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星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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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宋遠一出門她就後悔了,剩下她一個人在家裡要多無聊就有多無聊,沒什麼好看的電視,又不能上網,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面對著四堵牆壁簡直都快要發瘋了。
「不是,你沒看到她那副我搶了她男人的樣子,才第一天啊,就冷眉冷眼地對我。晚上吃飯的時候老大說為了歡迎新同事,我們幹個杯,所有人都舉起杯子,就她騷兮兮地說,我是酒精過敏的體質,不能喝酒的。我靠,要多做作就有多做作。」
以前小吵小鬧也有很多次,可是從來都是勢均力敵地對打對罵,無論怎麼樣宋遠都沒有用這種語氣對她說過話,聽著聽平靜的,但平靜後面正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驟雨。
「走吧,我明天還要清早起來是面試。」康婕叫老闆買單。
「有。」我的聲音很輕。
在他說話的時候我一直沒抬頭,很難說清楚為什麼在那一刻我會有點兒,想哭,也許是為了即將到來的短暫分別吧。
把淺淺哄睡了之後,羅素然走過來倚著門看著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因為順路的緣故,兩個人上了同一輛空的士,李珊珊先到,下車的時候她忽然幽幽地說:「說如果我死了,宋遠是不是也會一輩子記得我?」
小小的房間里空氣好像凝固成了帶刺的冰凌,隨著呼吸進入肺葉,跟著,五臟六腑都一起痛了起來。
在熹微的晨光里,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跟落薰已經走在了兩條完全不同的路上,這是她們以前從來沒去想過的問題。
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問:「康婕是吧?」
宋遠點了煙,頹然地看著自己蜷縮在牆角的小愛人正瑟瑟發抖,卻不知道可以做一點什麼減輕她的悲傷和痛苦。
宋遠茫然地走在亮起路燈的馬路上,想起了很久以前那種生活,跟姐姐住在一起,無論自己多渾蛋,闖了什麼禍,都有姐姐來收拾爛攤子,那個時候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這個城市裡最好的,哪裡用得著在凍死人的大冬天早上起來坐公交去上班,拎著筆記本滿城跑,費盡唇舌遊說別人開戶。
陸知遙不厭其煩地強調:「能不帶的東西都別帶,光去拉薩還好,接下來往阿里走一定要減輕負重,化妝品之類的東西想都不用想了,到了那兒你弄得再漂亮也沒人看,幾天幾夜沒水洗臉洗澡是常事,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為什麼會這樣,當初拼了命地要相守在一起,難道只是為了互相傷害起來方便一點兒嗎?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差點弄得眾叛親離,就是為了在日後有資格指責對方嗎?
李珊珊打斷他的話,幽幽地說:「宋遠,你不覺得是自己太無能了嗎?」
康婕灌下一瓶果粒橙之後,哀怨地說:「投胎真是個技術活啊,別人二十多歲開瑪莎拉蒂啊,膠原蛋白當水喝啊,每天花費時間最多的活動是上網秀自己的奢侈品,發那些液化得她爹娘都認不出來的照片啊!」
「真的,程落薰,我覺得我又要開始過那種跟女人鬥智斗勇的生活了,我的人生太悲催了。」下線之前,她苦著臉說。
他就這麼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拿出鑰匙打開了門,剛換好鞋子往床上一倒閉上眼想休息一下,李珊珊就撲上來了:「我買了櫻桃!我靠,70塊一斤,你快起來吃!」
兩個女孩子各懷心事地對著一鍋牛蛙,有好長的那麼一段時間,她們兩個人都被籠罩在傷感里。
那天晚上宋遠沒有回去,他去了中天國際。
沒錯,大多數的照片都是野生動物,可是,也有很漂亮的姑娘。
「要是有高原反應怎麼辦?」她在電話那頭表示自己的擔憂。
聽著她猖和-圖-書狂的笑聲,我發誓,這筆賬我記下了,等我回去見到她之後,我一定會抽她的!
在每次爭吵過後,都要花費加倍的時間來修復裂痕,在每一個激烈的夜晚過去之後,都要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那樣親密無間。
康婕說完那句話之後,李珊珊很久沒有說話,周圍別桌都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幫人,更反襯得她們兩人鬱鬱寡歡。
那個梨花頭的女同事叫蘇施琪,坐在康婕對面,在康婕來之前,她本來是整個公司唯一的女生,平日里橫行霸道慣了,男生們都不太跟她計較,除了老大之外,她就是這個廣告公司的一方霸主。
我動身的前一天晚上,陸知遙忽然問我,你有沒有帽子?
