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誰無辜誰苟活(五)

事業,荊復洲的所謂事業,說白了就是犯罪。安願沒有軟肋,那他給她一個孩子,何愁報復不夠淋漓盡致。而這個孩子,最後也會走到荊復洲走過的路上,安願無力左右任何事。
安願愣了愣,看見荊冉眼裡很明顯的芥蒂。心裏忽然覺得彆扭,好像如果真的叫了,什麼就會被改變,就會被承認。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荊冉臉色愈發難看,就要發作,被周凜用手攔了一下:「好了好了,少一個叫的還能少給個紅包。」
許駿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他大概是跟著叔叔來的,那位警察局長。安願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直到許駿下意識的朝她看過來。他現在應該是大四,頭髮已經染回了黑色,望過來的時候,眼神先是迷茫,後轉為驚愕。
「荊復洲,你之前說的大概是對的。」安願睜著眼,聲線清冷。
拋去最終目的不談,他們卻又是和諧的。鼓樓里的女人雖然都還在,但並沒有新鮮面孔出現。安願熬過了夏天,為自己的身體提心弔膽,但一直等到秋天,荊冉和周凜婚期將至,她還是沒有遂荊復洲的願,為他懷上孩子。安願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她暫時不會生下他的傀儡,悲的是這樣的日子,好像並沒有盡頭。
安願腳很疼,卻還是站下來,禮貌的回應了一句:「好久不見了,許駿。」
「叫我阿檀。」
「給我生個孩子。」
怎麼就非得是她?
婚禮該是什麼樣子,安願從來沒有概念。當荊冉穿著婚紗和周凜站在台前宣誓的時候,她看到女賓們有的在輕輕拭淚。心裏的茫然更甚,她不相信那些所謂的誓詞,但想看看在這一刻大家都是什麼反應,轉了轉頭,安願環視四周。
他也疑惑了,摸著安願的肩膀,摸著那塊凹凸不平的傷疤,輕輕吻著她的髮絲,是白日里從沒有的,憐愛和珍惜。
「我不會給你生孩子……」安願艱難的吐出一句,卻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荊復洲,鼓樓里的女人那麼多,你為什麼偏偏要我給你生?」
目光忽然頓住。
荊復洲也和圖書許有戲劇性人格,近來扮演好丈夫角色上癮,歸家準時,身上氣息乾淨。床笫間溫柔有度,雖然該做的也都不會含糊。安願時常有種錯覺,他也許是在溫水煮青蛙,藉著生孩子的借口把她套牢在身邊而已。可轉念又覺得自己高估了他,以前還相信的,他對她抱有的那點可憐的愛,如今也早就不信了。
安願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荊復洲低頭看了看她的腳:「鞋是不是不舒服?一會兒我讓老董先送你回去。」
她這才恍然發覺自己落了淚。
他是她曾經的學長,安願一度覺得這個人真的很有音樂天賦。
「你早就知道荊復洲不是好人,那你知道你叔叔跟他的關係嗎?」安願淡定的看著他,從他波瀾不驚的眼神里她明白,他是知道的。心涼下去,安願苦笑:「你以前唱歌真的很好。」
老董回頭,帶點警惕的看他。但是顯然,他沒有認出,他們曾經在陵川音樂學院有過一面之緣。
因為他的小動作,伴娘的表情有一瞬愣怔。
「安願,我可以放你走,但是我有條件。」荊復洲抱著她,緩緩撫摸她的脊背,眼裡的情動散去了,又恢復到以往的陰沉。
「你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我給你穿上。」
安願提前離開,因為得了荊復洲的命令,老董雖然不情願卻還是帶著她出了門。剛走到停車場,就看見許駿站在不遠處,朝她打招呼:「安願。」
「誰他媽能真的當歌唱家?當名人?」許駿深吸口氣,「你不是也傍著男人活呢嗎?咱們到底有什麼區別?」
人總有些時候是要遵從本能的,寵愛是最有效的攻陷。安願緩緩閉上眼睛,環住荊復洲的臂膀。手下是他的皮膚,微涼,身體里的卻滾燙,令人心驚。
「荊復洲……」
他的眼神偏執認真,安願閉上嘴,一語不發的望著他。他卻並沒有回應她的眼神,注意力都被那個花體的紋身牽引著,荊復洲低下頭,手握住安願的肩膀,幾乎是帶著痴迷的,將自己的唇印在那處紋身傷疤上。
