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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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她聽見自己清清楚楚地回答,不可能了。
沒想到推開家裡那扇門,更鬱悶的事情還在等著他。
刻舟求劍。
是……當日杜尋跟他說起陳芷晴跳樓的場面,就是這個樣子……
猶豫了很久,筠涼最終還是去了。
我整個人抖得像個篩子,面對悲傷的袁媽媽,一向伶牙俐齒的我竟然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這個時候,我當然沒有看到,袁祖域就站在公寓門口不遠處的那棵大樹後面,將這一切靜靜地看在了眼裡。
「我決定跟杜尋分手。」
她跟上帝打賭:如果我今天活不成,那就當作為愛情殉葬。
如果我今天活下來了,我就離開這個人,好好生活。
是我不好,我重色輕友,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找他訴苦,讓他陪著我,等到雨過天晴了就把別人忘得一乾二淨了!
筠涼心裏有個聲音問自己,還回得去嗎?
看得出沈言也有些動情了,眼睛里開始泛淚光:「初微,過去這些年,我每年都出去旅行,但每一年的照片上除了能夠看出來我的年紀越來越大之外,我看不到別的,我看不到快樂、滿足、幸福和安寧……我一直覺得自己好像蒲公英一樣,風吹到哪裡,我就飄到哪裡……」
接到林暮色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
筠涼說這句話的樣子令我想起了她十六歲時的那個夜晚,在漫天漫地大雪中,她的瞳仁烏黑清亮,嘴角透著驕傲的倔強,即使是目睹那樣不堪的場面,也沒有打消她與生俱來的傲氣。
「初微,你知道嗎?那天我聽到黎朗說要跟我結婚,他說雖然他還沒有準備好,但是也願意努力去學著怎樣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我……我這麼淡定的一個人,幾乎都要當著他面哭出來了……」
說到這裏,袁祖域用那句話打斷了我,然後起身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往回走,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灰色的背影,很久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沈言怔了怔,側過臉去看著助手依然年輕的臉,這是一個剛畢業的女孩子,眉目之間透著耿直率真,有種讓人憐惜的美。
小時候她有一本成語畫冊,她很清楚地記得其中有一幅畫,畫中那個人坐在一條小木船上,很認真地在他的劍掉下去的地方做著記號。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筠涼生生明白了什麼叫作物是人非。
也許是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后變得矯情了,又或許是我一直都挺矯情的不過之前掩飾得好,總之在我聽到這個喜信之後,我忍不住握著她的手,衷心地對她說:「沈言姐,恭喜你啊!」
顧辭遠盯著我,過了一會兒,他清了清喉嚨:「咳……這個……我們……還沒到年紀吧……」
掛掉電話之後,沈言在路邊的奶茶店買了一杯抹茶奶綠,她對自己腹中的孩子說,寶寶,你不會像媽媽一樣,你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幸福的童年。
低下頭想了半天,沈言才回答她:「其實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要想通都很簡單,只要你明白什麼叫放下。」
不過是三分鐘而已,恍惚之間,彷彿泅渡了一生。
這個人,是帶她擺脫過去那些陰霾的最佳人選。
她的氣色、表情、眼神和整個人的狀態……都跟從前大相徑庭了。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她阻止了:「初微,我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不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但是,你真的是我這些年來,唯一的朋友。」
我很驚訝,特別驚訝,所以在她說完那聲「對不起」之後,我足足一分鐘沒有任何反應。
看著眼前這個杜尋,筠涼想起她高三的時候第一次在酒吧里看到他的情景,那個時候的他多美好……眼前這個皺著眉、滿臉倦怠的人是誰呢?
死裡和圖書逃生的她,回到學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她媽媽。從十六歲開始,這麼多年了,她從來沒有在母親面前示弱過,但經過了這件事,她忽然很想回到十六歲之前跟媽媽心無芥蒂的那些時光里……
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頹敗地沖筠涼揮揮手:「你走吧。」
她臉上始終保持著淡然而得體的笑容,不像一些一直苦等男朋友求婚,好不容易達成心愿之後,幾乎要對對方感激涕零的那種女生。
我握著顧辭遠的手,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之後筠涼跟我形容當時的感受:「心提到嗓子眼兒這裏了,車門被鎖住,車窗被鎖住……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忽然之間,我卻平靜了。」
杜尋轉過來逼視著我,冷笑著反問:「為什麼累?因為遊走在兩個人之間?」
她還沒說完,就被黎朗粗暴地打斷了:「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要是我的女朋友有孩子了,我就娶她!」
沈言凝視著他說:「其實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方面的,現在這種男人多的是,滿大街都堂而皇之貼著墮胎的廣告……」
「真的沒想到,蒲公英也有落地的一天……他送我戒指的那天,我哭得很慘,我從來都沒說過結婚一定要有Tiffany的鑽戒、Vera Wang的婚紗……人們都說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但在我心裏,兩個人的骨血細胞基因組成的一個新生命,這比鑽石更恆久遠。」
我們只看到月亮表面的光華,它隱沒于宇宙的背面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恐怕只有它自己才知道。
袁祖域,你是,恨我嗎?
