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實情和齊唐的分析大致吻合。
「那就好。」張哥不急不忙地坐下來,又扯了幾張紙巾擦手,眼睛四處打量著店內的裝潢,「賺到錢了嗎?」
她不好意思再打擾喬楚,於是在店門口貼出了招人啟事。
「事先一點兒風聲都沒漏嗎?」喬楚皺著眉頭問。
這天晚上,看著賬本上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數字,葉昭覺眼睛都快瞎掉了。
葉昭覺慢慢地鎮定下來。
「那個業務員說公司申請了破產保護,不用賠償損失。她自己也失業了,沒在那兒幹了,現在忙著找工作呢,沒時間跟我吵架……」
我只是想認認真真地做一點兒事情,掙一點點錢,讓自己生活得稍微好一點兒。
葉昭覺本想說「我可不想占你小便宜」,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喬楚聽明白了。
「會有辦法的。」喬楚也知道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其實沒多大含義,但她還是覺得必須說點兒這種沒用的空話才行。
可是命運,之所以被稱之為命運,正是因為它通常不會按照人類預想的節奏發展。
薪資不高,應徵的人大多是在校學生,只能夠做兼職,葉昭覺從中挑選了一個看著還算機靈的小姑娘。
這樣也好,葉昭覺想,只要生意能一直維持現狀,收入總比支出多。
掛掉電話之後,葉昭覺轉頭看向玻璃門,她驚訝地發現,自己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種罕見的,略微羞澀的笑。
言外之意很明顯,我賠償你租金損失,但你收拾東西走人。
「小職員能摸到什麼門路?說是融資出了問題,現金流斷了還是什麼理由,我不知道,她說她也不清楚,然後就掛電話了。」
「我在法國啊,蘇沁沒告訴你我出差了嗎?」齊唐頓了頓,很快意識到情況反常,「你鼻音怎麼這麼重,感冒了?還是哭了?」
是的,齊唐清清楚楚說過,她可以慢慢思考,不用急著下結論做決定。
世事不斷變換,外部世界飛速運轉一刻都不曾停歇,每個人的生活里都被塞進了越來越多越來越繁複的元素,他們的世界變得越來越龐大、喧鬧並且錯綜複雜,除了葉昭覺。
聽到他的聲音,葉昭覺一時語塞,好半天才憋出一聲:「你在哪兒?」
電閃雷鳴,整個天幕都被烏雲遮擋,街上幾乎沒有行人,車輛也都開得飛快,雨太大了,果果只好請了一天假。
葉昭覺不知道的事情當然還有很多。
事後,果果是這樣向喬楚描述的:「昭覺姐一直對著手機吼,問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問題,然後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昭覺姐徹底瘋了,她一直大聲喊著說:『我的損失怎麼辦?誰來賠償我?申請破產就可以不用賠償嗎?法律?我不管!是你來找我談的合作,你要賠償我所有的損失!』」
構築一樣事物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錢財。維護它,則需要更持久的專註和耐心,但要摧毀它,顯然就簡單多了。
「咦,好難得你主動找我,你是不是想我了?」齊唐講話還是一如既往地賤,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聲音里確實有些驚喜。
小姑娘嘴挺甜:「昭覺姐,你叫我果果就行。」
事已至此,她只好一邊顧著這頭,一邊盡量抽時間去其他地方找找合適的店面。
「店裡好幾個客人都被嚇跑了,我也不敢多嘴……昭覺姐罵著罵著就開始哭,可是還沒哭幾秒鐘又開始罵……後來我實在看不過去了,就去扶她,靠近的時候,我聽到手機那頭根本就沒有人講話,對方好像早就掛和_圖_書掉了。」
她不知道,辜伽羅也做過和她相同的事情,順著蛛絲馬跡找到她的微博,藉以觀察過她的生活,也曾在和簡晨燁的交談中,有意無意地問起過他們的過去,甚至有那麼一兩次,不動聲色地從她的小店路過。
然而,再過那麼幾分鐘,她就麻木了。
「張哥,下這麼大雨,你怎麼來了?」葉昭覺非常驚訝,又有些疑惑。
環保袋裡響起了手機鈴聲,她靜靜地把手伸進去,摁下靜音鍵。
她也不知道,這一季,徐晚來設計的幾款衣服都大受追捧,Nightfall在短時間之內聲名鵲起。城中頂尖的攝影師成為了她的固定合作夥伴,而她的工作室則成為大批「白富美」和闊太太的聚集地。
這個略帶些許社會腔調的稱謂,讓邵清羽很是得意了一陣子。
各種設備工具、冰箱、桌椅都已經被二手市場的人開車拖走,當初花了那麼多錢買進來,最後她好話說盡,也不過只能以不到三分之一的價格折現。
