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星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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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至君,老娘要剝了你的皮!
我曾經因為仇富而一直說許至君家是暴發戶,直到我走進了他的家門才為自己從前惡劣的言行感到由衷的羞愧,他家雖然很大,細節方面卻處理得十分細緻,完全不是暴發戶那種鄉土品味。
自從她搬家之後,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不讓李總去看她,可是這天晚上,李總突然來到了她的新房子里,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宋遠平時落在她那裡的很多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毀屍滅跡。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每個人都不過只是一座孤島。這句話,是若干年前我在羅素然的節目中聽她說的,那時候只覺得她有點偏激,而等我長到理解這句話的年紀時,才明白這句話有多麼悲涼。
他倒是輕鬆自得,遙控器按個沒停,過一會兒PSP又拿在手裡。
在譚思瑤終於確定了許至君的想法之後,我明顯感覺到了她的失落,隨後我們之間的感情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一看我那個欲哭無淚的樣子也就明白了,可是票都開好了,現在跑了不知道人家會怎麼想,情急之下也管不得那麼多了,他掏出手機直接摁2:「媽,江湖救急。」
坐在許至君家那個偌大的客廳里,看著那個60寸的液晶電視,聞著桌上水果散發出來的清香,我都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人一寂寞,回憶就無孔不入,見縫插針。幸好還有個像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的許至君,他的電話適時而來:「出來陪我買衣服吧。」
這些年來,我始終沒有忘記過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種震撼的感覺,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之中,她的背影那麼孤寂,又那麼驕傲。
即使是陳阿姨,過著看上去如此光鮮亮麗的生活,也許總還是隱藏著許許多多不足為外人道的凄涼吧。
他的聲音里一點疲倦都沒有:「你也試啊,看上喜歡我的送你,要不我借錢給你買也行。」

陳阿姨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時候我悄悄問他:「你爸爸呢?」
所以當我氣喘吁吁的敲開門,看到哭腫了眼睛hetubook.com.com的她時,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素然姐,我來了,你別怕。」
我程落薰,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
我要哭了,我一個貧民少女實在消受不起這些衣服,我穿穿班尼路就滿足了。當他終於敲定了一大堆目標,拿著票去付款的時候,我感覺我整個人都要癱瘓了。
我靠在AJ試衣間的門口,哀怨的對著裏面試了一件又一件的許至君說:「我要回家。」
吃完晚飯從許至君家出來的時候,陳阿姨把我送到門口,她說了一句讓我挺難受的話:「房子里多點人,就不顯得那麼空呢。」
在這樣的局勢之中,我成了最孤單的那個角色。
他輕聲笑,沒有說話。
我沒見過這麼挑剔的男生,以前我以為宋遠已經是我所認識的雄性動物之中最愛打扮的了,直到今日才發覺原來我冤枉他了。
守門的保安看著我衣冠不整的樣子硬是不准我出去,沒辦法,我只好饒到公寓後門,翻牆而出,當我從那扇老舊的鐵門上摔下來的時候,我簡直要吐血了。

一個耳光甩在她精緻的面孔上,她整個腦袋裡都被嗡嗡的聲響充斥著,跌倒在地上的時候她下意識的護住了自己的肚子,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動作就泄露了端倪。
我轉身就想跑,被他一把抓住:「怕什麼啊,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你又不是特別丑,別自卑。」
其實我應該感激他把我從這種顧影自憐的狀態中解救出來,可是我就是嘴賤:「幹嘛要陪你買衣服啊,你以為我是你的丫鬟啊?」
她在他面前哭過很多次,每次哭完之後總能夠得到她想要的東西,然而這一次,她想要的是自由。
我沒時間跟他煽情,摸黑換好衣服就要出門,小小的聲響還是驚動了譚思瑤,她用手機光照著我,問:「這麼晚,去哪裡?」
我沒好氣地打開門:「拜託,我不是那種一到半夜就欲|火焚身,暴想失身的人!」說完話我關上門就往外跑。
他手往廚房一指:「你自己跟我媽說去。」
m.hetubook.com.com阿姨雖然對我很是客氣周到,但是不經意的時候,她眼底總是有無限落寞的神情,這樣的神情,我偶爾半夜醒來的時候也在我媽的臉上看到過。
我小雞啄米般狂點頭,余光中瞄到許至君一臉得意洋洋的笑。

