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他的確是高估了自己，沒錯，每個人都會說「不要看不起那些生活得不好的人」「沒有勞動人民就沒有現在的我們」或者是「只要是靠自己的雙手賺錢的人，都值得尊重……」
就像此時此刻我最好的朋友蘇筠涼站在我的面前，一副慷慨的模樣告訴我，她不僅沒有跟那個腳踏兩條船的人分手，反而在昨天晚上跟他去了酒店。
原本還想說點什麼的他，看著母親期待的眼神，最終還是把所有的話都咽了下去：「媽，總之……你的身體要緊。」
我盯著她，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一刻，我覺得我們之間竟然是如此陌生。
我是這樣，袁祖域也是這樣。
在經濟日漸拮据的狀況下，他母親微薄的退休工資已經不足以應對生活，也是迫於無奈吧，她跟袁祖域商量著出去找點事情做，哪怕就是做做鐘點工，多少也能減輕一點負擔。
他那麼火爆的性格，要是聽到我把這樣的詞語用在他身上，說不定一杯冰可樂就從我的頭上淋下來了。
母親溫柔的笑，那笑容也令人心酸：「你是怕媽媽丟你的臉嗎？」
懶得想那麼多了，就當是酒精迷亂了心智吧，她微醺的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然後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快走到他家附近的那個街口時，風雪裡那個坐在小推車旁守著最後一籠包子的灰色的身影，讓他在剎那之間完全呆住了。
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但知易行難，真正發生在自己和自己的親人身上，又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筠涼剛要開口，卻被杜尋一把拖到身後：「是我。」
中午下課，同學們一窩蜂地往食堂衝過去，那個場面真可以用氣壯山河來形容，我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你怕宋初微被傷害，那我呢？」
多久沒有看過這樣的大雪了，漫天漫地滿世界的白，小時候，也曾經相信過聖誕老人的存在。
主持人收回麥克風誇張地喊了一句「好感人」之後，又把麥克風伸到我的面前：「那這位美女，你呢？」
彷彿萬馬奔騰，海嘯颶風，沙石飛揚……
睡不著的深夜裡只能數綿羊，綿羊的數量一天一天在增加，廚房裡的燈光總是要等到夜很深很深才會滅，他不敢起來去看一眼母親用力和面的背影，哪怕是一眼。
在她劣跡斑斑的青春期不知道交過多少男朋友，發生過多少次一|夜|情，男女之間那點小破事對她來說都玩膩了，可是顧辭遠，他跟那些男生似乎又不太一樣。
旁邊有同學叫他的名字：「喂，袁祖域，你怎麼了？」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筠涼拖著跑掉了。當天晚上我們一起守著電視看了很久很久，那段採訪里有很多沒我們漂亮的女生都露了臉，但就是沒有我們。
飯桌上母子二人誰也不說話，袁祖域大口大口地扒了兩碗飯之後把筷子一扔：「媽，我看書去了。」
除了更加用功地讀書，還有別的辦法嗎？
「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尊心的，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也許是因為他在今晚跟我講的那個故事太傷感了吧，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將心比心地想一想，那真是一段殘酷的青春。
動作太大，外套敞開了，白色的蕾絲睡裙下，美好的胸形若隱若現，下一秒，顧辭遠的臉上刷地騰起兩團火燒雲。
我得承認，我的心情從這一秒開始，變得很糟糕。
愛一個人，才會設身處地地替她著想，才會不驚擾她，不逼迫她，也不傷害她。
筠涼捂住自己的左臉，久久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轉過頭來。
手裡的筆「啪」的一聲掉在乾淨的稿紙上，我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看著她，她的表情像是一切都已經預料到了的樣子，鎮定、冷峻，面不改色。
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去，推開門看到一桌還冒著熱氣的菜和湯，他心虛地喊了一聲：「媽。」
之前一直在克制自己的她，忽然之間，開始大笑，那笑聲簡直令人毛骨悚然。笑著笑著，她提起自己的包，推開杜尋，推開筠涼，踉踉蹌蹌地就往外走。
