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未了願(五)

她沒說話,靜靜窩在他懷裡。
「……你的手怎麼弄的?」
這話說完,梁津舸彎腰把她打橫抱起來,腳上鞋還沒換,僅剩的一隻高跟鞋隨著她掙扎的動作掉在地毯上。梁津舸穿著皮鞋就這麼往樓上走,鞋跟有節奏的踏在地上,打開房門,他將她扔到床上,在她來不及爬起來的時候便附身上去。
他這話有幾分刻意侮辱她的意思,但也有幾分真心。大抵所有說出口的話里,哪怕是玩笑,也總帶著三分真實的。陳當好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車子在別墅門口停下,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連惱羞成怒都顯得矯揉造作,索性裝作沒聽見,打開車門下車。
「我知道。」陳當好聲音悶悶的:「我假裝沒有看見你。」
周磊有些疑惑,看向陳當好:「這位是?」
「激我?」梁津舸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激我的話我就在這要了你。」
他心裏忽然很難過,自己都找不到原因的難過,像是很久之前遺棄在哪裡的東西忽然出現,你帶著百感交集的心情卻知道它已經不再屬於自己。在得不到的日子里,你騙自己說不想要,而等它出現了,哪怕只是很相像的替代品,你也會覺得心疼,覺得自己從未被命運善待。
「我得先走了,周先生。」陳當好不解釋,匆匆跟他道別,低頭往梁津舸車邊走。梁津舸倒是表情平和,還不忘跟他點頭,那一眼對視里,周磊忽然覺得這人有幾分眼熟。
眼淚來的沒有預兆,但是在唇齒相碰的時候,梁津舸難以控制的紅了眼眶。他分明是個大男人,感情表達怎麼會這麼婆媽。陳當好的手環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輕輕拍他的背,像是在哄剛剛哭鬧過的孩子,鬢角相貼,梁津舸閉起眼睛。
站在晚風中,周磊的手伸平了,那串手鏈安靜躺在他掌心。他的語氣很溫和,見陳當好不作聲,他低下頭,湊近了去看她:「陳小姐?我說我送……」
西郊距離市區到底是有距和圖書離,單是紅綠燈都有好幾個。梁津舸的沉默讓車裡的氣氛降至冰點,十多分鐘后,陳當好再度開口:「我該解釋的都解釋了,你在不高興什麼?」
這聲音溫柔極了,陳當好難得乖順下來,趴在他身上,她的臉對著他的下巴,心裏剛剛的怒氣就這麼散了,他像是摸貓兒一般摸著她的發頂,閉上眼,好像心裏缺失的某一塊終於得以完滿。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邪火,梁津舸低頭看著她,看她彎腰的時候露出一截細膩腰肢。陳當好直起身來,腳上的高跟鞋剛脫掉一隻,忽然被他抓著胳膊狠狠抵在大門上。
那是去年的一個秋天,他人在北京談合同,北京的秋天來的快,下過一場雨之後天氣就跟著涼一大截。那天梁津舸坐在車裡,車子停在談判公司樓下,他拿著合同覺得筋疲力盡,坐在後座上閉眼小憩。他其實已經很久想不起來陳當好,他甚至篤定的認為自己已經把她忘了,其實四年是很漫長的,這段時間里發生過的事情足夠讓你放下一個人。
梁津舸沉默了一下,他記起那時候自己從醫院醒來,其實猜到過她已經走了,卻還是不死心的跑去學校找她。想來是不恨的,至少在斷了手指的那一刻,他心甘情願。沒睜眼,手撫著她光滑的背,梁津舸說:「我後來去學校找過你。」
「梁津舸,你就饑渴到這個份上?」
他不說話,偏頭看她一眼,又目不斜視的接著開車。
「我恨的也從不是這樣的結局,我只是恨,你從來沒善待過我對你的這片真心。」
「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該找個人跟著你,每天跟我彙報你的行蹤。」梁津舸淡淡開口,頓了頓,又道:「可是我又擔心回頭哪一天,你就跟這個人勾搭在一起,在我的房子里背著我偷情。」