現在這點兒利潤,也就勉強收支平衡,根本別想盈利,加上還有漲租金那個破事兒,她簡直想死。
從來沒有一刻,她像現在這樣希望自己是個潑婦,那種完全沒有受過任何教育的潑婦,屁話都懶得跟你啰唆,上來直接兩耳光開抽,揪你頭髮,踹你下體,拿指甲刮你的臉。
喬楚嘆了口氣:「我現在是真的有心無力,況且,她肯定不會再讓我幫忙。」
「靠!」葉昭覺低聲爆了一句粗口,但更難聽的話,她憋住了。
「反正我有我的困難,這個就不跟你細說了。」張哥繞過了她的問題,「你看我也提前一個多月通知你了,你要不能接受漲價呢,我也同意賠償你,你還是有選擇餘地的嘛。」
她甩了甩頭,想把所有不好的預感從腦中甩掉,然後撥打這個公司的電話。
此時此刻,葉昭覺還沒有察覺到不祥。
他想了想,還是不要對她要求太苛刻了:「你先告訴我是什麼事情嘛,是不是你前男友要和新女朋友結婚了,你吃醋啊?」
果果在聽說了房東要漲租金之後,憑著自己的機靈勁,從別的店家那兒打聽到了一些情況,回來向葉昭覺報告:「昭覺姐,聽說是某個大型連鎖超市看上了這塊地,要整個買下來。」
有一把鐵鎚在錘打著她的五臟六腑,她痛得出不了聲。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嘈雜的小店是她修行的寺院,每一粒米都是她的禪。
「也許是太晚了,明天再打吧。」她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崩潰,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又對自己強調了一遍,「不要胡思亂想,不要亂了方寸。」
偏偏這個時候店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她又生氣,又慌張,手心開始微微出汗,要是現在喬楚在就好了,哪怕果果在,她都不會感覺這麼虛弱。
命運不仁,你卻毫無招架之力。
我靠,她簡直快被這一幕嚇死了!
她目睹的不是一個店結業,而是自己人生中一場盛大的死亡。
她對果果笑了一下,說:「不會的,放心吧。」
「沒哭啊……」她真心認為自己沒哭,可是一摸臉,確實有眼淚。
齊唐也鬆了口氣,他還以為多大的事,這也值得哭?
房東出現的那天,S城下了一場暴雨。
她從自己的錢包里拿出幾張鈔票,點了一下,拿給果果:「乖,沒事了。明天起你不用過來了,」她壓低聲音,生怕刺|激到葉昭覺,「謝謝你這段時間在這兒幫忙,辛苦了。」
它隨心所欲地操控著一切,有和*圖*書時慷慨仁慈,像是要將世間一切光環榮耀加之於你,而另一些時候,當你以為苦難終於有所轉機,它又滿懷惡意,暗算你,伏擊你,重創你。
如果不是為把損失減少到最小,葉昭覺說什麼都不想再見到張哥這個人,但眼下她身陷困境,進退維谷,這個時候談「骨氣」是一件太不合時宜的事情。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在生活遭遇了這樣突然的激流動蕩之後,她對這個世界的恐懼,對於人群的恐懼和急切想要逃避現實的心情,又回來了。
「您說。」葉昭覺原本就勉強的笑一點一點冷下去,直覺告訴她,不是什麼好事。
「不要緊,還有時間,我們可以找新的地方,這次算你學聰明了,知道要找我幫忙。」
夜深人靜的時候,喬楚走進櫃檯裏面,俯視著葉昭覺,她坐在地上,嘴裏叼著支煙,一直沒點,雙手抱膝,頭髮被自己抓得一團糟,眼睛不知道盯著哪裡出神,那個樣子又狼狽,又讓人心疼。
葉昭覺沒說話,又要麻煩齊唐,想到這個她心裏就不好過。
歷歷在目。
她剛翻開新買的一本雜誌,這時,有人推門進來。
在果果的提醒下,她手忙腳亂地在抽屜里翻了一氣,終於把那張不起眼的名片從一堆雜物中翻出來了。
「好像很久沒有聯絡了……」
她專心專意地打理著這個小店,懷著耕種一般的虔誠心情,絲毫不過多關注其他人和其他事。
喬楚不知道還能再問什麼,但安慰的話她也說不出口。
「昭覺,我們先回家吧。」喬楚的聲音很小很輕,像是怕驚擾到一隻蝴蝶或是飛鳥。
暴雨過後的這個傍晚,在空無一人的小店裡,她覺得自己已經被徹底擊潰了。
「合同上有一條違約賠償的條款,」張哥看著面前這個明顯已經方寸大亂的小姑娘,到底還是年輕,處世經驗有限,「如果你不能接受漲租金,那我按照條款賠償你。」
「嗡」的一聲,像是有人在她耳邊狠狠地撞鐘,她一個趔趄,差點兒跌倒。
葉昭覺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為了不在這種人面前丟臉,她用指甲深深地掐進大腿的皮膚里,硬撐著問:「漲多少?」
我很勤勞,也很安分,可為什麼噩運總是要跟著我呢?