杜尋收回他的目光,又看向那平靜的湖面,他忽然說:「筠涼,不如我們一起去死吧。」
他發了一條簡訊給筠涼,說他在女生公寓對面的那間甜品店二樓等她,她不來他就不走,末了,他在簡訊中說:「筠涼,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等到杜尋冷靜過後,想為自己在那一刻衝動的行為向筠涼道歉的時候,他並不知道,有些事情已成定局了。
「我以前以為我一無所有了至少還有你,其實不是的,我還有媽媽……杜尋,我要去找我媽媽了。」
林暮色洗凈鉛華,一身白Tee牛仔褲帆布鞋,披散著頭髮搖搖晃晃地坐在7樓的欄杆上,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她也懶得回頭。
在媽媽關著門哭的時候,他衝進廚房,拿起那把很久不用的水果刀,打開家門,沖向那個死胖子的家,也沖向了他預知的命運……
「累?!」
還是為了不想讓我內疚,才故意擺出這副嘴臉來給我看?
劫後餘生的第一秒,筠涼睜開眼睛,幾乎難以相信自己尚在人間,等到她確定自己真的沒有死,真的還活著之後,她看都沒有看杜尋一眼,打開車門,徑直走了。
她蒼白的臉浮起一個勉強的笑,我的反應在她的預計之中,從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跟我說。
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等了一下午,天都黑了,還是沒回應,我只好硬著頭皮給他打了個電話過去,沒想到接電話的不是他——是他媽媽。
在筠涼說完這句話之後,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曾經的杜尋又回來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那個在酒吧的鐳射燈下耀眼奪目的少年……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從前你做什麼都令我覺得快樂,為什麼那些快樂後來會變成那麼沉重的包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媽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告訴他,是街上那個遊手好閒的死胖子拿假鈔買了五塊錢的包子,當時人多,自己也沒看清楚,等發現了去找他理論,反而被他罵「死寡婦,喪門星」www.hetubook.com.com……
也許是為了省電而沒有用瓦數很大的燈泡,屋裡的光線很暗,在這昏暗的燈光里,我依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袁祖域他母親兩鬢霜白的頭髮。
天空中的飛鳥盤旋而過,這場景令顧辭遠覺得莫名的熟悉。
是那雙無數次將我從自以為是的幸福中一把揪起拋進無底深淵的大手,再次襲擊了我。
後來的無數個日夜,只要我閉上眼睛,就能想起顧辭遠摔在我眼前的樣子……
袁祖域在女生公寓門口親眼看到了我跟顧辭遠和好,一時之間他又無奈又有點氣憤,衝動之下他決定以後再也不要理我這個神經病了。
這種羞愧的心情,就像一條蠕動在心臟上的蟲子,它一點一點吞噬和撕咬著我那些來之不易的快樂。
這一問,竟把媽媽的眼淚給問出來了。
真的對不起,如果我早知道會這樣,我就……
雖然我們年紀相差五歲,她的經歷和閱歷都勝我數倍,但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裏依然還是泛起了淡淡的酸楚。
「其實到了生死攸關的那一刻,我發覺,我還是很愛他。」筠涼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不敢回頭,不忍心去看杜尋的樣子……
在我回神之後,忽然驚覺,筠涼怎麼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當然,她依然還是很漂亮,走在人群里一定還是很引人注目,但是有些什麼不一樣了……我仔細分辨著,到底是什麼不一樣了?
杜尋一拳砸在自己的車窗上,我和顧辭遠都被他這個瘋狂的樣子給嚇住了,半天沒有說話。
但她不知道,她跟上帝打的那個賭,自己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
她知道,他們完了,徹徹底底完了。
不在乎了!