有聲音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周磊回頭,剛好梁津舸走近。他們大概差不多年齡,只是梁津舸看起來略顯滄桑和_圖_書,他一邊走過來一邊把周磊手裡的手鏈接過來,禮貌地對他點頭:「謝謝。」
環住她的腰,梁津舸偏頭親吻她的耳朵,他還記得她身上所有的敏感點。察覺到陳當好想逃,手掌扣死了,他向前將她重新頂在大門上,親吻沿著耳朵往脖子滑去,手也順著衣擺伸進去箍緊她的腰。
陳當好不輕不重將他的手甩開,彎腰去鞋櫃里拿拖鞋。
他這話讓陳當好羞紅了臉,好像這時候當婊子立牌坊的反而成了她。她一向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梁津舸低頭還想吻她,被她伸手擋了一下,他微微抬起身子,這個空檔里陳當好翻身將他壓在身下。
「你生氣了?」陳當好轉頭看他,語氣並不是小心翼翼的,因為她足夠坦蕩,知道自己和周磊之間清清白白。這女人沒道理的時候都能為自己辯幾分,更不要提有理:「下午吃飯的時候他也在,我也不知道手鏈是怎麼到他手裡的,你不用多想。」
「嗯。」
況且那時候他們從沒認真確認過彼此的心意,她哪裡會為了一個不確定的人,威脅自己剛剛重新建立的人生。
還是當初的潑辣勁。
心底癢的厲害,梁津舸湊近了,在她還打算說話的時候閉眼吻上她。這一吻來得並不突然,他刻意放緩了動作,唇舌都是溫柔的。這樣觸碰在一起的時候,梁津舸才覺出自己這些年原來這麼想她。
這一下用力不輕,陳當好的後背撞在門上,雕花裝飾正好磕在她蝴蝶骨的位置。她猝不及防,忍痛瞪圓了眼睛看他:「幹什麼?」
他以往也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只是不可能一句話也不說。陳當好心裏有些沒底,伸手去拍他的肩膀:「梁……」熟悉的稱謂到了嘴邊,又被她自己吞回去一半:「本來那個姐姐也要來,但是後來臨時有事,就變成了我們兩個單獨吃飯。雖然我覺得我不需要解釋這些,但是你也別擺這幅表情給我看。」
「季明瑞砍的。m.hetubook.com.com」這話梁津舸早就給她講過,但是她又問了,說明最開始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梁津舸上車,陳當好已經坐在副駕駛規矩的系好了安全帶。他臉上沒什麼不悅表情,平靜上了車,隨手把手鏈扔在車後座,發動車子。
陳當好一愣,記起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樣子。她看見梁津舸極其狼狽的站在教學樓旁邊,她從沒見過他那副樣子。身邊是新交的朋友,同系的家境優渥的女孩子,她全部心思都放在即將開始的新生活上,而梁津舸是她舊時的污點。
他其實一直在跟自己打賭,賭自己何時能不再愛她。
輕輕含住她的上唇,梁津舸像是迷失的獸,溫柔口口她唇上的一點溫柔。陳當好不作回應,他卻還是吻得專註而認真,舌尖繞著她唇邊打轉。他吻的太溫柔,陳當好微睜著眼,眼底神色清明,她慢慢伸手抱住他,偏頭躲開他的吻,只是抱住他。
校慶那天他也是去了的,自然也看到這位新上任的名譽校長,當時還感嘆這人年紀輕輕倒是有了不小成就,要知道,能把季明瑞頂下去的人,肯定不是什麼善茬。轉而又想到陳當好居然跟他認識,忽然覺得自己大概什麼希望,聳聳肩,他目送著車子開走。
「當好。」
「那是季明瑞不行,要不然他怎麼這把年紀了連個孩子都沒有?」梁津舸嗓音低低的,手攬住她的腰,兩個人類似擁抱的姿勢,可實際上她的身體正醞釀著逃離:「你不是想變成他嗎?最好變得徹底,要不然怎麼對得起你說出來的話?」
他還記得自己上一次掉眼淚是什麼時候。
我們心有不甘,大約是因為,沒能好好告別。
大門打開,陳當好搶先往裡走,高跟鞋踩在地上,連腳步都帶著幾分怒氣。看她生氣,梁津舸忽然覺得心情好了不少,要知道她以往是多麼油鹽不進的性子,伸手在她胳膊上扯了一把,提醒她:「換鞋。」
「又不是沒做過。」梁津舸和_圖_書在她胸前抬起頭,鼻尖貼著她的下巴輕輕蹭了蹭:「當好,我可不是季明瑞,把你帶回來像個花瓶一樣擺著,只看不碰。」