「呵呵,滾!」
穩住,沉住氣,不要慌,內心有個聲音在這樣說,可是肢體不太聽使喚,全身都開始發抖。
葉昭覺慘然一笑:「真是對不起啊,喬楚,我本來想多賺點兒再還你錢的,現在……」她又低下頭,「現在真是傻子了。」
忙音響了很久,一直沒有人接。
閔朗也跟著嘆了口氣:「不是我故意推辭,以我這麼多年對她的了解,別的也不敢說,但你我肯定都不是幫她一把的理想對象。」
「小葉,你現在在氣頭上,我不跟你計較。」張哥站起來,抖了抖褲腿,「我說過了,你要是不能接受,我可以按照合同賠償你。先這麼著,你決定好了隨時打電話給我。」
腿上的皮膚大概是被指甲掐破了皮,隔著褲子也能感覺到細細的疼。
之後,Nightfall幾乎每天都客似雲來。
最後一根稻草,終究還是壓了下來。
她像是剛剛才聽到喬楚說的話,抬起頭來,她嚅動著嘴唇,聲音輕不可聞:「哎,喬楚,我好像走到絕路了。」
車行里所有人對她的稱呼都改了口,無論年紀資歷,大家一律統一叫她,嫂子。
「這個嘛,情況有變啊。」張哥說,一副我也很無奈的樣和_圖_書子。
為什麼總是我呢?
那天下午,葉昭覺站在店門口,站在灼目的陽光里,眼睜睜地看著那幾個搬運工把東西一樣一樣地從店裡搬上貨車,前前後後不到半個小時,她曾苦心經營的一切,風捲殘雲一般,什麼都沒了。
她翻著電話簿,想哭,又忍住了。
葉昭覺拿著張哥退還的店鋪押金和因為違約而賠償的三個月租金,站在人潮湧動的街頭,她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打擊來得太突然,她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合同」這個最後的保障。
「那就是哭了。」齊唐心想真是個沒用的傢伙,就知道哭。
以前滿滿當當的店裡,現在空落落的只剩下幾張塑料凳子,客人們貼在牆上的心愿便箋條也七零八落,看上去既破敗又哀傷。
「兩三周吧……」齊唐又恢復了最開始那副弔兒郎當的語氣,「我就說你想我了吧。」
過了好半天,她聽見自己問:「您是開玩笑的吧?我們可是簽過合同的,最短期限是一年,這還沒到第三季度呢,現在漲價不太合適吧?」
葉昭覺有點兒不安地皺了皺眉,依然還在笑著:「還沒呢,小生意不好做。」
日出之時,幻想便會破滅,她會洗乾淨臉,背起她的環保袋,像過去小半年裡的每一天一樣,走到公交車站台去等公交車,然後打開店門,開始做第一個飯糰。
張哥老氣橫秋地丟出幾個字:「百分之五十吧。」
看著這間小小的店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葉昭覺眼中塵煙四起。
「昭覺姐……」果果遲疑著,但還是問出來,「我們不會關門吧?」
「張哥,我想問問為什麼?」她盡最大的力讓自己均勻地喘氣,雖然心裏Fuck他全家,但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太突然了,您不能這麼……」她一咬牙,「不講道理。」
她心裏一顫,急忙去看其他家的訂單,也同樣如此。
她如同一個僧人,只專註于經過自己的手的每一個飯糰。
電話那頭傳來「喂」的那一刻,葉昭覺雙膝一軟,兩眼一翻,差點兒癱倒在櫃檯後面。
張哥隨手扯了幾張桌上的紙巾,一邊擦身上的水漬,一邊說話:「啊,正好路過,順便來看看你做得怎麼樣啊。」
她的耳邊像是有人奏起哀樂,窗外一片漆黑,那哀樂聲綿綿不絕,從這個屋子裡飄出去,飄得很遠,很遠,遠到她一生也走不到那些地方。
任何棘手的事情,被齊唐一說,好像都是輕於鴻毛的小事。
毫無契約精神,太無恥了!
