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星睏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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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我也會被人砍十幾刀的吧?她心有餘悸地想。
霎時,經過的人紛紛停駐,而我的身後爆發出了與之前獻給那個賤人的掌聲一般熱烈的鬨笑聲!
霎時,我的頭頂上,一群黑色的烏鴉「嘎嘎」地叫著飛過。
下了樓,我看到公共活動區域已經擠滿了人,他們看起來真的好開心的樣子。
每個人的額頭上貼一張撲克牌,除了他自己之外別人都能看到,根據大家給出的暗示去猜,猜對的人掌握生殺大權。
我清早就收到她的簡訊:別的女兒都是她媽的貼心小棉襖,我是捅在我媽心口的一把殺豬刀!
後來我們閑暇無聊的時候,康婕告訴我,在她待工的那段時間里,她媽媽也基本康復了,不過她那個極品媽媽就算癱瘓了,嘴巴也不會放過她的。
當時許至君站在一邊看著她,猶如看到了一個親民和善的公主。
看到他的頭像我第一反應就是要下線,接著我立馬反應過來我本來就是隱身狀態,他根本不知道我在。緊接著我又想起,以前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因為兩個人都不愛上線,所以每次說話都要先喊一下「你在嗎」。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有一種這麼悲愴的感覺,離開長沙之後這是頭一次,這麼強烈。
那時康婕和李珊珊正站在路邊攔的士,因為正好趕上交班的時間,所以她們等了好久都沒有一輛空車肯停下來,正好他路過,就載了她們一程。
「做得好好的?我他媽差點被人強|奸了。」
「我的……我的……」我真的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可是我程落薰,不能丟長沙姑娘的臉,我閉上眼睛,心一橫,視死如歸地喊出了那句衝破雲霄的話:「我的……狐臭治不好啊!」
猶豫了好半天,終於在康婕從疑惑漸漸轉變為不耐煩的目光中,他問出了那個問題:「她有沒有跟你聯繫?」
從脖子開始到胸口的皮膚此刻全部呈現出一種駭人的紅,用手輕輕一搓就有細碎的皮屑紛紛跌落,我再低頭看看穿涼鞋的教,原本白皙的兩隻腳被曬出了慘不忍睹的不規則圖案。
我深知自己糾結的個性,獨處的時候就愛鑽牛角尖,為了避免我繼續在那種酸楚的情緒里越陷越深,我披起那塊地毯,想出去隨便轉轉。
是氣息,那種暌違的,氣息,我那麼那麼熟悉,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林逸舟。
可是自從我們分手之後,我就取消了給他的那隻小眼睛。
反之亦然。
宋遠還想問點什麼,康婕把東西一摔:「宋遠,你幫不幫忙,不幫我叫搬家公司了!」
「做二奶的!」我也自暴自棄了,語不驚人死不休。
氣氛頓時冷至冰點。
「當初王阿姨女兒結婚我還送了一份人情,指望你結婚的時候收回來,現在別人都要收生孩子的紅包了,你還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我還沒回過神來,他已經轉過去不理我繼續跟那兩個金髮碧眼前|凸|后|翹的姑娘飆英語了。
色狼!不要臉!以貌取人!膚淺!
燭光里我看到他的臉,握著瓷杯的手不能自持地顫抖起來,那種感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狹路相逢過,彷彿冥冥中宿命再度召喚。
除了我們短暫決裂的那一次之外,我發現我幾乎沒看到她哭過,也許她並不是沒有眼淚,只是都流在了沒人看見的地方。
當天晚上她就搬進了那所「家電齊全,窗明几亮」的老房子,這才發現租房子這個事真是一分錢一分貨的事。
我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本暗紅色的小本子沖我晃:「程落薰,你畢業之後的宏偉志願,就是做二奶啊?」
關掉電腦之後我枕著手臂看著那扇小天窗,發了好久的呆。
終於,康婕在某個早晨再次被這種市儈的咒罵吵醒之後,終於忍無可www.hetubook.com.com忍了!