徐小文倒是「拿得起,放得下」,除了出言相譏之外還誠懇地跟我說「有機會還是抓住吧」,但于情于理他都覺得此時應該多給譚思瑤一些陪伴。
她必須儘快跟李總做一個了斷,她摸著自己的肚子,輕聲問,你會給我力量對嗎?
是因為寂寞吧,我想。
從來沒有這麼不識抬舉不識時務過的她經歷了一場狂風暴雨般的沖刷。最後,無論她如何閃躲,都躲不過踢向她腹部的那一腳。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落薰,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說太多,我姐姐不知道聽誰說了姍姍的事情……我們為此大吵了一架,我賭氣衝出來了,你能不能去幫我看著她?」

站在收銀台前面,我感激涕零的說:「吹毛求疵的許少爺,你真是太難伺候了。」
我估計我當時看上去就像一整盒腮紅都撲在了臉上,許至君在他媽媽背後對我耀武揚威的笑,我懶得理他,搜腸刮肚在想一個可以溜之大吉的理由。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她認為,再怎麼樣,他也應該念及舊情。
許至君的媽媽走到我們面前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誰丑?」
我嗚呼哀哉,只嘆自己這個禮拜忘記看星座運勢,又怪今天出門之前沒有看過黃曆,我堅信今天的黃曆上應該寫著四個字:「不宜出行」

我「哦」了一聲,又傻獃獃的說:「你們家還真是有錢啊。」
她從來沒有如此不堪過,她從來沒有某一個時刻像此刻這樣,沒有尊嚴。
李總眯去眼睛,視線從滿屋子的男生用品轉移到她明明驚慌失措卻仍然故作鎮定的臉上,沉默之中更顯得氣氛劍拔弩張。
等我一瘸一拐地攔到車奔向中天國際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手掌磨破了皮,鮮血隱隱約約的和_圖_書沁了出來。
大概,就在那一刻,命運奏出了最低沉陰暗的悲鳴,引線哧哧燃燒,悲劇開始飛速地進入了倒計時。
他在那頭笑得很淫|盪:「叫你來你就來嘛,本少爺開心了晚上就寵幸你。」
可是,到底是一個人孤獨,還是跟一個錯誤的人在一起更孤獨?
沒想到許至君他媽媽陳阿姨對我倒是印象不錯,開口就是:「去我們家吃飯吧。」
她那頭海藻般的長發被他一把揪起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即使他不愛她,可是男人的佔有慾怎麼容許她自作聰明的愚弄他。
我本不想跟她解釋太多,可是她後面這句話實在讓我受不了:「去找許至君?」
晴天霹靂,他根本就是故意羞辱我,我哪次出來身上帶的錢夠他買衣服啊,他要去NIKE買兩雙襪子的錢我都不知道夠不夠。
人前一向好修養的她,時不時都會話中有話的奚落我,比如「至君很喜歡吃壽司的,不過你大概受不了芥末的味道吧」,又比如「一條Levis你就當成寶了,至君的褲子全是Diesel的,知道這個牌子嗎?」
難得他不自己開車出來,可是當我陪他從新友誼逛到王府井,然後移駕平和堂,最終停留新世界的時候,我真的忍不住要爆粗口了,他用眼神示意我不要發怒,要鎮定。
自從我跟羅素然斷交之後,每每想起她,感覺總是說不出的怪。
他一定是不愛她的,他貪戀的不過是她大好的青春,吹彈可破的皮膚,花朵一樣嬌艷的容顏。
這一切結束之後,李總去洗手間洗了個手,然後拉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地板上除了汗水之外,還有一灘殷紅的痕迹,而這痕迹的來源,居然是她兩腿之間……
她咬著牙,不肯說話,這無聲的抗爭更是激怒了野獸般的他,盛怒之下,耳光像暴雨一般落在她的面孔上,整張臉火辣辣的痛,就像隨時要迸裂一般。
我這才想起來,宋遠一直不知道我跟羅素然已經斷交很久了,可是片刻之後,我聽見自己擲和*圖*書地有聲:「好。」
他明顯鬆了一口氣:「謝謝你了。」

