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斯德哥爾摩情人(五)

「真的啊,敲一敲好得快。」安願手沒停,也許是荊復洲臉上的表情取悅了她,她笑的比以往都歡快。很久不見她這麼笑過,荊復洲抬手攬住她的後頸,報復似的朝著她肩膀的紋身位置吻了上去。舌尖濡濕的觸感讓安願打了個寒顫,那塊與周圍皮膚不同的,疤痕下新生的肌膚被他輕輕舔舐,她握住他的胳膊,軟了聲音求饒:「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
她沒說話,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略帶蒼白的側臉。安願忽然覺得這一刻的自己並不該是這樣,她唯一的一次真誠,在他眼裡跟每次的算計並無二致。可這怪不得他,這場愛情里他們都小心翼翼的不敢交付出絲毫信任。咬了咬唇,她扯出一個微笑,迎著他的目光:「你的打算里有我嗎?」
也不知他是從哪裡淘來了這樣的古董,安願沿著樓梯下來,站在荊復洲身後靜靜的看他玩。她小時候沒有玩過這種東西,眼看著荊復洲的手飛快移動,屏幕里被他操控的人就華麗的飛出一腳將對手打得落花流水。
安願搖搖頭。
他當她還在彆扭,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哄,索性強硬的鎖著她的腰,不許她再亂動。安願靜下來,頭枕在他的胳膊上,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他的思緒因為困意已經漸漸飄遠,卻隱約聽到她的聲音。
「有那麼好玩?」安願在一個大紅鈕上按了一把,「好玩的東西才不會被市面淘汰呢。」
「不是這個。」安願舔了舔自己乾燥的唇,眼神有點飄忽:「我是問,你必須繼續,做這行嗎?」
安願卻不再做聲,老實的閉上眼睛。
他又覺得她在耍花樣了,這個女人總是可以把謊言表演的天衣無縫。安願張了張嘴,那句蒼白的辯解在喉嚨口轉了一圈,她好像從未有過這樣煎熬的時刻:「沒有。可是阿檀,我還是希望我的孩子,可以有一個讓他驕傲的父親。」
安願被他問的一愣,隨即笑起來:「說什麼呢,這事不應該是女人擔心么,你三十幾歲正是好年紀。」www.hetubook.com.com見荊復洲臉上還有懷疑,她微微靠近了一些,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壓低了聲音:「這不就是你不老的證明嗎?」
「我不會。」安願看著上面的按鈕,有點茫然。荊復洲耐心的給她講解了哪裡都是什麼用處,就這麼抱著她看她玩。安願嘗試著玩了一把,輸的很慘,骨子裡那種不服輸的勁頭倒是被激發出來,硬是要來第二把。
安願的手慢慢握緊,在他面前站起身。她看上去實在單薄,荊復洲眉目里的陰戾散去一些,伸手在她肩膀處扶了一把:「安願,有些事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也不需要你去想。你只要好好地養胎,其餘的事情我都有自己的打算。」
「驕傲的父親?」他的聲音裡帶了危險,照顧著她是孕婦,終究遷就了她的情緒,沒有說出什麼難聽的話:「別說傻話了,回去睡個午覺,你昨晚睡得不好。」
也許一切真的快要塵埃落定了吧。
安願手環在他脖子上,笑的開心,頗有幾分惡作劇得逞的勁兒,偏還不承認:「我哪裡招你了,我只是想讓你高興而已。」
荊復洲舔著嘴唇笑:「不是挺厲害的么?」
「阿檀,」安願緩慢的開口,下意識的絞著自己的手指,這話從昨晚開始折磨著她,再不說出口,怕是沒有機會了:「必須去嗎?」
「笨死了。」第二把照舊輸,荊復洲揉著她的頭髮輕笑,語氣里是滿滿的無奈:「你再輸下去,孩子都要嘲笑你了。」
這目光太深,荊復洲終於覺出哪裡不對勁,維持著蹲在地上的姿勢,手裡還拿著一件換洗衣服,就這麼看向她:「怎麼了?」
「啊,看來真是有代溝。」荊復洲嘆了口氣,意識到相差十一歲的他們並不屬於同一個時代,有著完全不同的經歷。這個認知讓他覺出一些不尋常的味道,說不清道不明的,看著安願那張鮮花似的臉,他頓了頓,有些遲疑:「我是不是老了?」