車開到離中天國際還有一站路的地方,許至君以「再開過去不好停車」為由適時將車停下,而康婕和李珊珊都心知肚明他是不想接近那裡,不想去面對住在那裡的那個女人,和她生下的那個跟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本來在家打副本的宋遠只好找羅素然借了車來幫忙,康婕守在樓下一看到那輛熟悉的甲殼蟲就崩潰了:「你有沒有腦子啊,這麼小的車平時多裝一個人都裝不下,你他媽開來幫我搬家?」
「不認識?不會吧,我看他好像想跟你打招呼啊。」宋遠不死心,接著套話,其實他心裏已經著急得恨不得把康婕提起來嚴刑拷打了。
這一番介紹之下,親疏立現,唐熙的臉上也的確閃過那麼一絲尷尬的神色,但教養極好的她還是立刻回頭對她們很禮貌地笑:「你們好,我叫唐熙。」
而且,至少,電視還是可以看的,至少,還有芒果台可以看啊!想到這裏,她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許至君啊,落薰才出去幾天啊,這麼快就交新女朋友啦。
趁著周末,康婕一通電話把李珊珊和宋遠CALL起來:「過來幫我搬家啊,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啊,晚到半小時,你們就等著收屍啊!」
我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一陣歡騰,年輕人啊,真是精神好啊,大晚上啊,不睡覺,我默默地想。
她總是這種語氣,從她說的話里你聽不出悲觀也聽不出樂觀,就是一副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樣子,可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某些時刻,對於她,我是打從心底里佩服。
可以稱之為愛情的,僅僅只有那一樣東西。
康婕欣慰地想,我的人緣真不是一般的好,我真的,太牛逼了!
緊接著我打開電腦,發現她在她的QQ簽名,新浪微博,校內狀態以及豆瓣我說上同步直播了這句話。
床是睡上去翻個身都要嘎吱嘎吱響的,冰箱只及她膝蓋高,就算全部塞滿也只夠儲存兩天的口糧,空調是掛在牆上當擺設的,一摁遙控器開關就聽見頭頂上一陣轟鳴,至於沙發……她很想打電話問問那個該死的中介:「他媽的你家的沙髮長得跟藤椅一樣嗎!」
「哭你妹啊,有什麼好哭的,大不了擺地攤去,好多擺地攤的都擺出賓士了你知道嗎!」
到底是做母親的人了,她的QQ頭像不再是以前那個粗獷的大鬍子布魯諾,而是換成了淺淺的大頭照,小丫頭笑得很燦爛,小臉肉乎乎的,看著就想伸手過去掐一下。
戴著墨鏡的李珊珊穿著一件黑色外套,超有氣場超又范兒,遠遠看著就像時尚雜誌里那些歐美街拍的模特,她一記栗暴:「你妹啊,我們現在窮得都要去賣腎了,去哪裡幫你找個大車來啊。再說了,你他媽又沒傢具,就那點破衣服破鞋子,難道要個航空母艦來幫你搬啊?」
「不認識!」康婕沒什麼好語氣。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知不知道「不要臉」三個字怎麼寫啊!
窗外忽然一道閃電劃破整個夜空,潮濕悶熱的空氣頃刻之間一掃而光,夏夜的雨,轟隆隆的就這麼下下來了。
下車后康婕跟他說了聲謝謝,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下車追了過去叫住她。
我和素然姐一人貼了一張面膜開著視頻,艱難地扯動著嘴角語聊,她問我,出去了幾天感覺怎麼樣?
康婕完完全全沒有注意到,當宋遠看到阿龍手臂上那條文身的時候,陡然之間,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她也不例外。
絕望的時候她不是沒想過死,死了就從她厭倦和厭惡的這一切中解脫了。
她哈哈大笑,扯得面膜都變了形:「你好討厭啊,做面膜的時候笑會長皺紋的!」
人都有個能量場,我相信悲傷只能獨自m.hetubook.com.com承受但歡樂是可以傳染,於是,我義無反顧地扎堆了!