她笑了笑,硬著頭皮講了些場面上的客氣話:「生意還過得去,多虧張哥您這兒風水好。」她講得很生硬,像是有誰撬開她的嘴把這種話強塞進去那樣。
「屁!狗屁!」她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講了一遍,「我快氣死了,你知道嗎!」
她不知道,邵清羽還沉浸在結婚的喜悅中,完全沒有察覺有人在暗處偷偷跟蹤她,搜集她的相關信息,甚至拍到了她和汪舸一起出入民政局的照片,只等一個合適的機會殺她一個措手不及。
葉昭覺明白了,張哥的根本目的其實是要收回這個店面,至於漲租金,那不過是一種為難她的手段而已。
她坐下來,攬住葉昭覺的肩膀,這個時候,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安安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要冷靜!要鎮定!
她更加不知道,邵清羽瞞著家裡接受了汪舸的求婚,兩人選了一個良辰吉日去領了證,在汪舸和朋友合開的車行里,跟那群朋友一起小小地慶祝了一番。
喬楚對此非常敏感m.hetubook.com.com,而閔朗卻又抵死不認,兩人因此時常產生齟齬。
齊唐又說:「總而言之,掛了電話你就去吃你想吃的,買你想穿的,發泄一下,等我回來給你報銷。」
她將自己隔絕在紛擾之外,理所當然地,她錯過了很多消息。
一塊巨石砸在她的頭頂上,她整個人都被砸蒙了。
然後,命運就像是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路人,煽風點火,推波助瀾,非要把原本已經夠糟糕了的局面,攪和得更糟糕。
眼下,她所處的這個人生階段,對於命運她只有一個祈求。
兵敗如山倒,葉昭覺終於徹骨地理解了「萬念俱灰」是什麼意思。
她回頭看了一眼對街那個店面,那個空空的店面,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像是一片一片鋒利的刀片從她眼前疾速劃過。
她不知道,簡晨燁和辜伽羅的感情狀態已經逐步穩定下來,某一次意外的巧合下,他們在一個餐廳遇到了辜伽羅的父母,雙人晚餐變成了四人。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靜,門外依然是聲色犬馬,萬丈紅塵,而葉昭覺的心卻猶如戰後疆場般哀鴻遍野。
她一頭跌進這巨大的,空洞的敲擊聲里,再也不想醒來。
「嗯……」喬楚心裏一動,「那我們再分頭想想辦法。」
除此之外如果非要說還有些什麼牽念的話,那就是……齊唐。
她無意識地輕叩著地板,噔,噔,噔,一聲又一聲,像某種奇怪的暗號,又像是契合著哀樂的節拍。
她想好好開店,努力掙錢。
團購業務開始之後,店裡的生意比之前興隆了許多,葉昭覺整天忙得暈頭轉向,找錯幾次錢之後,她知道,是時候招個幫手了。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雨已經停了,街上恢復了些許生機。店裡進來兩三個客人,點單點了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
閔朗打給了簡晨燁,而喬楚,她打給了齊唐。
掛掉這通電話之後,喬楚和閔朗幾乎同時又各自打了一個電話。
一種天生的警覺性,對於人生中那些又美又好的誘惑,她比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要清醒,什麼都想要的人,會不得好死。
剛看了幾分鐘,她就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過了好長時間,葉昭覺把那支煙吐出來,眼睛也開始慢慢聚光。
名聲響亮之後,她又乘勢請了一位咖啡師,再聯合了一家蛋糕店,在工作室里隔出一塊空間來做下午茶專區。
她知道自己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但仍然很努力地想要維持禮貌,強迫自己保持笑容:「有合同在,你不能隨意漲價。」
她胡亂做了兩個飯糰,又覺得這樣濫竽充數的東西實在拿不出手交給客人,慌慌張張地退錢,又一個勁地向客人道歉。
近日來,她的產品的瀏覽量正在急速下降,訂單顯示為關閉狀態。
她不知道,閔朗雖然已經與喬楚和好,但每當看到徐晚來發在朋友圈裡的照片,看到她和一個個他不認識的人的合照,看到她笑意盈盈地挽著那些陌生的男的女的……他就會感覺到胸腔深處有些東西在慢慢塌陷。
現在,她感覺自己有點兒呼吸困難了。
沒有人接,沒有人接,還是沒有人接,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摔手機了!