看著瞠目結舌的康婕,她連忙說:「我開玩笑的啦,白痴,快回去吧,拜拜。」
我們這幫人都是這樣的,就算心裏明明很感動,但嘴上也沒不好意思說出太酸的話來,康婕明明很由衷地想說聲謝謝,可是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真小氣,要借就借一套嘛,你不是還有雙gucci的鞋子嗎?」
「我估計那個女的對我印象不怎麼樣,不過,我對她印象也很差。」聚餐完回家之後,康婕在QQ上跟我講。
可是會在某一天早上,窗外大雨傾盆,天色昏暗,就像我第一次淋得透濕,被他帶回公寓休息那天的天氣一樣。
宋遠真是不敢想象,如果被李珊珊知道又冒出一個新的,被她稱為「潛在小三」的姑娘,她是不是會逼著他辭職算了。
「嗯,那就行了,藥品那些我會準備的,萬一有什麼事到時候給你打一針葡萄糖。」頓了頓,他又說:「你到了之後別做什麼劇烈運動,你第一次去,身體需要一點兒時間適應高原氣候,也別忙著洗澡洗頭,會減低免疫力。冷的話就找個戶外用品店隨便買件衝鋒衣穿著,當然,都是山寨的,哈哈,不過裏面那層抓絨還是挺保暖的,我得跟幾個朋友先碰頭,十天之內,到拉薩去跟你會合,有事你給我打電話,好嗎?」
因為忍無可忍了,因為理智崩塌了,那些夜以繼日盤踞在心裏的感受才會宣洩得淋漓盡致。
「康婕,你說,落薰她真的能忘掉林逸舟嗎?」李珊珊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珊珊……」
她心裏默默地算了一下時間,距離上一次吵架,好像才過去四五天吧……
「是阿里,沒有巴巴!」康婕白了李珊珊一眼,難得碰到一個比自己還沒文化的人,這樣的朋友,一定要珍惜!
李珊珊有點兒心不在焉,家裡的寬頻到期了,宋遠說幾個朋友約好晚上一起去網吧打副本,雖然她不太願意,可還是同意他去了。
給我媽打電話的時候我沒敢說出真實情況,要是她知道我跟個剛認識幾天的男人跑到荒無人煙,沒有水洗澡,沒有手機信號的地方去,她說不定會親自來雲南把我抓回去。
在我動身去拉薩的時候,康婕那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墮落生活也戛然而止了。
新的人生觀,新的朋友,我以為我已經沒事了。
而愛情……愛情多麼美好,可是不堪一擊。
那天晚上很晚很晚的時候,李珊珊收到宋遠的簡訊:我拿著刀,就沒辦法擁抱你,我放下刀,就沒辦法保護你。
基本的行程定下了之後,我就開始收整行裝,準備把一些多餘的東西寄回長沙。
她的話就像一劑催淚劑,原本宋遠還想努力克制的眼淚,在這一刻猶如洪水決堤。
「行。哎,對了……你那個姓陸的朋友,靠不靠得住啊?不會是騙子吧?」
「閉嘴。」宋遠的聲音不大,語氣卻很不好。
那個人是誰m.hetubook.com.com,他會不會跟她一起走,或者說是他先走,是明天醒來他就走,還是留在身邊永遠不走。
收拾好東西在旅館等快遞的時候,我給康婕打了個電話,都中午了,她還沒起床。
「程落薰,你也不用把自己講得這麼一無是處。至少,你是個女的嘛,把你賣給窮鄉僻壤的光棍做老婆還是可以的嘛,哈哈……」
兩個常年生活在衣食無憂的玻璃罩子的人,自以為愛情是宇宙中最強大的力量,憑藉著它就擁有了對抗罩子外面風刀霜劍的能力,然而當甜美的糖衣被舔舐乾淨,生活漸漸露出它本質的,不那麼美好的內核時,他們才痛苦地發覺自己當初是多麼天真。
一聽這話,康婕頓時放下心來,外套也脫掉了,頓時神清氣爽。
化好妝,穿上高跟鞋,再套上李珊珊那件價值不菲的外套,看起來真的有一些OL的風采了。
她還沒說話,李珊珊先開口了:「你不是面試嘛,穿得好一點兒顯得有氣場些,現在的人都勢利。」
「嗯,看樣子你以後日子不太好過啊。」我在視頻這頭挑著眉毛感嘆。
沒錯,她說的是對的,無論我再遇到多少人,我永遠不可能忘記林逸舟。
其實她也是好意,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剛說完這句話,宋遠的眼睛立刻睜開還瞪著很大,眼神複雜地看著她。
當初那麼執拗的,不顧任何人的反對要在一起,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
我心想,陸知遙你個渾蛋,你嫌我長得不好看就直說吧,沒有你這麼侮辱人的。
落薰寄來的明信片上說,也許我們都需要一個人,可以安心地在身邊入睡,可以說話,或者用來相愛。
「滾!」
宋遠一言不發地打開門,他沒有向李珊珊交代自己要去哪裡,她也沒有開口問他要去哪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都變得那麼小心翼翼。