弔兒郎當的阿龍從院子門口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一看到康婕就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他剛想說點什麼,康婕就轉過去,拿背對著他,專心致志地往車裡搬東西。
「美女你誤會了。」唐熙的臉上仍然保有笑容。
從早到晚康婕都生活在鄉下那個拆遷戶媳婦的陰影里。
為了不讓這兩個八婆去程落薰面前挑撥離間,他率先作出澄清:「咳咳……康婕,珊珊,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個是唐熙,我爸爸的朋友的女兒。」他已經儘可能地把他們的關係說得夠疏遠了,繼而又向唐熙介紹:「這是康婕,李珊珊,跟我關係很好的朋友。」
唐熙倒也是真地值得長輩們另眼相看,無論是去聽音樂還是看畫展,她總是一副真的被藝術打動了的模樣,最可怕的是她竟然還不是裝的,在某次畫展上偶遇據說是蜚聲國內的某知名畫家,她還真的井井有條地跟對方聊了好半天。
康婕低下了頭,很久沒有說話。
可是青春有多種多樣的姿態,它可以以千千萬萬種面目呈現,就像羅列在一個巨大的書架上的書,別人青春的書脊上寫著晨光,雨露,花朵,朝氣蓬勃,她的書脊上寫著孤單,貧窮,困苦和居無定所。
半小時之後他提著幾盒冷盤,一盒炒飯,還有從他認識她起她就深深迷戀的鹵豬腳來敲門了。
素然姐以前跟我說,女孩子過了二十歲就是大姑娘了,該認真想想未來了,可是眼下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從人群的外圍慢慢擠,終於擠到了最接近圓心的位置上,我才不管旁邊那個胖姑娘拿眼睛斜睨著我連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誰要你那麼胖,一個人佔兩個人的座!
「哈哈,怎麼樣,刺|激吧!」我旁邊那個胖姑娘衣服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的樣子,我真的好怕她還記我擠她的仇,逮著機會要我表演一下「胸口碎大石」之類的驚悚演出。
「說了不認識!」康婕也不耐煩了,她實在沒臉告訴自己的朋友:他是我媽的……男朋友?還是更直接一點的說法……姘頭?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那一刻我的臉上迅速地飛起一片緋紅,在他身邊坐下來的時候還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但就在下一秒,我翻然醒悟,那一定是我的錯覺。
我心中暗自得意,叫你整我,看我還不玩你一回:「是啊,你看不起我們做二奶的啊,我們也是憑自己的本事掙錢,我們二奶也有尊嚴……」
可是她沒機會說了。
這是春夏之交的古鎮的夜,遠離川流不息的香車寶馬和光怪陸離的都市,遠離聲色犬馬的塵世喧囂,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彷彿微醺般的釅釅色澤。
其次就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要賣什麼!