我們都不是表演系的學生，演戲這件事，對我們來說，真的太累了。
夜晚的古鎮沒有往日城市裡的喧囂和嘈雜，但在這樣的氛圍里，越是安靜，便越是容易滋生一種叫作曖昧的東西。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間，媽媽的一句話讓他整個人好似被扒光了衣服遊街示眾，瞬間被一種強烈的屈辱擊倒。
梁錚看我不說話也有點急了：「她好像想跟我分手。」
腳就像在雪地里扎了根似的，再也不能多走一步。
「宋初微？呵呵……」林暮色一聲冷笑，「你以為，我會怕她知道？」
平安夜的晚上，也會傻乎乎地在床頭擺上一隻襪子，懷著期待甜美地睡去，夢裡是駕著麋鹿的聖誕老人送來最新款的拼圖、模型或者模擬槍。
像是一種默契的交換，我把臉抬起來對他笑道：「其實……我也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小孩呢！」
也許就像我曾經在雨中狂奔那樣的心情吧，只想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地球的盡頭，世界的末日……
如果可以的話，筠涼簡直想給她跪下，如果下跪可以彌補自己的過錯，她願意長跪不起。
第二天去辦理退學手續的時候，所有認識他的老師都跑來阻止他，每個人臉上的惋惜和憐憫都不是喬裝的，可正是這種同情，更加促使袁祖域下定決心一定要退學。
我安慰自己說，不會有什麼事的，肯定是太忙了，我現在要做個懂事的姑娘，將來才能做個賢惠的好太太嘛！
如果他真的可以做到完全視禮法道德于不顧，如果他內心真的絲毫沒有良知良能，那麼他也不必承受巨大的自責和煎熬。
那個晚上我怎麼都睡不著，時光彷彿倒流到多年前，我躺在H城外婆家逼仄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看著窗外亘古不變的蒼茫夜色和如水的月光。
想起過去的這幾年，我跟顧辭遠之間的點點滴滴；想起長久以來，我目睹的發生在筠涼身上的所有變故；想起獨自一人在Z城的媽媽——很奇怪，想起自己的母親的同時，竟然想起了袁祖域。
但袁祖域在這天晚上告訴我，不是的，他退學，情非得已。
「今天下午，我看見你了。」
在班主任的注視中，他輕聲說：「老師，還記得我們剛進高中的時候，你要我們每人說一句自己最喜歡的古訓，我當時站在講台上鏗鏘有力地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林暮色收斂起笑容，正色對他說：「你很明白我來這裏的目的，誰都別裝腔作勢了，我林暮色喜歡有話直說，沒錯，我就是喜歡你，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如果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的話，可能我前世把我的情人閹了，所以這一世我遭報應了……」
「你要跟他在一起？那我算什麼！」陳芷晴在大聲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完全崩潰了。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問問顧辭遠，你是真的愛我嗎？
所有和-圖-書的細枝末節全被陳芷晴收入眼底，她一聲冷笑，迅雷不及掩耳之間，她揚起手朝杜尋的臉上扇去……
沒有筠涼的，也沒有顧辭遠的。
顧辭遠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這個女生，她不化妝的樣子也很漂亮，可是這「漂亮」在此時此刻看起來，卻是那麼危險。
命運總以不同的方式，將每一個人的青春拔苗助長。
手機的鈴聲在凝重的氛圍里突兀地響起，筠涼從包包里翻出來摁下通話鍵，一句話都還沒說，就呆住了。
「我現在這種處境，根本沒資格去談兼濟天下，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不要加重我媽的負擔，她一個人……身體又不好……讀書的機會將來還有，但媽媽只有一個。」
罪惡感像褥瘡那樣爬滿了顧辭遠的背脊，他一動不動地站著，過了很久很久，林暮色放開他，眼睛里波光瀲灧：「那我呢？」
……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驚訝地發現筠涼的床上似乎一夜都沒有人睡過，我顧不得刷牙洗臉，抓著正在化妝的唐元元問：「你看到筠涼了嗎？看到了嗎？」
是我聽錯了吧？還存著一絲僥倖，我笑著問她：「你說什麼呢？怎麼可能……」
身後傳來梁錚的聲音，我茫然地回過頭去，他滿臉的欲言又止，認識他這麼久，我真還沒看過他這個鬼樣子。