黎朗曾經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一度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那也是沈言唯一一次見到黎朗激動的樣子,說起那個毀了他妹妹一輩子的王八蛋,他脖子上的青筋就會暴起:「當年要不是我妹妹拚死拉住我,我一定會去砍死那個渾蛋!」
夜有多黑,少年的憤怒就有多強烈。
似乎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已經過去,我竟然真的開始相信那個叫作否極泰來的成語——尤其是,當筠涼來跟我道歉的時候。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鄰居家裡的電視聲透過牆壁傳了過來,熱熱鬧鬧的不知道在放著什麼節目,更反襯出這間屋子的冷清。
不過是隔著一塊玻璃,隔著一條馬路,曾經最深愛的人,卻彷彿隔著風霜刀劍,隔著鐵馬冰河……
難以相信她會做出這個決定的人當然不只是我,還有顧辭遠,可無論我們怎樣輪番地勸她、開導她,她都是一副決絕的模樣。
沒有迴音,一直沒有迴音,可能是我的問候聽起來真像那個著名的胃藥廣告吧,這麼一想,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挺傻的。
以前那個總是很冷峻的、不苟言笑的杜尋像是完全喪失了理智,抓著我和顧辭遠反反覆復地問:「她為什麼會這樣?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說分手……我們那麼艱難才在一起,中間遇到那麼多事情都沒放棄,她這個時候說分手?」
耳畔一片嗡嗡聲,我抬起頭,只能看見林暮色在空中晃蕩著的右手,但是我真的、真的弄不清楚那隻手到底是想拉他還是推他……
她微微一笑:「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有些倉促,這麼多年,我一直漂泊,每次看到電影里兩個人牽著手一起回家的片段,我都會想,什麼時候這種情節才會出現在我的人生里?」
說到這裏,媽媽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了,收起那張錢進了卧室,再也沒有打開門。
青天白日之下,你也會感受到那種突如其來的黑暗將你包圍……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像每次坐火車回Z城,突然一下駛進隧道,除了車窗上自己那張慘白的臉,你什麼也看不到。
看見她,忍不住想起我自己的媽媽,在奶奶的葬禮結束后,我看到了她髮根里的白髮……
跟沈言分開之後我坐車回學校,忽然很想下一秒就見到顧辭遠。他接到我的電話匆匆忙忙從男生公寓里跑出來,驚魂未定地跑到我眼前來抓著我左看右看,直到確定我還是個正常人之後才長吁了一口氣:「你幹嗎啊!用那種語氣叫我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車撞了!」
坐在袁祖域家的客廳里,看到那張桌子,我的腦海里立刻浮起了他說過的,他母親趴在桌子上等他的樣子。我看著眼前這個蒼老的中年女子,以她的年齡本不該老態如此……是生活太艱難了,是生活太艱辛了吧……
最後一刻,前輪已經到了水邊,杜尋忽然停下來了。
我屏息靜候著,直到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告訴我她的決定。
「哎喲,要死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好想扇他兩巴掌啊,這個人怎麼會這麼蠢啊,幹嗎要曲解我的意思呢!
有那麼幾分鐘,他們誰也沒有說話,而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不遠處波光瀲灧的湖面,那一刻,往昔所有快樂和不快樂的片段,在他們的腦海里一幀一幀地鋪展開來。
我拚命地點頭,說不清楚為什麼,就是急於想要讓她知道我明白她的感受。在那天晚上,顧辭遠跟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我的心情跟她一樣,覺得自己束手無策,那一秒鐘內心閃過多少個念頭:這些年,我從未設定過未來的那個人是什麼樣。
那短短的十五分鐘探監時間里,一直都是我在說,我告訴他,我去看過你媽媽了,她除了精神不太好之外,別的都很好……
她回過頭來,素白的一張臉上看著顧辭遠笑:「你想學杜尋嗎?我不介意學一下陳芷晴。」
她在辦公室收拾東西的時候,一旁的助手問她:「真的想清楚了嗎?」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我家那邊的一家公司已經回復我,願意聘我,我已經訂好機票,四天之後我們一起回家。」
