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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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清新的,像花朵一樣的笑容,以後還看得到嗎?如果看不到了,自己要負多少責任呢?杜尋心裏也忍不住一酸。
「杜尋。」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表情,有些駭人,也有些令人心酸,她從前給人的感覺一直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從來沒有誰見她為什麼事情哭成這樣過。
我不後悔,她湊過去輕輕的吻了一下杜尋的臉,眼淚迅速的充塞了她的眼眶。
杜尋頓了頓,接著說:「我也不願意這樣的,但是,事已至此,我也無能為力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我擠了個笑:「黎朗喜歡你就好了啊。」
看到筠涼在眾目睽睽之下跑過去抱住杜尋,看到杜尋像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那樣緊緊的抱著筠涼……那一刻,我真的為急救室里那個叫陳芷晴的女孩子,不值。
夜幕降臨,一下午的時間竟然過得這麼快,我看著夕陽的餘暉從窗台上漸漸消失……陳芷晴,你從六層樓上往下跳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她撕心裂肺的喊著「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我恨你們……」,安靜的夜裡,這一聲聲控訴彷彿夢魘一般籠罩著杜尋和筠涼。
她輕描淡寫的說:「我在沿海城市長大的,我們那邊的人吃芥末都這樣,沒事兒。」
他有一雙在男生罕見的修長的手,掌心乾燥而溫暖,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里作出反應,而是等了等,才裝作擦眼淚的樣子不著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清晨陽光從窗帘的縫隙里撒進房間時,筠涼睜開了眼睛,看到身邊還在沉睡的杜尋。
那個時候,怎麼會想到,在這裏開始的事情,竟然也要在這裏結束。
她輕輕的伸出手去描著杜尋的眉毛,告訴自己:有失必有得。

六層樓高的老房子,在這個城市已經不算多了,陳芷晴坐在欄杆上給杜尋打電話,言簡意賅:「你現在不來見我,以後永遠都不要想再見到我了。」
「杜尋,我愛你。」
走廊的燈惶惶的亮著,從這頭看向那頭,就像一個越來越模糊的隧道。
她當然不知道,就在同一時刻,她最好的朋友在學校里,因為她徹夜不歸而擔心得早餐都吃不下。
我快步走著,袁祖域跟在我身後喊了很多聲我的名字,可是我執意不回頭。
愛情?
「真的,道歉的話我也說了,我想要做的彌補你的事,你也不給我機會,我還能怎麼樣呢?只能尊重你的選擇了,你想跳就跳吧!」
有時候真覺得,生無可戀啊。
在那短短數秒之內,你可曾有過一絲後悔?
「好啊,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我從鼻子里嗤笑一聲,並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
但在袁祖域停下來對著我的後腦勺吼了一句話之後,我也停住了。
讓時間回到前一天晚上,三個人的拉鋸戰。
「筠涼……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把蛋糕上那顆小草莓揪下來,用刀切成兩半:「她男朋友的前女友,跳樓了。」
剛送完筠涼的杜尋,只好馬不停蹄的又跑去見陳芷晴,因為極度的焦灼和疲倦,在一個拐彎的地方,差點跟迎面而來的一輛的士撞上。
唐元元最近的行蹤也越來越詭秘了,臉上若有似無的微笑和眼睛里熠熠閃耀的光彩都像是在密謀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可是我真問她,她又什麼都不說。
「也好,分手這種事,還是面談最好。」
香煙中那種叫做尼古丁的東西是否真的有讓人安定的作用我並不清楚,但事實上就是,我確定逐漸恢復了平靜。
回到房間里,林暮色已經睡了,一條雪白的手臂還露在外面,顧辭遠忍不住和_圖_書替她蓋上被子。