荊復洲的動作停下,抬起頭和圖書認真的凝視她。安願從未在他面前這樣坦誠過,竟覺得有些拘謹,她低著頭,半晌才看向他,眉微微皺著,眼神冷清但凝重:「你們這行,不是有金盆洗手嗎?我了解的不多,但大概知道一點,你要是不做了,後面肯定有很多人願意頂替你的位置……這樣的話,我們去過普通的生活,我們的孩子也能像所有的孩子那樣,有父母的疼愛有美好的人生……」她頓了頓,艱澀而認真的說著:「阿檀,我想我是願意跟你那樣生活一輩子……」
他總是拿她當易碎品,安願雖然不願意,但也覺得坐的久了,便起身站起來。她回身去拉他,卻見他坐著不動,笑了笑,揶揄:「怎麼了,還得我拉你起來?」
她剛剛整個人壓在他腿上,這會兒身體離開了,雙腿麻木的沒有知覺。安願愣了一下,他以為她是覺得不好意思,誰知道她彎腰就朝著他的腿捶了兩下:「敲一敲就好了。」
安願默不作聲的看著他。
她似乎問了句什麼,他沒聽清,在她耳邊嘟囔著蹭了蹭:「……什麼?」
摸了摸鼻子,安願有點不好意思:「是因為我打擾你所以輸了嗎?」
安願一愣,那句「為什麼時間提前」被她咽了回去,出國的事是周凜告訴她的,荊復洲並不知道她已經知曉這件事。眨了眨眼,掩飾著眼神里的慌亂,安願低下頭,這麼一看好像是跟丈夫鬧彆扭的小媳婦:「就偏得這個時候出國啊。」
這種心情纏著她,讓她整晚都顯得心不在焉。荊復洲卻以為她是因為自己不能陪她做產檢而在跟他鬧脾氣,臨睡前抱著她,甜言蜜語的哄了很久。安願的心軟下來,摸著他的頭髮,臉上的表情慾言又止,悶悶的窩在他懷裡。
當然,這熱忱里偶爾也帶著點私心,就好比今天安願睡醒了午覺,下樓就看到客廳里擺著的遊戲機。遊戲機款式很老,八九十年代的電影里倒是常見,伴隨著荊復洲的手敲打在上面,便有劣質的音效炸響在客廳。
荊復洲的心和圖書軟下來,輕輕擁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安願,聽話,不要多想。等到這件事忙完了,我就在家裡好好陪你。」
她這話說的半真半假,荊復洲聽進了心裏,卻沒再說什麼。重新開始一局,握住她的手放在遊戲機操作板上:「你來一把,讓咱們的孩子直觀感受一下。」
「我盡量早回來。」荊復洲低聲說著,伸手關掉了床頭的燈,拍拍她:「睡吧。」
「您更厲害行了吧,我就是您手掌心裏的小寵物,翻不出什麼花樣的。」安願這話說的明顯敷衍,荊復洲卻受用的很,舒展了雙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抱著她到沙發上,他忽而想起什麼,低頭看她:「我後天要出國,產檢讓荊冉陪你去。」
「放心吧,怎麼樣都能讓你跟孩子活的應有盡有。」荊復洲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看看時間也該做晚飯,便抬腳往廚房走:「想吃什麼?」
懷裡的人動了動,似乎像以往,想選個舒服的位置靠著。可今晚明顯不同,她翻來覆去的換了幾個姿勢,還是睡不著。再翻身的時候被荊復洲用手臂鎖住,他從後面擁著她,聲音里滿滿都是無奈:「這麼點小事就睡不著?」
能聯繫到的人只有一個,是周凜另外一張卡的號碼,並沒有存,而是被安願記在了腦子裡。她把荊復洲改時間的事情發了過去,又把發送記錄刪除。不出兩秒,便收到了回復。
安願認真的看了兩遍簡訊,然後刪除,按下關機鍵。踩著小板凳把手機放回原處,她從洗手間走出來,躺倒在床上。
「好的。如果你不想要孩子,這是最好的機會。你考慮一下,他出門之前回復我。」
安願認真的皺著眉,開始新的一局,連他取笑她都不在意,顯然是真的沉迷。荊復洲怕她這麼坐著難受,握住她的腰給了她一個支撐的力,就這麼扶著她讓她玩。安願起初依舊在輸,後來漸漸找出了門道,開始漸入佳境,等到她終於打贏了一把,已經是半個小時過去。
安願最近時常覺得和圖書,在育兒方面,荊復洲比她熱忱的多。