但是錯就是錯，這錯被永遠鏤刻在時間和宇宙的邊陲，不能被諒解，就不能被原宥，筠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她記得她裝醉的那天晚上，宋初微那個笨蛋居然真的讓顧辭遠送自己回家，坐在的士上，窗外吹進來的風很涼，其實在她湊過去吻他的臉之前，內心也是做過一番心理鬥爭的。
坦白地說，我一直都不是很看好梁錚和唐元元這段感情，更加不太待見梁錚這個人。也許是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倒不是說他長得怎麼樣，而是他總給我一種婆婆媽媽、斤斤計較的感覺，可是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忽然覺得，其實唐元元被這樣的一個人愛著，未嘗不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說「沒有」的時候，顧辭遠並不敢直視林暮色的眼睛，是反感是無奈還是心虛，一時之間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而這種矛盾的心情，對遊刃有餘的林暮色來說，簡直就是孩童的把戲。
這一聲叫喚喚醒了他，他急中生智，裝作有東西忘在學校的樣子猛拍額頭：「哎，你們先走吧，我回去拿東西！」
所謂斷絕，並非一定是關山路遠、道阻且長，而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愫，一種難以命名的、瞬間覺得疏離的感覺。
彷彿是一個世紀過去了，終於，他說：「沒有。」
袁祖域在跟我說起這些的時候，已然是笑嘻嘻的表情，那種淡然或許能夠騙倒一些不諳世事的女生，但我不是。
袁祖域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簡直都要瘋了，看著母親日益加深的皺紋，他真恨自己怎麼沒早出生十年。
那時候筠涼還貴為高官千金，面對鏡頭還是表現得十分知書達理：「我很感謝我的父親在我身上所傾注的心血……爸爸，我一直在努力，希望自己能夠成為讓你驕傲的女兒。」
那年冬天來得特別早，失去了父親的袁祖域彷彿一夜之間從懵懂的孩童蛻變成了堅毅的少年，眼角眉梢總是掛著一股讓人不敢直視的凜冽。
僵持了片刻，他的語氣有些退讓：「夠了，林暮色，上次初微已經很傷心了，我不想她再因為我們受到傷害，你放過我行不行？」
我的手機一直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可是當我從枕頭底下翻
和-圖-書出手機來的時候，它一切正常，一條信息、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
她的眼淚像蜿蜒的小溪在光潔的皮膚上流淌，顧辭遠原本垂著的手，終於還是抬起來，伸向了她的臉。
袁祖域被潛藏在內心的那種淡淡的羞恥所擊倒了。
他並不是優柔寡斷，其實在很早很早的時候，他就想要跟陳芷晴說清楚，又或者是跟筠涼說清楚，可是那個合適的時機一直沒出現，一拖再拖，終於拖成了眼前這不可收拾的殘局。
睡不著的深夜最容易胡思亂想，而這些雜亂的思緒又根本不受理智的控制。
確實是有那麼一類人，永遠都以說笑的方式來詮釋和表達鮮血淋漓的事實，他們並不見得有多堅強，但就是天生愛逞強。
抱著枕頭流口水的我，當然不知道在同一時刻，筠涼和顧辭遠的人生里正上演著怎樣的戲碼。
自以為已經是男子漢的他，終於還是在母親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辭遠也懶得扮無辜了，他直視著林暮色：「你別發神經了，讓我出去，這件事我不會讓初微知道。」
已經否極了，泰何時來？
人的一生中總是充滿了斷絕。
「我們？」林暮色又忍不住笑起來，「顧辭遠，你說『我們』……你捫心自問，你對我真的一點、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從來都不認為那是一種勇敢，在我看來，卧薪嘗膽的勾踐比拔刀自刎的項羽更值得敬重。
梁錚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又有些迷惘，停頓了一下，他求助似的對我說：「宋初微，如果你方便的話，幫我問問她吧，我不想去煩她，等她想清楚了再來找我吧。」
水龍頭嘩啦嘩啦的水聲就像是奔騰在心裏的眼淚，袁祖域自嘲地問自己，你何時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跟個娘們兒似的。
杜尋追上去拉住她，卻沒料到她會那麼乾脆利落地對著他的手腕一口咬下去，劇痛使得杜尋連忙鬆開手，再一看手腕，被咬過的地方已經迅速地紅腫起來。
筠涼是下午回來的，她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做作業，一邊寫字一邊抱怨這個世界沒有天理，為什麼大學生還要寫作業！簡直讓人崩潰！