想了半天,我發了一條簡訊過去給他:「喂,你好嗎?」
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沈言知道自己,對於某些事情,真的已經放下了。
我知道你不想聽到這句話,但是我怎麼能夠在你這麼狼狽的時刻,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愛情而對你不聞不問……
她剛洗完的頭髮還沒來得及吹乾,濕答答地垂在背後,過馬路的時候她看到了甜品店二樓的杜尋,他在靠窗的位置看著自己。
如果不是因為知道黎朗的妹妹早年間遇人不淑,因為宮外孕手術做得不成功而導致終身不能再孕這件事,其實沈言自己也沒有把握能不能藉由肚子里這團小小的骨血,逼婚成功。
從袁祖域家裡出來,我蹲在街口,哭了很久。
在黎朗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們還並不是情侶關係,但也正是這句話,讓沈言下定決心跟這個人在一起。
如此之後,大家全都知道了,這個平日里看起來雷厲風行、叱吒風雲的女子,其實骨子裡最在意的還是家庭。
我看著眼前這個絮叨而瑣碎的女子,她沉迷於自己的世界里說著這些關於愛情的話語,這不是我聽過的最漂亮的句子,但卻是最打動我的。
杜尋,這麼傻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做了。
「你少自作多情了,你以為你是聖母瑪利亞啊?」這是我在探監時,他唯一開口說的一句話。
和好之後他又恢復了之前那種絲毫不憐香惜玉的腔調對我說話,但是我覺得這樣很好,我希望他還是把我當成以前的宋初微來對待,hetubook.com.com我希望他愛我是因為我是我,而不是因為我那些悲慘的經歷。
是什麼讓她變成了眼前這個樣子,我心裏一痛,連忙對她搖頭:「說什麼呢,情侶之間還吵架呢,何況我們是兩個女的,你說是吧,過去的就過去好了,我們都別放在心上。」
是燈光的原因還是別的,她的眼睛那麼混濁,好像一生之中所有的災難和痛楚都被裝進了這雙眼睛。在她斷斷續續的複述里,我終於將我缺席于袁祖域生命里的這段時間,拼湊整齊了。
筠涼的心裏,躥起一陣酸澀。
好不容易推開他之後,筠涼的眼淚緩緩地流了下來:「我真的累了,我們放過對方算了吧。」
助手眨眨眼,似乎並不能理解沈言的意思。
多少年之後筠涼都會記得那短短的三分鐘,杜尋陰沉的臉色猶如烏雲,那一腳油門踩下去,筠涼閉上眼睛,全身縮成一團緊緊地揪住安全帶……
而如今,我知道了,是這樣的一個人。
你以為我還會在乎嗎!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潛意識裡我真的很自責,如果我不是那麼自私,不是在跟顧辭遠和好了之後完全不去關心他,如果我不曾在他想要安慰我的時候把他推得那麼遠,也許他就不會犯下這樣的大錯……
我不是要自作多情,我是真的不能原諒自己一直以來對你的忽視和輕慢,我不能原諒自己每次脆弱難過的時候都接受你的陪伴,卻在獲得安寧幸福之後完全不理睬你的感受……
一股血腥的氣息從胸腔涌到喉頭,我像一根木樁,直挺挺地栽下去,身後筠涼的呼喊、陌生人的圍觀通通……通通都不知道了……
一時之間我並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看得出此刻的杜尋已經有些可怕了,緊接著顧辭遠將我拖到他的身後,對杜尋說:「你跟筠涼當面說清楚吧,畢竟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
她輕聲說:「宋初微,你想不想見我最後一面?顧辭遠已經在來見我的路上了哦。」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悲傷的感覺。
在杜尋說完「對不起,我知道你可能不會原諒我,但是我還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之後,筠涼微笑著打斷了他。
袁祖域的母親並沒有察覺我情緒上的變化,她好像生活在一個封閉的狀態里,我不說話,她也不說。過了很久,我終於主動開口問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種時候,一個擁抱比啰啰唆唆的千言萬語要實在得多。
從卧室里傳來低沉的嗚咽令袁祖域想起了父親去世后的那個夜晚,他發誓,有生之年一定不會讓媽媽再這麼難過了。
僵持了一會兒,顧辭遠忍不住靠近她想要去拉她:「你先下來!」
我真的明白。
她沒有送我出門,對她而言,生活的重點剩下的不過是怎樣活下去,日復一日地打發掉深陷牢獄的兒子不在自己身邊的日子,像我這樣的陌生人,根本已經不能喚起她的注意力。