可是在她下車之後,康婕心裏仍然被她那句突然冒出來的話弄得很不舒服,她心想:你們好不容易才再一起,可千萬別再搞出什麼意外了啊。
那是宋遠成年之後,第一次哭得那麼凶,那麼盡興。
我含糊其辭地說,我就去西藏看看,放心吧,沒事的,現在很多90后的小朋友都能去,我有什麼不能去的啊。
到了面試地點之後,康婕才覺得自己真的是自作多情了,看著全公司上上下下加起來才十幾個人的規模,她覺得……自己這身行頭都被糟蹋了。
「那好吧,你自己要小心點,不舒服的話趕快給我回來!」
在眾人匪夷所思的目光里,康婕就這麼順順噹噹地成為了這個剛剛起步的小公司的一員,要做的事不多,打打文件,接接電話,收發快遞之類不需要什麼技術含量的活兒,工資不高,但好歹能解決溫飽。
「你過得真是墮落啊。」我感嘆著。
「WIFI?」陸知遙聽到我這個問題忍不住笑了:「到了那邊兒,手機信號都沒有,還WIFI,你想清楚吧,到底要不要去。」
她,要,工,作,了。
我剛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真的有點驚恐,要知道我如果兩天不洗頭髮那就跟要了我命似的啊!
「你有沒有防晒霜?」陸知遙接著問。
「你在乎你那張臉我知道,你花錢做手術我從來沒說過什麼吧,我知道你愛漂亮,懷念以前所有人都說你是美女,所有人都爭著搶著對你好的日子,但是你能不能搞清楚,現在不是以前了,你可不可以改改你那種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你知不知道,連淺淺滿月的時候我都沒給她買過一樣東西。」
以前屬於他的那間房還空著,只是堆了一些嬰兒用https://m.hetubook.com•com品,他坐在熟悉的那張床上,忽然之間眼睛里凝聚起滿滿的眼淚。
那天下午公司聚餐,說是為了歡迎新同事,康婕一想到還沒拿到工資就要透支信用卡請這幫名字還沒記住的人吃飯,她就心口疼。
「去,當然去!上不了網而已,多大的事兒!」我可不是食言而肥的人。
在我回來之後的某一天晚上,跟康婕睡在一起,聊起這個話題,她把這番話說給我聽,我沉默了很久。
李珊珊從床上爬起來,抱著手肘靠著牆壁站著,臉上的笑也褪去了,她預感到今天他們又要開戰了。
他看著我笑了:「我只會拍野生動物,不會拍人。」
「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你換了一身衣服,信誓旦旦地跟我說了一席話,然後你跑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羅素然輕聲說。
「你不是說她認識了新的人,而且,還要跟那個人一起去什麼什麼阿里巴巴嗎?」
屁!我看了他的網路相冊,是一個什麼國外的伺服器,打開的時候費了好半天,一集電視劇都快放完了。
無能。還有哪個詞語會比這兩個字更能夠踐踏一個男人的尊嚴?
「啊!我還想穿著那條橘紅色的裸肩長裙站在……那個什麼,什麼錯邊上讓你給我拍張照呢!」我幾乎都語無倫次了。
羅素然走了過去坐下來,攬住他的頭,眼神失焦地停留在牆壁上,好像在與記憶中那個不愉快的夜晚對峙著:「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難過,比被男人拋棄還要難過。爸媽去世之後,淺淺出生之前,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覺得我有義務讓你過得好,過得不比父母健全的任何一個孩子差,但是我失敗了……從來沒有過任何一件事比你離開我更讓我傷心。」
「如果你在外面過得不開心,就回來吧,親人永遠是親人,你再任性,再不懂事,我都還是你姐。」
真丟臉,他心裏憤憤地罵自己。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遇到李珊珊,過著公子哥的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哪裡會去想如果明天不工作吃什麼。
走在街上的宋遠,和蜷縮在房子里一動不動的李珊珊,第一次不約而同地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不會的啦,拉薩的海拔跟香格里拉一樣,都只有3600米,我前兩天去了一趟香格里拉,完全沒有一點不適,放心吧!」
起身的時候李珊珊把一個紙袋子交給她:「這個給你。」
她拿著大大的牛皮紙袋子,裏面裝著她的簡歷,在公車站一邊喝豆漿一邊在腦袋裡模擬著待會兒面試的場面,好吧!已經註定不可能成為富二代了,那就跟命運接著玩下去吧!