散場的時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沒臉見人的我正打算偷偷摸摸貼著牆角回房間時,又被我的仇人叫住了:「喂,你是哪兒的人啊?」
我覺得其實這樣對他反而好些,如果看到我在,又不知道跟我說什麼,可能他心裏會更不舒服吧。
那種被某樣尖銳的東西將飄浮於半空中的我擊中,無能為力地陷入了黏稠濃郁的深沉夜色。
康婕當然沒有去擺地攤,首先擺地攤的那些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才不會讓給你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丫頭,而且聽說,曾經有人為了搶奪一尺寬的地方,引發了一場群架,最慘的那個被砍了十幾刀。
也是湊巧,他開車接唐熙去某個飯店吃飯,他們兩個人的爸爸最近有一些生意上的合作,談生意嘛,總歸是要吃吃喝喝走走過場,幾杯酒下肚,有的沒的互相吹捧一通,也就談得差不多了。
他接著說:「做二奶的和_圖_書,都像你這麼高調嗎?」
「你以為我願意啊,我也想住在摩天輪旁邊的公寓里,每天坐在飄窗端著咖啡杯感嘆這個世界真是不符合我的夢想啊!」康婕比他怨氣還重。
「好好的一份工作你說不做就不做了啊,你蠻有骨氣的嘛!這個社會骨氣值幾個錢啊?你看看王阿姨的女兒,肚子都大得跟個西瓜一樣了,你還每天躺在家裡裝死,同樣養的是女兒,怎麼別人就那麼好福氣嘍!」
頃刻之間,康婕心裏一聲長長的嘆息,哎,許公子啊,美人近在眼前,你怎麼還想著程落薰那個傻逼啊,你真是比傻逼還傻逼啊。
我表示一切都很好,就是忘了帶防晒霜,只怕回去的時候要變成印第安人了。
真是有那麼一類人,天生就是要接受歡呼和膜拜的吧,後來熟稔了之後,我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不禁發出這樣的感慨。
在身後所有人期待的眼神里,在從門口經過的人不明就裡的眼神里,我心裏的哆啦A夢,超級賽亞人,美少女戰士,劉胡蘭,江姐,董存瑞,黃繼光……所有所有我能夠想出來的,可以給我力量的,可以讓我身體里的小宇宙在這一瞬間徹底爆發的名字,一一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同樣的夜色中,許至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心不在焉地摁著電視遙控器,從1換到50,又從50換回1,那隻叫做薩摩耶的躺在他身邊,喉嚨里發出模糊不清的咕嚕聲。
沉寂了一會兒,有人提議來玩真心話大冒險,我本想起身走,卻被他叫住:「那個披地毯的,你你你,別走,過來坐。」
從頭到尾,李珊珊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在大理的最後幾天,康婕打電話來跟我講「我從酒吧辭職了,媽的,再做下去我要短壽了」的時候,我遲疑了一會兒,問她:「你沒哭吧?」
康婕啃完一個豬腳辣得嘴都腫起來了:「我不想為難我爸,我搬回去,那個女人肯定會想方設法找我的麻煩,我爸本來就辛苦,我就別去害他了。」
對於親人的失望,對於情感的失望,她本以為對於她離開酒吧這件事,無論是她媽還是陳沉都會表示支持,沒想到他們竟然都覺得有點兒可惜,她甚至很偏激地想,是不是只要能賺錢,你們都不在乎我在什麼樣的環境里,是不是哪怕我去販毒賣淫你們都覺得沒問題。
視頻里的她看起來真的是很快樂的樣子,其實我覺得比起我剛認識她的那個時候相比,她真的顯得有一點兒滄桑了,也許跟生育有一些關係,但我相信淺淺的降生會撫平她生命里的某些缺失,會使得原本豁達的她更加在遇到堅信的時候,更加樂觀,堅定,並且寬容。
我簡直想將那種氣息——那種凜冽的,肆意的,不受拘束的氣息,凝固成堅硬的晶體,隨身攜帶。
辦事效率極高,人脈極廣的康婕在半天之內就搞定了房子的事,她讀中專時的某同學的表姐的男朋友正好是做地產中介的,按照她的要求,火速給她提供了一套「只要有床有熱水器有冰箱有空調有沙發可以連寬頻就可以啦」的房子,湊巧還就就在李珊珊他們住的地方不遠。
後來他說,乾脆這樣吧,我們都對對方隱身可見,別每次跟兩個傻逼一樣。
他一進門就一通抱怨:「我日,你怎麼找了個這麼隱蔽的地方,你要躲起來搞傳銷啊?」
此刻的他與我第一眼所看到的他氣質有些微妙的差異,褪去了那份隨意,眉目之間更多了些王者風範。
是的,很美好,很得體,很優雅,但是總像是隔著什麼,無法親近,也不願意親近。
這個渾蛋,他手裡拿著的,可不就是我不翼而飛的學生證!
從許至君給我的那包東西里我翻出了一盒薄荷膏,塗在身上蛻皮的那些地方有些清涼。hetubook•com.com
可是他一點也不在意我惡劣的態度,還是一臉好脾氣地笑:「那你做什麼的?」
那麼其他的邂逅,是不是都只能籠統地稱做為艷遇?