「杜尋,我不怪你,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平靜的,在那三分鐘的最後一點時間里,她跟上帝打了個賭。
一個不是說有多麼出類拔萃、會讓我快樂也會讓我難過、真心愛護我並且也值得我愛、會令我想交出現在和未來的人。因為這個人的出現,我可以原諒之前命運對我所有的刁難。
想到這裏,我真的覺得很難過。
在杜尋的車噴出的尾氣中,我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但這種預感的來源到底是什麼,我也弄不清楚。
林暮色輕巧地躲過了他的手,身體又向外傾斜了一點,她終於說話了:「顧辭遠,你不要以為我今天是以死來要挾你跟我在一起,我告訴你,我已經不在乎了!」
你放心,我有空就會去看你媽媽的,你在這裏好好表現,m.hetubook.com.com爭取早點出來……
筠涼靜靜地轉過臉來,看著杜尋的側面,他皺著眉,但表情看不出悲喜。
「結婚?」聽到沈言將這個消息說出口,我第一反應是震驚,緊接著就由衷地替她感到高興:「真好,這恐怕是我最近這段日子以來,聽到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林暮色,你別發瘋了!」情急之下,顧辭遠也顧不得什麼風度什麼姿態了,「這根本就不是一碼事,陳芷晴是杜尋正牌女朋友,宋初微是我正牌女朋友,你搞不搞得清楚人物關係啊!」
母親對著桌子上一張五十塊的鈔票發獃,見他回來了都沒問一聲「吃飯了嗎」,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他瞪著發紅的雙眼問:「媽,怎麼了?」
在這種心情下,他喝了幾瓶酒,越發鬱悶了。
從公司出來,她打電話給黎朗,告訴他:「我已經辭職了,公寓也交給中介了,讓他們幫我租出去……你呢?」
身邊這個人是她曾經奮不顧身去愛的,是她不惜與全世界為敵都要跟他相守的,是她在失去了原本完整的家庭之後唯一的慰藉……
比起我跟顧辭遠來,杜尋本人當然是更不能夠接受。
任憑顧辭遠如何焦灼,林暮色卻坐在欄杆上巋然不動。
看著她,我忍不住紅了眼眶,她給我倒了一杯水,杯子里有陳年的茶垢,但我還是二話不說地喝了。
就在筠涼瞞著我一聲不吭地辦理休學手續那段時間里,我對未來即將發生的一切都完全沒有任何感應,也許是經歷了鈍痛,原本敏感的我對於很多事情也都變得遲鈍起來。
頓了頓,我接著說:「不知道為什麼,我好想哭啊。」說完這句話,我的鼻子竟然真的酸了,辭遠一看我這個架勢,也就沒再說什麼。
一陣涼意自心底深處漸漸瀰漫,筠涼忍住喉頭的哭腔,輕聲說:「杜尋,我們……」但她還只開了個頭就被杜尋突如其來的吻給打斷了。
「不是不愛了,只是我們的愛情,真的走不下去了……」
意識到袁祖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我聯繫了,還是因為唐元元一句「你奶奶去世的那段時間,那個男生每天都來等你呢」,原本還在上課,就因為她這句話,我噌地一下從位子上彈了起來!
彷彿宇宙黑洞,拉扯著我,不斷地往下沉……
過了很久,還是我邁出了腳步:「杜尋,筠涼她說她……累了……」
實在捱不下去了,再多捱一秒我都覺得煎熬,只得匆匆站起來,機械般地對眼前這個淌著眼淚的婦人說:「阿姨,你不要太難過了,只是傷人而已……表現得好會提早出來的,我會經常去看他,最要緊的是您要保重身體……」
一起回家。
會幸福的吧,幸福,並不是那麼難的吧……
顧辭遠心裏一沉,聲音也有些顫抖:「林暮色,你到底要怎麼樣?」
命運永遠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你致命的一擊。
聽到那聲熟悉的「筠涼」,原本握著電話的她,像是火山爆發一樣,開始號啕大哭:「媽媽……我想你……」
站在車水馬龍的街上,我忽然感覺到自己置身於曠古荒原。
我的生活中似乎有一扇一扇開啟不完的門,每次打開一扇門之前,我都以為即將看到廣闊無垠的新世界,卻沒料想,每一扇門的背後都是同樣的黑暗。
「我跟你說,沈言姐要結婚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有點語無倫次。
在我坐在車上的時候,顧辭遠已經搶先我一步趕到了那個地方。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全世界似乎都靜止了,只聽得見她這一句撕心裂肺的吼叫!
沈言在打點好一切之後遞交了辭呈,上司一臉的惋惜,但不管公司如何挽留她,她都只是用一個明確的笑容做出拒絕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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