她黑漆漆的屋裡里,握著手機,一直看著那句話,一直看著,直到喉嚨里發出嗚咽的聲音。
導火索是一盒櫻桃。
「還有,你那些花裙子,小背心什麼的也都寄回去吧,上去之後沒機會穿的。」
很多人都會說,氣頭上說的話,別當真。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氣頭上說的話,才是真話。
這我可沒騙她,雖然我只去待了一天就回來了,可是在普達措森林公園裡,同行的幾個女生都臉色蒼白,呼吸困難,我可是一個人健步如飛!
「怎麼了?你不想吃?你是不是太累了?說了要你晚上別去打副本嘛……」
騙?我有什麼好騙的,我有什麼值得他騙的?我自嘲地笑笑:「我一沒錢,二沒美色,三沒戶外經驗,一路上隨時有可能成為他的累贅,換了你,你願意騙這麼個傻逼嗎?」
有人敲門,我睜開眼睛,我以為是他,然而打開門,不過是要簽收的快遞。
話一說出口就收不回來了,其實宋遠在說完之後馬上就後悔了,看到李珊珊凝和-圖-書重的神情和難以置信的眼神,他心裏也有點兒慌了。
他起身去自己房間里倒騰了一會兒拿了一頂棒球帽過來給我:「戴著吧,你們小姑娘都愛漂亮,生怕晒黑了。」
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只是無數次在心裏重複著想起那天的場景,我似乎說過一千次,大雨會讓我想起他,不是惆悵的,是震驚的刺痛,身體裏面像掏空似了的恐懼,因為我們,永遠不會再見。
她知道,如果面試順利的話,不久她也會成為那些人中的一分子,如同一滴水溶入汪洋,像每一個為了生計奔波的人那樣朝九晚五的生活。

「不是……」那個男生好像看穿可康婕的想法,「就你一個應聘的。」
我對著攝像頭揮揮手:「你放心,到了西藏我會替你多拜拜佛,保佑你戰無不勝!」
我搖搖頭。
面試的前一天晚上,康婕把李珊珊拖出來吃消夜,干鍋牛蛙辣得兩個人狂灌飲料。
我拿著刀,就沒辦法擁抱你;我放下刀,就沒辦法保護你。
所以當康婕打電話來的時候,她簡直想叫康婕一聲,恩人啊!
有人說時間會治愈一切,我也從來不懷疑時間的強大力量,有很多時候我自己都以為自己痊癒了,像城市裡大多數女孩子一樣過著簡單的生活,看電影,逛街,上淘寶,偶爾還去去咖啡館裝裝小資。
幸好我媽心裏對西藏也沒什麼概念,對於她來說,西藏就是拉薩,就是有布達拉宮的那個地方,她也沒搞清楚西藏到底有多大。
他斜著眼睛看著我,似乎對我的「作」有點兒鄙視。
「我過兩天進藏,有些東西要先寄回來,我怕我媽翻,寄到你那兒吧。」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怎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可是現在康婕來了,姿色不遜於她,待人接物卻比她溫和,難怪男同事們在第一天就紛紛表示出自己的友好。
現實的生活會把一些原本很澄澈的靈魂磨礪得很粗糙,她看著鏡子里自己需要用遮瑕膏才能蓋住的黑眼圈,心裏說,落薰,還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可能說明老天爺還是挺厚待你的。
「好。」我用力地點點頭。
「是啊,我都快窮得要去申請低保了。」她跟我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的的確確,走了。
「呃……我……我特別怕冷。」
其實蘇施琪弄錯了,康婕絕對不是溫柔如水的主兒,她只是……還沒暴露出猙獰變態的真面目來。
對了,這個叫橙橙的女孩不是之前引起李珊珊跟他吵架的那個。
「是啊!我還跟你講,她那個胸啊……我懷疑有F杯!真的!我估計放杯水在上面都不會倒!」康婕一邊眉飛色舞地說一邊手舞足蹈地在她自己平坦的胸口比畫出一個巨大的弧度,逗得我哈哈大笑。
是的,她那句話真的很傷人,幾乎將他的自尊心戳出了一個汩汩冒血的傷口,但是,能否認嗎?能否認她說得不對嗎?