同為人母的班主任在聽完他這番話之後忍不住濕了眼眶，平穩了一下情緒之後，她微笑著拍拍曾經得意門生的肩膀：「好孩子，一時的分道揚鑣未必就是永遠的南轅北轍，經歷過磨難才會成大器，老師一直相信否極則泰來，加油！」
在我最初認識袁祖域的時候，我純粹以為他如同很多混跡社會的人一樣，是因為不愛讀書、厭倦日復一日枯燥的校園生活才早早離開那個環境，用最愚笨的方式對抗他們所鄙棄的應試教育。
我頭也沒抬，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又補了一句：「和杜尋。」
這句話猶如平靜的湖面里投入一枚重磅炸彈，辭遠什麼都顧不得了，氣急敗壞地對她吼道：「你是不是瘋子啊，那天送你回去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只喜歡宋初微，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
「啊！」雖然發出的感嘆是一樣的，但語氣跟之前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滿室寂靜里，袁祖域凝視著窗外，思緒飄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直到母親下一句話說出來：「媽媽……是不是讓你覺得很丟臉？」
踟躕片刻，他終於問我：「你跟元元同一間宿舍，你有沒有察覺她最近有什麼異常啊？」
「是真的，初微，我沒有跟杜尋分手。」
這種感覺誰明白呢，就像眼睜睜地看著一塊無瑕白璧掉進了泥潭。和_圖_書
沒有人知道，在大口大口灌下媽媽熬的小米粥的那些日子里，多少次，他的眼淚總是在裊裊的熱氣里錚錚地砸下來。
生活在逼迫他，他自己也在逼迫他。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林暮色撲過來抱住，在他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她柔軟的嘴唇觸到了他的嘴……
「顧辭遠，我就是看上你了，當著宋初微我也敢這麼說！」
迷迷糊糊、朦朦朧朧，我終於睡著了，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顧辭遠的手機關機這件事，我似乎也沒有上次那麼介懷了。
陳芷晴的眼神是渙散的，語氣卻是凄厲的：「杜尋，痛嗎？我告訴你，再痛也不及我心痛的萬分之一！」
「哈哈哈，真是好笑，真是可笑……」陳芷晴笑著笑著，眼淚流了下來，「杜尋，虧我竟然真的還在這裏等你，虧我竟然蠢得以為還有挽回的餘地，你們這對賤人，你們不得好死！」
下一秒，筠涼轉過來抱住我，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
這彷彿咒怨一般的話語讓筠涼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一臉視死如歸地對陳芷晴說：「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你要對我怎麼樣，我都認了，但我一定要跟杜尋在一起！」
她的瞳仁急速收縮又急速放大，她說，陳芷晴，跳樓了。
不等任何人的反應，他急速轉身，往學校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啊？」我更加茫然了，難道說我們那間宿舍的風水真的有問題？我還以為只有我和筠涼過得不太順心呢，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確實也無暇去顧及唐元元……
杜尋走過來，看著這瑟瑟發抖的兩個女孩子，一個曾經跟他有過熱烈時光，一個令他想攜手一起朝未來走下去，而此時此刻，因為他的緣故，她們都受到了重大的創傷。
但是顧辭遠的側面真的很帥，他咬著下嘴唇的樣子看起來是有那麼一點呆，但又很可愛……
我居然打鼾？這實在太讓我難以置信了……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筠涼她死到哪裡去了！
離開學校之前，一直很喜歡他的班主任把他叫進了辦公室，關上門，泡了一杯熱茶給他，儼然已經是成年人的待遇。
陳芷晴胸腔里那顆活蹦亂跳的心，在看到從杜尋身後走出來的筠涼時，變得死寂。
靈魂都像是被冰封了，不能說話，不能動彈，不能思考。
筠涼跑過來想要查看杜尋的手腕，卻被陳芷晴手中扔過來的包砸中了頭，金屬鉚釘的分量不輕，一時之間，筠涼自己也痛得齜牙咧嘴。