他懷抱著吉他正在調弦,第一聲吉他聲響起的時候,原本鬧哄哄的人群,陡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眸子里都閃著一種溫柔的光。
十幾刀啊!康婕默默地想,就算是頭大象都經不起這麼砍啊!
可以稱之為愛情的,僅僅只有那一樣東西。
它在我十八歲的那個春夏之交的夜晚,像黑色颶風一樣突然襲來,讓我猝不及防,無法鎮靜。它在後來的時光里與我形影相隨,揮之不去。
他機械地重複著換台的舉動,腦袋裡的思緒始終停留在下午偶遇康婕的那個場景中。
他真是細緻周到,做他的女朋友真是一件讓別的女生嫉妒的事情啊,我酸溜溜地想。
康婕還沒接話,作為林逸舟曾經最好的異性朋友,一直因為許至君摁掉林逸舟最後那通電話而耿耿於懷的李珊珊隔著口罩,陰陽怪氣地說:「許至君啊,看不出動作挺快的嘛,落薰才出去幾天啊,這麼快就交新女朋友啦。」
還有失望。
但是我的缺失呢?
但是她還是很厚道地撒了個善意的謊:「沒有啊,她連她媽都很少聯繫。」說完這句,為了強調真實性,這個白痴又畫蛇添足地加上一句:「可能是艷遇去了吧,哈哈……哈哈……哈……」
「關你屁事!」我惡狠狠地回答他。
游完洱海我意興闌珊地回去客棧,在廳里還撞見了那個假外國人幫兩個真外國姑娘指路,他看了我一眼說:「脫皮了。」
在康婕的沉默中,電視的聲音顯得特別大,女主角和男主角在海邊奔跑著,海浪打濕了他們的腳。
當我回到房間里,一照鏡子,我才知道他說的脫皮是怎麼回事。
老天爺一定是覺得失去了林逸舟之後的我還不夠慘,才會派這個叫做陸知遙的傢伙,在已經身負重傷的我身上,再用力地砍一刀。
我把淤積在心裏的火氣全發在這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身上之後,心情舒暢多了,當然,所有的發泄都是在我心裏完成的,我還不想被人當成個神經病潑婦。
後來我總結出了一條經驗,怎樣確定我遇到的人對我具有殺傷力呢,那就是在首次交鋒的時候,他氣定神閑,我屁滾尿流。
它是我戴在左耳上的那枚耳釘,它是我文在心口的那個刺青。
那一瞬間,我真的很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程落薰你個傻逼,你個大傻逼!
正大口大口扒著炒飯的陳沉懶得跟她爭,一邊翻著冷盤一邊問,你受不了你媽媽幹嗎不搬回你爸爸那邊住啊?好好的浪費幾百塊的房租。
可是她沒有勇氣,她知道,她給出的錢也不過就只能租到這樣的地方,算了吧,就當卧薪嘗膽吧,忍辱負重地活下去吧,為了儲積力量建設祖國,我暫時苟且偷生吧!
用屁股想都知道她們一定是在用眼神揣度他和唐熙的關係。
康婕起身去打開窗戶,滿屋子食物的香味頓時清淡了許多,在陳沉探究的目光里,她終於道出了原委。
而此刻,我還不知道這個近在咫尺之遙,彈著吉他,用一口標準的英語唱著《加州旅館》的人叫什麼名字,我甚至沒有預感到他在我的生命中會扮演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我只是覺得這歌聲很好聽,真希望他一直唱下去,不要停。
等我終於憑著一己蠻力捍衛了自己的領土之後,這才看清楚,圓心中間竟然是那個故意跟我講英語的ABC!
我引以為傲的冰肌雪膚啊,我對不起你啊!