伴娘連忙插話,糾正m•hetubook•com•com周凜:「哪能叫哥啊,你是他姐夫啦。」
這一幕落在許駿眼裡,是情人間自然的親昵。他心裏忽然就釋然了,也許誰都會變的,人總要追求更多的財富和權利,這原本就沒有錯。他也曾經唾棄荊復洲,卻還是要臣服在他的威懾下,就像安願,附庸著她的金主。
安願臉色蒼白,他笑著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語氣和緩:「我這段時間都住在你的房間,前面是騙你的,監控早就關了。」他說著在她脖頸上蹭了蹭,就這麼抱著她起身,離開浴室。安願怔忪的任由他抱著,任由他帶她回到被子里,他自後面擁著她,輕輕研磨著,閉上眼睛:「睡覺吧,明天早上我叫你,把作息調整好。」
可心裏終歸是不舒服,大概是因為剛剛安願的眼神。他說不明白這不舒服究竟是因為什麼,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她排除在了世界之外。他覺得不甘心,覺得他們半斤八兩,她哪裡有資格,用看待異類的目光審視她。
「還跟洲哥在一起呢?」
他把她的頭髮都撥到一邊去,露出那塊紋身。安願此時也許並不是完全的安願,而是在他意志干預下完成的一件藝術品。空氣里都是急促的喘息,她如同幼貓,被他架在肩頭顛簸著,咬著唇細細尖尖的輕哼。荊復洲忽而加重力道,安願措手不及,哭吟聲從唇齒溢出。
荊冉和荊復洲是從小相依為命長大的,一些婚俗禮節並不懂,只是覺得或許有「改口費」的說法,便準備了紅包。這會兒荊復洲改了口,荊冉從周凜的皮包里拿出準備好的紅包,卻並不遞過來:「安願,你也改口叫姐夫。」
腳下疼痛越發清晰,安願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跟著叔叔來這,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許駿的眼神變了,他以前是那麼乾淨的一個人,黑白分明。心裏的什麼東西飄忽的墜下去,直到荊復洲在旁邊輕輕吻了吻她的臉:「哭了?」
鏡子前燈光很亮,荊冉穿著婚紗,臉上笑容甜蜜。荊復洲靠著桌邊,手裡拿著煙,忌憚著荊冉,那煙就只m•hetubook•com•com是不斷的被他送到鼻尖聞一聞再放下。伴娘是荊冉的朋友,不斷將眼光往荊復洲身上晃,碰巧這時候周凜進來,開門喚的是一句「洲哥」。
她早就明白,和平日子里的女人學不會同仇敵愾。
安願想起蘭曉,坐在宿舍行李箱上哭泣的蘭曉。她也是這麼說的,誰能真的當歌唱家?那時候安願想不通這話哪裡不對,現在忽然明白,世界上留給你的路其實很多,可你急功近利,偏要走最錯誤的那一條。她曾經想把這句話說給蘭曉那樣的人聽,卻又覺得說教更顯得蒼白,誰的選擇都是他們的意志,她無權干涉。
「我要是真的有了你的孩子,要麼我不會讓他出生,要麼會在他出生后掐死他。」
荊冉和周凜的婚期定在了十月的某天,荊復洲對婚禮的事不怎麼參与,只是掏錢的時候格外大方。周凜出身貧寒,父母早亡,也許是男人之間對於苦難的惺惺相惜,荊復洲很器重他。
安願想從他身上離開,卻被他按住腰身,她皺著眉倒吸口氣,這才問道:「什麼條件?」
她最初想要的是什麼。
「唔……」荊復洲皺眉,懷裡的人繃緊了,渾身戰慄。一切偃旗息鼓,他卻不退出來,半涼的水裡,安願喘息著將頭抵在他的肩膀,只覺得雙腿都打顫。
「是啊,你退學之後就沒再看見你,沒想到在這碰見了。」許駿往前走了幾步,隨著他的靠近,那種陌生的感覺變的更重。安願神色不變,笑了笑:「真巧。」
於是傷疤又活了,新鮮且疼痛。安願在水下握緊了拳頭,卻並不能實實在在的做什麼。他的吻起初很輕,慢慢的變為啃噬,牙齒刮擦著,傷疤下的血液都在翻滾沸騰。
「我捨得。」安願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
「因為你恨我,我得讓你看看,你的孩子叫我爸爸的樣子。」荊復洲笑的溫柔,末了又補充:「啊,或許應該叫,我們的孩子。」
所以他不做措施,他是成了心要她毀滅。安願忽然劇烈的掙紮起來,卻被他按的更死,鼻子貼著鼻子,荊復洲啄了啄她的嘴https://www.hetubook.com.com角:「安願,要記得按時吃飯,我們的孩子必須是健康的,所以你也必須是健康的。」
忽然想起帶著安願回來的那天,濤子問,洲哥,怎麼就非得是她。
太難了。她在心裏恍惚的感嘆,卻又不知道具體感嘆的是什麼。