化妝完畢的唐元元提起包包出門,臨走之前很認真的對我說:「很明顯,梁錚絕對不是能夠改變我一生命運的那個人。」

「嗯?什麼事?當面再傾訴你的思念也不遲啊。」顧辭遠在電話那頭還笑得很大聲。
是什麼可以令曾經最信任的人,放下尊嚴,放下原則,當著自己的面那樣捍衛另外一個女孩子?人心,到底是多麼不可靠的東西?
陪著筠涼一起去醫院的途中,我們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兩個人的掌心裏都冒著冷汗,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之前橫斷在我們中間的那道隔膜消失了,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最開始的模樣。
這是陳芷晴小時候住的地方,幾年前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陳芷晴非要帶他來這裏看看,說是要讓他了解自己的過去。
可是我就是覺得很難過,非常非常難過。
筠涼也沒有找我,我不知道她和杜尋要面對的是怎樣一場狂風暴雨,當然,我也懶得知道了。
杜尋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俯視著她。
面無表情的他看上去及其殘酷和無情:「你說得也對,我有什麼資格說你呢,我自己本身不也是個混蛋嗎。」
她從百忙中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的問:「他跟你說的?」
在她的心裏,有一些柔軟的,善良的,謙和的東西,正漸漸潰散如煙塵。

聽到這裏,袁祖域不禁打了個寒顫,手裡握著的玻璃杯也順勢一抖,有些水潑了出來。
無端的就被一種叫做「沮喪」的情緒籠罩著,每天抱著課本無精打採的去上課,又無精打採的回宿舍,我媽在這中間還給我打了一次電話,兩個人哼哼唧唧也沒說吹個所以然來。
氣喘吁吁的爬上六樓,看見欄杆上那個孤單的女孩子,她的臉上寫著決絕。
陳芷晴回到家中,父母都已經睡了,她躡手躡腳的走進自己房間,抱著床上那個巨大的加菲貓哭得死去活來。
我趴在床上一聲哀嚎。
我停頓了一下,袁祖域遲疑著問我:「那她說的,更卑鄙的事情,是什麼?」

不知不覺間,天都黑了。
大風呼嘯而過,就那麼一瞬間,原本靠得很近的我們之間彷彿豎起了一道屏障,而可悲的是,無論是我還是袁祖域,都沒有打算去破除這道屏障。
腦海里浮現起宋初微那雙眼睛,清亮得就像這古鎮的潭水。
「感情的事情原本就是分分和合,本來可以好聚好散,你看這條馬路上,哪個人沒有失戀過?是那個女生的偏激害了自己。」
可是沒想到,她的表情迅速的暗淡了一下,像是有些什麼事情不願意啟齒一樣轉移了話題:「你多吃一點啊,年紀這麼小,胖一點都沒關係的。不像我啊,到了這個年紀,夜也不敢熬了,東西也不敢吃太多了,要不是今天恰好碰到你,我就打算隨便買一棵青菜回去煮水吃了。」
「嗯?」杜尋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他以為筠涼哭了,可是抬起她的臉,又沒發現什麼端倪。
心情不好的時候去吃自助餐是一個很不錯的發泄方式,我和沈言端著餐盤站在很久,我夾了很多很多慕斯蛋糕,黑森林蛋糕,還有平日里最喜歡的抹茶蛋糕。
可是在見到杜尋的第一眼,我知道,那不過是我的錯覺。
「哦?」第一次聽沈言提起她自己的過去,我也產生了一點好奇:「沿海城市的,那你家肯定很有錢吧……」
杜尋是在送完筠涼回到學校之後接到陳芷晴的電話的。
我真的難過的幾乎都說不下去了,這件事我不曉得可以跟誰說,hetubook.com•com我是最好筠涼的朋友,杜尋是辭遠最好的朋友,于情于理我似乎都不應該向著陳芷晴。
他們在那條街上站了很久很久,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偶爾路過的車輛發出的鳴笛聲突兀而悠長,蒼涼,像嗚咽。
「定位,在杜尋提出分手的時候,她就悄悄對他的手機進行了定位,所以那天晚上她才會出現在錢櫃。」
沈言笑了笑:「也許你說得對吧……對了,你怎麼一個人呢?筠涼呢?」