康婕打開一開,正是上次搬家時李珊珊穿的那件黑色外套,衣襟上鑲嵌了一圈白色,很明顯是模仿香奈兒的風格。
第二天早上很早康婕就起來了,過去她總是在這樣的時間段坐著空蕩蕩的早班車回她媽媽家。這個時候路上還算安靜,不像再過幾個小時那樣,沿途的公車站點都佔滿了人,去上課的學生,去上班的年輕人,還有搶在早上買菜的老人家。
那個戴眼鏡的男同事叫小川,他的位置就在康婕旁邊,趁大家沒注意,他小聲跟康婕說,沒事,別怕,是吃大老闆的錢,這個公司小歸小,對待員工還算比較厚道的。
幾乎在同一時刻,兩個人心裏都冒出了這句話,在不被諒解的對視中,hetubook.com.com這句話變得越來越清晰,與之伴隨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悲哀。
我要去拉薩了,這件事確定了之後,我每天都活在一種難以言表的亢奮里。
「那……那邊有WIFI嗎?」我有點兒擔心,假如半個月的時間上不了網,我媽她們會不會以為我在外邊出了什麼事兒啊。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大風大浪生離死別都經歷過了,心理還是這麼脆弱。
那天宋遠下班之後累得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他也知道都怪自己前一天晚上打副本打到凌晨才回家,沒休息好才這樣的,要不是中午那個叫橙橙的女孩特意跑去幫他買了咖啡,可能他都撐不到下午收盤就趴下了。
在我暫時放下困擾我的那些往事,準備在拉薩安安靜靜地享受一段與世無爭的時光,在康婕徹底脫離了晝伏夜出的生活,再也不需要在凌晨的時候坐在火車站的麥當勞里握著一杯朱古力等天亮的時候,李珊珊和宋遠那邊卻又陷入了水深火熱、硝煙瀰漫的氛圍。
「怎麼呢?美女相輕啊?哈哈。」這個時候的我在成都一家青旅里,正值雨季,滇藏線的路況不好,何況我獨身上路,金錢精力都是問題,於是選擇折去成都,再上拉薩。
康婕怔了怔,手裡拿著一次性筷子無意識地敲打的桌子:「這個……我覺得,不會吧。」
宋遠把煙頭捻滅在煙灰缸里,那是一隻橙色的煙灰缸,當初決定同居的時候他們一起去買的,75塊錢,後來康婕告訴他們,在下河街一模一樣的貨才賣15。
宋遠的語速很慢,但是每說出一個字,都像是在李珊珊的胸口捅一刀,要不是靠著牆站著,她幾乎都要癱坐在地上了。
李珊珊貼著牆壁滑坐在地上,兩隻手捂著臉,很久很久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伸出手想把她拉過來,可是手剛剛碰到她就被甩開了:「別碰我。」
沉默了一會兒,康婕說:「那是不一樣的,就算她以後還會遇到更多人,比林逸舟帥,比他有錢,比他愛她,或者比他更難駕馭,我覺得她都不可能忘記他,因為他死在了她最愛他的時候,有些人不是說嗎,死去的愛人是完美的。」
要再多經歷一些事情之後,我才可以解釋這種突如其來的憂傷是為什麼,其實任何一個女孩子,她的多愁善感都不是來源於偶像劇或者言情小說,而是在於那個牽過她的手的人。
那頂灰色的帽子被我緊緊地攥在手裡,一時之間我不曉得要說什麼好,認真地說謝謝還是戲謔著說你真是個好人?都不對,怎麼說都不對。
我只是低著頭,沉默地看著木地板上我們的影子交會在一起。
這話如果不是寫在紙上而是說出來,就顯得特別可笑,雖然康婕知道一直以來程落薰這個傢伙還保有年少時的率真和孩子氣,但是她自己,已經沒有心思關注風花雪月這一套了。
「啊,是!」康婕回答完還納悶難道自己簡歷上的照片那麼美?讓人過目不忘?以至於一見到她本人就立刻認出來了?
一聞此言,康婕的腦門上立刻三道黑線,她還沒說話,一個穿著米色雪紡,燙著大街上隨處可見的梨花頭的女孩子扭著腰走過來了,她看了康婕一眼,說:「這麼熱的天,你穿個外套幹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從我跟許至君分手,搬回家之後,我媽對我明顯比以前放任多了,雖然我知道她心裏未必真的同意我去那麼遠的地方——也許真的像康婕所說的那樣:自殺過一次了的女兒,她傷不起啊。
真是一個美好的開始,穿著外套,熱出一身汗的康婕心裏有一張默默流淚的臉。
因為我無法再改變這悲傷的起源,所以無法終結痛苦日夜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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