於是,下午四點半,店裡只有葉昭覺。
辜伽羅的父母對簡晨燁印象極好,主動提出希望能夠去他的工作室看看他的作品,還熱情地邀他有空常去家裡玩。
為了找點兒安慰,她打開電腦,登上團購網站的頁面,那邊應該會有點兒好消息吧。
「先不要說那些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事情和圖書顯然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喬楚覺得倒不如索性問個清楚。
她站在街頭,一動不動,支離破碎,碎在陽光和空氣中,碎在每一片樹葉的縫隙里。
「可是我們是簽過合同的……」葉昭覺心裏慌作一團亂麻,反覆地強調這一點。
這個時候,所有難堪的沮喪的回憶,塵封的全部清晰起來。因為腿傷被辭退的那一次,因為Vivian想做美容,所以她不得不從電影院跑出去接電話的那一次,還有為了搞定陳汀,她在冬天的寒風中脫得只剩貼身衣物的那一次……
長大以後的葉昭覺,不是一個過分貪婪的成年人。金斧子銀斧子再誘人,不是她掉進河裡的鐵斧子,她就不會要。
有那麼一刻,她意志堅定地認為,眼前這一切只是一場幻想。
當她這麼想的時候,手指便無意識地停在了手機電話簿里齊唐的名字上,只停頓了一秒鐘,她決定,她要打這個電話。
「我後天回來,你等我。」
幾分鐘之後,她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微信,來自齊唐。
果果接過錢,對喬楚道了謝,又擔心地看了看坐在裏面的葉昭覺,問喬楚:「昭覺姐不會有事吧?」
幾天之後,她給張哥打了一個電話,言簡意賅地說:「我接受賠償。」
但葉昭覺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齊唐的執念會慢慢淡化,她對自己的吸引力沒有太多信心。
「昭覺,遇到任何事情,你首先要保持冷靜。冷靜才能夠幫助你在最短的時間里找到解決的方式。」他沉吟了片刻,「即便是坐地起價,百分之五十的漲幅也明顯是不合理的。而且,漲得這麼突然,其實相當於就是要趕人走。通常情況下,一方寧願付出賠償金來毀約,背後一定是有更豐厚的利益在驅動,所以,房東這樣堅持要漲租金,應該是有人願意出更高的價格來租,或者是買下他的店面。」
葉昭覺怔了怔,這才意識到,雖然是個小店,但自己畢竟是老闆,老闆就要有老闆的樣子。
她只對自己坦誠這件事。
這一刻,葉昭覺忽然有種全新的領悟:根本就沒有什麼「重新開始」,對於她來說,人生只有一個指向,無論她做再多的努力,改造生活的願望再怎麼強烈,等待她的仍將是終極的,全面的,滅頂的,失敗。
換作以前,喬楚一定會笑眯眯地講:「她呀,她什麼事兒都扛得住。」可是這一次……
喬楚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外,給閔朗打了一通電話,草草地講了一下情況,隨後兩人各自沉默了半天。
之前他老是在她眼前晃來晃去,說些不著邊際又好像意味深長的話,自從那晚攤牌之後,他便極少出現,說是忙,但也不知道是被挫傷了自尊,還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想多給她一些時間考慮。
客人走了之後,她在門上掛上「休息中」的牌子,再慢慢地坐下,拿出手機,想找人說說話。
這一刻,她真希望齊唐能突然出現啊。
張哥煞有介事地咳了一聲,也是個爽快人,懶得拐彎抹角:「小葉,是這樣的,這個店的租金啊,要漲。」
「小葉啊,我今天來呢,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張哥的目光終於從四面八方收回來了,投在葉昭覺的臉上,寒暄完畢,他要闡明自己真正的來意了。
從第二天清早一直到下午,除了打電話之外,她什麼事也沒做。
最後交接時,她和張哥雙方都冷著臉,簽完該簽的文件,算清賬目,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說,各自走人。
「你怎麼想?」閔朗問。
喬楚也沒什麼把握說這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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