整整一個上午，我的手機就跟死了一樣，連被我存為「不要臉」的10086都沒來催我交話費，這種被全世界遺棄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萬神俱寂，萬物靜默，夜幕的掩斂下，世界都在等著他的回答。
她畫了一半眉毛的臉看上去非常滑稽，一臉不耐煩地甩開我：「沒有！她一晚上都沒回來……你的鼾聲吵得我一晚上都沒睡好，拜託你今天去買個口罩吧！」
筠涼氣得把我的手臂都掐紅了：「都怪你亂說話，討厭死了！」
她臉上浮起戲謔的笑意，到了這個時候，她反而是比較放鬆的那一個。
那個飄著大雪的下午提前放學，一群同學一起回家，袁祖域也在其中。
從那天開始，每天天還沒亮，袁媽媽就會推著那個小推車出去，等袁祖域醒來只看到桌子上擺著的早餐，看不到媽媽的身影。
林暮色挑了挑眉梢，湊近他的耳邊，呢喃軟語：「你怕我啊？」
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是演員，別和_圖_書人都愛裝正經，我就愛裝不正經。
父親的遺像掛在牆上安詳地注視著眼前相依為命的母子，母親低下頭想了一會兒，也做出了讓步：「那我就學學人家在街口擺個攤，賣點早餐什麼的吧，也不用到處跑，你看怎麼樣？」
因為生活中總是充滿這樣那樣難以預計的變故，所以我更希望自己能夠豁達一些、寬容一些，甚至是神經大條一些。
在某一個父親節的時候，我和筠涼正逛著街，不想忽然被電視台出外景的記者攔住了，那個胸大無腦化著濃妝的主持人對著鏡頭先是嘰嘰歪歪地說了一堆廢話，然後轉過來把麥克風對著我們說：「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兩位美女，在父親節的這天，有什麼想對你們的爸爸說的話嗎？」
安靜的夜晚，這一聲耳光顯得那麼響亮。
是因為對他的信任加深了？還是袁祖域的故事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沒空想那麼多。
聽完袁祖域敘述的一切之後，我心裏對這個人的感覺變得很難以言敘，但無論怎麼樣，我不會告訴他我發自肺腑地對他產生了憐憫。
喉嚨里像是落了一把厚厚的灰，發不出一點聲音。
小時候，幸福是一件簡單的事，長到一定的年齡才明白，其實簡單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因為是背對著她的，所以我也沒看到她的表情，只是隨口問了一句：「你昨晚去哪裡了啊？電話也不打一個。」
母親臉上一點不悅都沒有，只是彷彿從一種冥思的狀態里突然抽離了出來：「啊……你回來了，我每隔十分鐘就熱一次菜，飯還在高壓鍋里，快點放下書包洗手吃飯吧……」
筠涼的眼睛里有一種熾烈的光芒，她看著我，卻又不像是僅僅在對我說：「愛，有時候，就意味著背叛。」
顧辭遠僵了僵，不著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去睡啊，我把床讓給你，我待會兒再去要床被子打地鋪。」
沐浴完畢的林暮色連內衣都沒有穿，只是裹了一件厚外套便在顧辭遠的身邊坐下來，塗著香檳色指甲油的手輕輕地覆蓋在辭遠握著滑鼠的右手上。
否極泰來？袁祖域在走出校門之後看著灰濛濛的天。
夜已經深了，路上沒什麼行人，在樹影與樹影之間，陳芷晴搖晃的身體猶如鬼魅。
就像我在撥打顧辭遠的電話時，聽到「關機」的語音提示。
自父親去世的那天開始，所有憋在心裏的委屈、痛苦、悲傷，加上自責、愧疚，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完全潰堤了。
燈光里，母親的眼神充滿了諒解。
我在回宿舍的路上，整個人失魂落魄，我真的很想打個電話過去把顧辭遠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一頓，可是前一晚那個「關機」的事實已經讓我喪失了勇氣。
跟宋初微雖然算不上是兩肋插刀的生死之交，但好歹也算朋友一場……雖然自己並不是什麼衛道士，但主動挖朋友牆腳的事情卻也是沒做過的。
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顧辭遠從椅子上彈起來，窘迫地說：「要不我把房間讓給你吧，我去同學那邊睡……」邊說他邊往門口走，卻沒料到林暮色一個箭步擋在他的面前。
我走過去，推了推她，筠涼，怎麼了？
過了很久，陳芷晴顫抖著問：「你們之間，誰先主動的？」
過了很久，她才輕聲說：「我昨晚去酒店了。」
之後顧辭遠那份手足無措的模樣，簡直叫她笑個半死。
血氣方剛的少年哪裡受得了這句話，他當場拍案而起：「媽，你說什麼呢，我知道你現在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我，我只是怕你的身體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