他的臉色越發難看:「不是一塊的,是問你帶錢沒有,我的錢包不見了。」

他要是晚一秒鐘掛電話就能聽到我以180分貝問候他祖宗十八代,可是我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那些惡毒的話語還沒出口我就聽見了一陣忙音,惱羞成怒的我氣憤得忘記了勤儉節約的美德,伸手攔了輛的士,對著司機一聲怒吼:「新友誼商店!」
人和人之間始終有個底線,越過這個底線就會看到不願直面的真實。
駕駛座上的車窗降了下來,幾分鐘后,許至君又跑回我身邊,跟我解釋:「我爸爸。」
這個平日人前氣度不凡的男人,他揪著她一把頭髮,惡狠狠的看著她,問她:「不要臉的婊子,懷了那個小子的野種?」
我本以為他是沒有零錢,於是慷慨地點頭:「我有好多一塊的,借一塊,還十塊,怎麼樣?」
他側過臉來看著我笑:「我也不是什麼方面都吹毛求疵的,要不我怎麼看上你了呢?」
我沒有想起其實我曾經見過它,就在之前某個清晨。
可是,到底是一個人孤獨,還是跟一個錯誤的人在一起更孤獨?
她想了想,走過去,蹲在他的腳邊,仰起臉,可憐巴巴地看著這個用金錢買下她原本清清白白的青春和肉體的中年男人,她跟了他好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她吃痛,劇烈的痛,趴在地上已經完全不能動彈了,長發亂糟糟的遮在她的臉上。
不知道是不是累暈了的緣故,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我醒悟「這個賤人繞著彎罵我呢」的時候,他一臉慘白地問我:「你帶錢沒有?」

我嘗試著找李珊珊和宋遠,可是人家談戀愛,總帶著我這麼一個大燈泡,別人不嫌棄我我自己都嫌棄自己,玩了兩次之後我就很自覺的「閃」了,車水馬龍的街頭行人笑語晏晏,我此時完全能夠體會到林逸舟所說的那句話。
在我絕跡于中天國際的時間中,羅素然家裡曾經有一位不速之客造訪https://m•hetubook.com.com過一次,如果我跟這位不速之客面對面地遇見,我還是會像最初的時候那樣,驚艷於她的美貌。
他掛了電話就對我笑得花枝招展:「我媽來救我了。」
其實每個人都怕寂寞吧,我承認我真的怕,從懂得寂寞,到害怕寂寞,到習慣寂寞,再到享受寂寞,這其中的過程,堪比涅槃。
一直到許至君他媽媽出現,我還在為「我難道丑」這個話題憤怒地跟他爭執。
可惜我道行太低,目前還處於第二級,修行之路還漫長得很。
接到宋遠的電話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我迷迷糊糊「嗯」了幾句才稍微清醒了一點,一時之間我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走出他家沒幾步,一輛銀色750從我們身邊開過去之後馬上停了下來,許至君拍拍額頭,表情有點奇怪,可是他還是立刻追了過去。
終於,她還是哭了。
現在長沙的好車真的太多了,悍馬路虎雷克薩斯蘭博基尼都不奇怪了,所以我實在也沒對這輛銀灰色750表現出多大的詫異。
她輕聲說:「我累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也過了好幾年了,知足了……」
我終於受不了這種窒息的感覺,央求他:「讓我走吧。」
這次我真的要哭了。
她的視野之中,瀰漫著漫天漫地的紅……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李珊珊艱難而緩慢的站起來挪到沙發邊上,想要躺著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她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我從來不是只記歹不記好的人,曾經在我最彷徨不知所措的時候,是羅素然用她的溫柔和善良鼓勵並支持了我,縱然我們的價值觀不同,縱然我們看待一些事情的觀點不同,那曾經的友善我從來不曾忘記過。

在羅素然跟宋遠在家裡爆發大規模的戰爭的同一時間,李珊珊也在另外一個戰場上驍勇作戰。
每每從她的話語中聽出譏誚之意我都懶得理睬,她的公主病高中時就顯露端倪了,這幾年來又變本加厲。
他淡淡一句「忙」就打發了我,隱約之間我察覺到有些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然而我還是很識趣的選擇了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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