荊復洲坐直了,將安願抱進自己懷裡。面對著面,她位置略高,可以看見他頭頂的髮絲。依舊沒有任何的措施,他們緊密相融,荊復洲動作溫柔,吻著她的眉心,等她去適應。浴缸地方狹小,溫水濺落在外面,安願聽見自己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彷彿承受不住。他把她的頭按下來,手固定著她的後頸,唇瓣貼合在一處,忘情的纏吻。
這句里的的確確是帶著寵溺的,安願聽得出,而這寵溺讓她心驚膽戰。屬於她的小小領土被侵佔了,他的腿邁進來,毫無顧忌的與她坦誠相見。安願仰著頭,隨著他緩緩蹲下來,她的眼神跟隨著他,直到視線平齊。
鼓樓里人人都說,荊復洲對她是很好的,是讓所有女人都艷羡的那種好。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跟茉莉的關係走的近了,漸漸也會聽到一些閑言碎語。大多數女人是不待見她的,雖然不知道其中具體發生過什麼,但在她們看來,安願是她們的對手,安願霸佔了荊復洲。
安願輕輕點了點頭。
沒有人是不變的。
荊復洲笑了笑,在她耳邊吻了吻,明顯感覺到懷裡的僵硬:「別怕,那也是我的孩子,我肯定對他好,將來把我的事業都交給他。」
她無法扳倒他,這讓安願每每想起便心如刀絞。
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荊復洲真的幫她調整作息和食譜,做備孕工作。安願覺得自己也許成為了一個容器,一個為他傳宗接代的容器,越是在這樣的環境里,就越堅定她的心。她是捨得的,他低估了她的心狠。
浴缸里的水還是熱的,溫度剛剛好,安願沒有動,只是靜靜看著他。水溫像是一層脆弱的保護,讓她捨不得離開,捨不得從這裏走出去。荊復洲眼角有淡淡的笑,他今天似乎格外喜歡笑。黑色睡裙被隨意的放在一旁的架www.hetubook.com.com子上,跟毛巾什麼的堆在一起,他一邊解襯衫的扣子一邊走過來,似乎因為無奈而嘆息:「真拿你沒辦法……」
荊復洲嗤笑,顯然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任何的威脅:「你捨不得。」
身後的人懷抱收緊,將自己和她貼合的更為緊密,懶洋洋的:「什麼?」
他說著把紅包遞給荊復洲。
「叫我阿檀。」
周凜眼神微微一頓,有些尷尬。荊冉倒是不覺得怎麼樣,笑眯眯的跟著伴娘一起攛掇,安願站在荊復洲身邊,腳下的高跟鞋不太合腳,她換了個姿勢站著,還是不舒服,腰上忽然被撈了一把,荊復洲箍著她的腰,讓她將重心放在自己身上,極自然的對著周凜叫了聲「姐夫」。
身後不再有回應,她身心俱疲,最終支撐不住也合上了眼睛。屋裡燈還開著,等到她的聲音慢慢變得綿長均勻了,荊復洲才微微退後,從她的身體里滑出來,起身走到門口把燈關上。眼睛瞬間接觸黑暗,有短暫的不適應。他在門邊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才回到床上去。
安願有點沒辦法接受「洲哥」這個詞從他嘴裏說出來,所以她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這個態度讓許駿心裏的東西無限膨脹,壓低了聲音:「安願,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這世上你最沒資格這麼看著我。」
「荊復洲,鼓樓里不止我一個女人。」
「也許你覺得我們沒有區別,但我自己知道我們不一樣,這就夠了。」安願說著轉了身,看了車邊的老董一眼。他滿臉都是看熱鬧的神態,安願垂下眼睛,拉開車門。
荊復洲卻以為她跟其他的女賓們一樣,為婚禮而感動落淚,他的心驀的柔軟下來,伸手攬住安願的肩膀,擋住了後方許駿的視線。輕輕淺淺的吻落在安願臉上,她低了低頭,稍稍避開他:「我沒事。」
萬事萬物都模糊,唯有腳上的疼痛清晰的提醒著她。
這個婚禮前的小插曲,讓安願暫時忘了腳上的疼痛,等到走出休息室,等著婚禮正式開始的時候,才又覺出疼來。手還在荊復洲的臂彎里,安願皺了皺眉,他不會讓自己掙脫他的,索性就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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