我原本以為只要雙腳離開那片熟悉的土地,不說徹底忘記至少短時間之內我可以不去想起,然而眼前的這個人,他身上有著一種近乎魔hetubook•com.com力的氣息,將我刻意想要壓制住的那些思緒全部喚起。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覺得這世界上不會再有更恰當的名稱能夠概括,所以只能稱之為愛情。
伶牙俐齒的康婕被比她更伶牙俐齒的李珊珊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一般在這種時候她就分外懷念程落薰被她噎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欺軟怕硬的傢伙只好轉移話題:「好吧好吧,我的都是破衣服,你的衣服都好看……誒,你這件外套什麼時候買的啊,從沒看你穿過啊!」
康婕她們從上車開始就一直盯著他和唐熙看,但李珊珊有口罩遮擋,所以他從後視鏡里只能看到擠眉弄眼的康婕。
他環視了周圍一圈之後,最終把目光鎖定在我這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身上:「就你吧,長頭髮,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其實康婕本來還想說:「我怎麼會沒印象啊!我上個星期陪別人逛街的時候看到過,今年春裝新款,價格抵得上我半年房租了!」
陳沉挑了挑眉:「也對,你跟你那些后媽鬥爭了這麼多年,你爸也真是不容易。對了,你在酒吧做都好好的,收入也比較穩定,幹嗎突然不做了?當初我勸你別去吧,你又不聽,我說過你是我的女人,我怎麼都會照顧你的,我有十塊錢就會分你五塊,你又不信我。」
原本只是一句無心的話,康婕和宋遠都沒有注意到李珊珊在那個瞬間愣了一下之後,才輕描淡寫地說:「怎麼沒穿過,你沒印象了而已。」
臨睡前我上了一會兒網,剛好碰上下班回家的素然姐在線。
我估計再這樣下去,她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弒母的惡行來。
我看他那個樣子肯定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還是不要自尋死路選真心話了,畢竟我這個人嘛,人品還是沒得說的,如果選了真心話,我說的話就不會摻一點假。
看得出康婕是真的很忌諱,宋遠只好暫時壓下心裏滿腔的疑問,先幫她搬東西。
可是我我我,我死都沒想到,他居然說:「你現在去門口站著,大聲喊,我的狐臭治不好啊!」
「說你幾句你還不高興了,怎麼啦,長大了了不起了是吧,有本事到你爸爸那些野女人面前去起調子啊!」
她也真的很嚴肅地去批貨的地方轉過幾次,看到那些小飾品,小本子,甚至小發卡,蝴蝶結她都想據為己有,她是在無法想象,如果她去擺地攤,客人要買這個,她說「這個不賣」,客人要買那個,她說「這個我自己也喜歡」的場面。
「真的啊?」這個白痴似乎真的相信了。
也許每個人都想過吧,關於死,可是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在冷靜下來之後繼續苟且偷生。
晚上十點半,當芒果台自製的青春偶像劇剛剛開場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陳沉的名字在屏幕上明明滅滅。
說完之後,她恨不得掐死自己。
當他停下來的時候,停頓了兩秒鐘之後,人堆里忽然爆發出如雲朵般乍起的掌聲和口哨聲,我原以為他會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沒有,在他的臉上我絲毫沒有看到類似於羞澀或靦腆的神情,就像林逸舟一樣,好像沒有任何場面會讓他們手足無措。
那才是明媚的,朝氣蓬勃的青春吧。
就在我跟素然姐互道了晚安之後,許至君的頭像亮了起來。
可是人倒霉起來,總要栽在某個人或者某件事手裡,胖姑娘沒逮到我,坐在我旁邊的這個貌似流浪歌手的渾蛋卻沒有放過我。
大家閨秀唐熙用她的溫文爾雅,反襯得康婕和李珊珊是那麼的小家子氣。

……
不知道他爸爸是真心的喜歡唐熙還是有別的什麼目的,這陣子總是叫他帶她一起去玩,各種音樂會的票,電影票都是兩張一起給他,總說是別人送的,別浪費了。
他定了定神,裝作不經意地問:「那個人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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