三十多歲的男人,坐在遊戲機前倒像個孩子。安願從後面環住他的脖子,靠近了一些也看著屏幕,嘩啦啦的特效晃的她眼花繚亂,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荊復洲控制的小人往後仰倒,伴隨著拉長的「KO」聲音,遊戲結束。
把小板凳拿到窗邊,安願腳踩上去,伸手到高高的窗格那裡。那個窗口是用來通風的,一般情況下荊復洲不會去碰,手指摸索了一陣,她摸到自己之前藏在這裏的小巧的手機。
也許是心裏有愧,荊復洲第二天對她呵護備至,比平時還要溫柔妥帖。安願坐在桌邊吃飯,見他在收拾行李,眼神微微暗下去,手裡的筷子也輕輕擱到了桌上。
荊復洲眼神在她臉上停住,她眯起眼睛說這話的樣子實在勾人,有點艱難的把目光挪開,他重新去擺弄遊戲機:「安願,你又來招我,昨晚我可是洗的涼水澡。」
那股酥麻因為觸碰而朝著四肢百骸迸發,荊復洲倒吸了口氣,本想等這陣自己過去,現在看是不行了。忍不住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抱怨:「你有沒有良心?」
「吃飽了?」荊復洲抬眼看她:「先放那,我一會兒把碗洗了。」
「什麼都可以,你做好了叫我吧,我去樓上躺一會兒。」安願說著站起身,慢悠悠的上樓,荊復洲看了看她的背影,沒有懷疑什麼。他們的房間里也有洗手間,安願進屋把門關好,走進洗手間,馬桶旁邊還放著小板凳,是她想吐的時候坐在上面的。
不是智能機,只能接電話和發簡訊。她朝外面看了看,確定荊復洲沒上來,這才按下開機鍵。
「說什麼呢。」荊復洲拉過她的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他坐的不高,腿微微曲著,安願的腳尖還能碰到地面,所以也不會覺得沒有安全感。荊復洲手攬住她的腰,右手去碰遊戲機,那幅沉迷的樣子讓安願忍不住想挖苦他幾句:「你都多大了,還喜歡這種東西。」
他把手裡的衣服裝進行李箱,很是無奈的樣子:和_圖_書「安願,我都給你說過那麼多次了……」
她下意識的想要歡呼,手還沒抬起來就被荊復洲握住,他皺了眉,不是很贊成的看著她:「回去躺著,一會兒再累著了。」
安願覺得有趣,歪著頭站在一邊看的津津有味,荊復洲回頭看了看她,眼睛又回到屏幕上:「睡醒了?」
荊復洲擺了擺手,指指自己的腿:「麻了,站不起來。」
她在他懷裡乖巧的點頭,轉身往樓上走。手機還放在洗手間里,她得去告訴周凜自己的決定。
「這是給孩子買的,我先替他熟悉一下操作。」荊復洲說的面不改色,在安願明顯不怎麼相信的目光里笑著重複:「真的,我真是給孩子買的,這是我以前最喜歡的東西了,這麼好玩,可惜市面上沒有了。」
安願心裏有些疑惑,表面上卻換了擔心的樣子:「……很麻煩嗎?」
踩在小板凳上,安願摸到那個手機。
「我也想玩。」安願的手輕輕搡在他的肩上,荊復洲「哎」了兩聲,眼睛還黏在屏幕上不錯分毫:「別動別動,馬上贏了。」
也許是最近他們相處的太平靜,也許荊復洲覺得她一個懷孕的女人不會再有以往那麼多的花花腸子,他的戒備放鬆了一些,想要說些不得已的理由來哄她:「是正事,資金再不周轉,等孩子出生了我都買不起奶粉。」
「安願。」荊復洲打斷她的話,從地上站起來。他身材高大,這麼走過來的時候彷彿睥睨天下的神。安願不願仰頭看他,不願被他籠罩在俯視的位置,他也不在意,聲音在她頭頂沉穩的響起:「發生什麼了嗎?」
荊復洲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一下,轉而又覺得驚訝:「你沒玩過?」
她的小腹還很平坦,有的人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看見微微隆起,而她卻沒有。手撫在上面,安願心亂如麻,這個孩子擾亂了她全部的計劃,讓她變得優柔寡斷。她從小沒有雙親,寄人籬下的滋味再清楚不過,模糊的年歲里也不是沒有怨恨,怨恨父母不能給她完整的愛,又何苦帶她來到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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