吮吻她的耳朵。安願遲疑了一下,按下接聽鍵:「阿洋?」
荊復洲低頭看過去,待看清了是什麼,他的眉擰在一起,眼底一片冰霜。
「怎麼了?」荊復洲心情很好,語氣隨意。
那才是她的世界,平庸卻簡單,幸福從來與欺騙和掠奪無關。
晚上十點,打牌的同學才漸漸散了回自己房間。安願後面也跟著玩了幾把,卻只是輸。同學們調笑著說她手氣不好,把把抓到的都是爛牌,她忽然有點煩躁,陪著笑容玩了最後一把,果然又是輸。
他周身帶著剛剛洗澡后的騰騰熱氣,頭髮半干,蹭在她側臉,帶著潮濕的癢。臉貼的很近,他身上像是骨子裡散出來的淡淡的煙草氣息縈繞在她鼻尖,靠近再靠近,那煙味似乎也要跟著刻進她的骨子裡。
安願嗔怪的看他一眼,嫵媚潑辣:「你說呢?」
高級套房裡沒有開燈,窗帘半掩著,閃電橫空劈過,安願眼神迷離的樣子就落進荊復洲的眼底。床單上亂作一團,她胳膊還吊在他脖子上,隨著他的動作細細呼吸,偶爾求饒。
一夜幾乎無眠,天蒙蒙亮的時候,安願才閉著眼睛睡了兩個小時左右。起床時她的臉色很差,荊復洲細細端詳了一陣,皺眉:「昨晚沒睡好?」
窗外電閃雷鳴,黑色瑪莎拉蒂安靜的停在酒店的停車場里。阿洋手搭在方向盤上,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安願也是這麼每晚站在停車場里等著。他向來覺得女孩的心思並不難猜,聰明女人圖錢,笨女人圖愛,再聰明一點的,打著愛的名義圖的還是錢。只是安願卻讓她捉摸不透,他每次看向她,都覺得那雙眼睛裡帶著很深的敵意。
找到門牌號碼,她心裏有兩個猜測。一是好一點的情況,荊復洲心疼她跟同學們擠一個屋子,所以幫她開了個高級套房,給她好好休息;二是竊聽器的事暴露了,她推門進去,面對的有可能是槍口也有可能是質問和-圖-書
阿洋透過後視鏡冷冷的凝視著她。
他不是坦蕩之人,那種眼神讓他心虛。
「不用。」安願偏頭看他,因為劇烈的咳嗽臉頰也緋紅一片。荊復洲伸手就摸到她滾燙的臉,這一次沒由著她的性子:「沒有什麼用不用的,阿洋,到了陵川直接回鼓樓。」
因為那批貨出了問題,荊復洲幾乎二十多個小時沒有睡覺,等待她的時間里思念越發難熬,見面時便失了分寸。安願被他折騰的哭了一場,最後趴在他胸口喘息,肩膀那塊疤越發殷紅,微燙。
人總是這樣的,向死而生。
那東西他認識,是一枚扣子。薛老還在的時候,極其講究等級禮節,每個人的衣扣都是訂製的,就連阿洋和濤子這樣的下屬也不例外。前一陣子薛老去世,阿洋穿的便是那件訂做的衣服,翻過來,荊復洲看見扣子上刻著阿洋的名字。
「阿洋,估計催我回去。」荊復洲拿著手機,沒有接聽也沒有掛斷,臉上是惡作劇的表情:「可我還不想回去怎麼辦?」
這幾天連續颱風,她又在外面綵排演出,感冒是再好不過的託詞。荊復洲的眉毛如她預想中那樣皺了起來,手還停留在她的背上,他語氣透出點擔憂:「那別回學校了,先跟我回鼓樓把病養好。」
「我這個時候出來這麼久,回去的話不一定被怎麼看。」安願抿抿唇,有點任性的樣子:「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帶著胡茬的下巴蹭在她的脖子上,荊復洲聲音低沉:「你為什麼才上來?」
想來想去,都覺得第二種可能不像荊復洲的做事風格,他那樣的人,何苦這麼迂迴。安慰著自己,安願伸手敲了敲門,裏面的人應該是早就等在門邊,她的手在門板上剛離開,門就被打開,尚未看清裏面是誰,腰已經被攬住。後背貼著玄關處的牆,安願聞見荊復洲身上熟悉的煙味,屋裡沒開燈,她有些不敢相信,在黑暗裡仰著頭,眼睛沒有適應這光線,什麼也看不到:「……阿檀?」
安願伸手在他胸前捶了一把。
他眉間的那層疑雲就淡去了,轉為心照不宣的微笑,https://m.hetubook.com.com陪著她下樓回房間拿行李箱。同行的同學們也準備回去,正奇怪安願去哪了,回頭就看見安願走進門,後面跟著衣冠楚楚的荊復洲。
他的心軟軟的,點頭,眼裡的溫柔彷彿就要溢出來:「好。」
「嗯?」他有點驚訝,以往她都不肯搞特殊的,今天倒是開竅了:「為什麼?」
笑著躲開他,安願半開玩笑的把他放在桌上的手機握在手裡:「你接不接?你不接我接了,響的人煩。」
可安願知道,下個周末到來之前,她恐怕就得再一次躺在醫院里。關了車門,她沖前面的阿洋笑了笑:「開車吧。」
對面的人有一刻停頓,隨即平靜的問道:「洲哥呢?」
也不是沒有跟荊復洲談起過,但男人難免自負,阿洋說話點到即止,他大概也沒聽進去多少。這樣的颱風夜,他著了魔一樣來見她,這種情況下阿洋怎麼還好再說什麼。
心沒來由的沉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安願曾經有意無意的跟他提起,不想讓阿洋送自己。
拿起手機,有一條來自荊復洲的簡訊,時間是在兩個小時之前。安願一愣,點開發現只有一行字,讓她去樓上的高級套房。窗外暴雨傾盆,他不可能這會兒出現在這裏。雖然疑惑,安願卻還是回了一條「好的」,然後拿著手機,只穿了一條裙子,坐電梯上去。
而鼓樓那邊,荊復洲帶著好心情上樓,發現安願的外套落在了他的房間。他一愣,心裏想著她馬馬虎虎丟三落四,伸手打算幫她疊好收起來,衣服剛被撈起,有東西從衣兜里掉出來。
倒吸了一口氣,安願撈住他的肩膀哭吟出聲。
因為很久沒有休息,荊復洲這個晚上睡得很沉。安願窩在他懷裡,手掌貼著他的心臟,聽見那裡有力而沉穩的跳動。她真想把這顆心挖出來,恨不能將它供在程祈的墳前,荊復洲心臟一分鐘跳六十二下,是屬於成年人的很健康的心跳,可憑什麼,他壞事做盡卻還是可以這樣健康的活著。
如果阿洋沒有因為自己是個男人而過分自負,他就會發現,安願此時笑容陰森,眼神里隱隱帶著催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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