她知道他哭了。
明明最開始有錯的是她,最後生氣的倒也是她。
像是解釋完這幾句,她也就把該說的話說完了,自此這件事再沒有自己的責任。梁津舸忽然覺得以前的陳當好回來了,一身反骨的樣子不討喜,但是足夠與眾不同。他還是沒說話,車子開得飛快,往風華別墅的方向回去。
有年輕女孩從車旁邊走過去,外面飄著小雨,她沒帶傘卻還是走的慢悠悠,手裡抓著一包煙,一直走到公司樓下,在能躲雨的地方蹲下。梁津舸睜眼的時候剛好看到她,這條街位置偏僻,又因為下雨,所以現在基本沒什麼人,她穿著短裙就那麼毫無顧忌的蹲下來,拿出煙叼在嘴裏,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什麼也沒摸到,抬起頭,她眼神失望,甚是惆悵的嘆了口氣。
可是親吻這樣真實,心動的感覺一如當初。擁抱著陳當好,梁津舸在心裏悄悄跟自己投降,他是愛她的,最開始愛她年輕漂亮與眾不同,現在愛裡帶著自己的不甘,變得更加難以割捨。
「我怎麼敢,你現在可不一樣了,陵山新首富,過幾天新聞就得是這個標題吧?到時候說不定就看不上我了,畢竟年輕又愛錢的小姑娘一抓一大把。」
「梁津舸……」
身上衣衫凌亂,因為屋裡窗帘拉著,倒是給她蒙了層若隱若現的濾鏡。月色下她的皮膚看起來總是那麼美好,梁津舸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帶著她讓她倒在自己身上:「別動,我抱抱你。」
她察覺到他的意圖,下意識便想要反抗,可是男女力量相差到底懸殊,手剛剛舉起來,就被他壓著胳膊按在了門板上。親吻漸漸熱烈,她被動承受著,梁津舸單憑一隻手就能壓住她兩手手腕,她動彈不得,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你放開我……」
那天他托司機給女孩送去了hetubook.com.com一把傘和一個打火機,在女孩起身來道謝之前,梁津舸吩咐司機將車開走。他到底不是季明瑞,沒有找替身完成未了心愿的毛病,這心愿斷在哪裡,就得在哪裡找回來,或許真正得到之後,便覺得沒意思了。
她這麼說話的時候眼睛還是看著他,被他捏住了下巴,便只能斜睨他,怎麼看都帶幾分挑釁。可這姑娘又偏偏挑釁的時候最風情,歪著腦袋,她朝他輕笑:「怎麼不說話?還是已經找到比我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了?」
「那你呢?你敢說你就一點反應沒有?」
梁津舸心裏一動,這女孩的眼睛長得跟陳當好像極了。
心底積壓多年的話,再說出來依舊會讓人紅了眼眶。梁津舸睜開眼,黑暗中他的眼淚沿著眼角流下來,這個夜晚真是令人難過,他已經是第二次掉眼淚下來:「而這片真心,是我能為你付出的唯一東西。你那個時候哪怕站下跟我說一句再見,我都不會再回陵山這個地方。」
「……你是因為這個恨我?」
「……」梁津舸不說話,幾乎把自己整個身體都壓在她身上,臉離得很近,呼吸也清晰可聞,陳當好偏開了臉,一聲冷笑:「這點你做的可不如季明瑞,季明瑞在這種事上從來不強迫我。」
她看見他,但是假裝沒有看見。說白了,她愛自己,勝過愛任何人。可這不是全部,分明還有別的原因,她不願講,傷口越難以啟齒,越是病入膏肓。
他們第一次接吻是什麼時候來著?好像是某個深夜吧。夜裡總是讓人有很多綺麗夢境,他現在也分不清當初與她糾纏的夜晚哪些是真實哪些虛幻。他這五年走了那麼久,卻一次都沒有夢見她,她殘忍到連他的夢裡都不肯回來。
梁津舸嘆了口氣,偏過頭,嘴唇剛好觸碰她的額頭:「其實當好,我從來沒覺得當初我們的結局不夠好。變成陌生人反而是我們最好的結果,畢竟你要有新生活,而那時候的我只會拖你的後腿。」
「是那個晚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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