既然這麼無聊,就上網吧,登錄QQ,重要的人那一欄里一片灰色。

顧辭遠是在三天之後回來的,這三天我一個人在學校里的生活猶如行屍走肉。
直到喉嚨沙啞,直到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陳芷晴終於撿起地上的包,伸手攔了一輛的士,絕塵而去。
杜尋追了幾步沒追上,也就罷了,回過頭來去看筠涼,她的眼睛里噙著淚水,卻始終沒有哭出聲來。
在下到最後一節階梯的時候,他聽見一聲凄厲的尖叫:「杜尋!」
她說了一些不想乾的話:「你知道為什麼我每天都要化妝嗎?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可能會碰到改變自己一生命運的人。」
愛情有多重要?
陳芷晴在呆了幾秒之後,開始邊哭邊笑。
說完這一句,我乾脆利落的掛掉了電話,不容他再多說一句。

夜涼如水,杜尋捻滅了煙蒂,輕聲說:「你先睡吧。」
沈言自己並沒有要蛋糕,可能是顧忌卡路里的緣故吧。其實我也怕胖,但是心情壞到極點的時候,哪裡還顧的了那麼多!
折騰到後半夜才去酒店休息,筠涼明顯已經疲憊不堪了,洗完澡之後稍微恢復了一點精神,打開浴室的門看到杜尋站在窗邊抽煙,背影里滿是寂寥。
他說「宋初微,你他媽的就是惱羞成怒」!
像一根被繃緊的琴弦終於不堪過重的力道而斷裂,杜尋整個人像元神渙散一般抱住頭,痛苦的喊道:「陳芷晴!」
像是某種心理暗示,她又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
她的心在那一刻,好像被一把無形的鈍器狠狠的錘擊。
我全身一冷,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那麼幾分道理。
我哆哆嗦嗦的看著他,連話都說不清楚,他焦慮的看了我半天,最終什麼話也懶得說了,牽起我的手就走。
對不起,這三個字,杜尋已經說得不想再說了,可是除了這三個字,他還能說點別的什麼?
到了此時,杜尋反而平靜下來了。
杜尋說完這句話,不等陳芷晴再說什麼,反身就下樓。

在杜尋疑惑的目光里,筠涼微笑著說完了之前不好意思說的那句話。
我不置可否,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於是我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又開始對鏡梳妝的唐元元。
古鎮的夜晚遠處似乎有飄渺的歌聲傳來,顧辭遠站在旅社的走廊上抽煙。
真是手賤,我忍不住點進去看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的臉在這種黃色的燈光底下看起來,都顯得那麼心事重重。
陳芷晴臉上那無所謂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像是不敢相信杜尋會這樣對她,她的眼神里充滿了不可思議:「你說真的?」
她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無所謂的笑著,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袁祖域本來一直沉默著,過了很久很久,他終於說:「宋初微,我真的不覺得他們罪無可恕。」
杜尋在崩潰之餘也被這件事弄得非常憤怒,各種難以言敘的情緒交雜起來令他口不擇言:「陳芷晴,你從哪裡學到一些這麼齷齪的手段!」
「不是這個意思……」他擺擺手:「www.hetubook.com.com我是旁觀者清,你對待這件事的態度夾雜了太多的主觀意願,換句話說,你太入戲了。」
「齷齪嗎……可能是有一點吧,可是,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呢?」
他也冷冷的看著我,過了一會兒,他冷笑著說:「是啊,你也不是我什麼人,再見。」
你覺得我很卑鄙是嗎?告訴你,還有更卑鄙的……
我陪著筠涼趕到醫院的時候,陳芷晴的父母還沒有來,杜尋一臉慘白坐在椅子上看著天花板,腳邊是一地的煙蒂。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子回過頭來對他笑:「你覺得我很卑鄙是嗎?告訴你,還有更卑鄙的……」
沉寂的手機終於在這個時候響起,我看都懶得看名字就摁下接聽鍵,暌違的那一把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歉疚:「初微,我回來啦,出來吃飯啊。」

「我忽然,很想吐。」我對袁祖域說。
沈言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過來的:「初微啊,你剛剛路過飛,好像看到你了,是不是啊?」
「你潛意識裡是想起了上次你跟你男朋友那件事,你痛恨不忠所以遷怒你的朋友,而事實上,他們並沒有你說的那麼罪惡滔天。」
陳芷晴真正的慌張是從這一刻開始的,她是從這一刻開始意識到,當杜尋把對待別人的那種態度拿來對待她的時候,一切是真正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目瞪口呆的看著杜尋冷漠的臉,忽然之間,所有準備好的刻薄的,想要拿來奚落他和筠涼的話語,都像是卡在喉頭的魚刺,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這樣的言論,不過是同為男性的他站在杜尋的角度看待問題而已。
是我宋初微不夠入世,是我宋初微太幼稚。我倚靠在窗邊,悲傷的想。
從來都不曉得自己有這麼多眼淚可以流,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最在乎的人會在自己的心上捅一刀。
愛情比起在下著滂沱大雨時能夠端坐其內的一輛保時捷重要嗎?愛情比起在房價以駭人速度上漲時的一套居室重要嗎?愛情比你飢腸轆轆時一桌美味佳肴重要嗎?愛情比日新月異的高端數碼產品重要嗎?愛情比錦繡前程重要嗎?

我的眼淚簌簌的落,袁祖域坐在我的對面什麼話也沒問,他也看出來一時半會我的情緒難以平靜,除了耐性等待之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我呆住,依稀記得這句話本應該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遇見自己喜歡的人」,看著唐元元挺得筆直的脊背,我不得不說,她真的很現實。
黑暗而逼仄的房間里,我緊緊的抱住自己,瑟瑟發抖。
「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們……」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多麼扭曲至猙獰的表情。
真是可笑,我幹嘛要跟這個萍水相逢的人說那麼多,我幹嘛要向他傾訴我的的看法,我怎麼想,關他屁事啊。
他原本是很少抽煙的人,這煙還是林暮色從包里拿出來給他的,她替他點火時的笑容就像那種芬芳多汁的花朵,充滿了罪惡的媚惑。
我不知道自己抽泣了多久,但我曉得在我埋頭落淚的時候,周圍三三兩兩路過的客人和服務生都向我們投來了探究的目光。
筠涼甩開我奔向他的動作那麼自然,我傻傻的看著他們在我面前緊緊擁抱。
杜尋繼續說:「你恨我,我明白,你口口聲聲說最好的年華給了我,難道這種事不是互相的嗎?我難道是把風中殘燭一樣的歲月給了你嗎!你在國外的那兩年,我難道沒有去看過你嗎?這段感情難道我就沒有努力維繫過嗎?」
筠涼被陳芷晴和圖書狠狠的扇了一個耳光之後,久久沒有轉過臉來。那個耳光有多重,在場的三個人都知道,筠涼只覺得自己的面孔都像是要炸裂了一般,耳畔迴響著嗡嗡的聲音……但最難承受,並不是來自生理的痛感,而是來自心理的屈辱。
我真的不後悔!
陳芷晴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看著六層樓下的水泥地板:「杜尋,你說,是頭先著地好,還是腳先著地好呢?」

其實我都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有錢沒錢喝有品味沒品味完全是兩回事,光是看沈言平日的言行舉止,著裝打扮就知道她一定是過得很不錯的那種女生。
杜尋輕聲說:「筠涼,我送你回去吧。」
沒錯,顧辭遠,我們分手!
筠涼坐起來靠過去抱住他,沐浴露淡淡的馨香迎面撲來。

好像有一道閃電在我的眼前閃過,一瞬間,所有的角落都被照得通亮,我怔怔的看著袁祖域的嘴唇一張一翕:「你認真想想,是不是我說的這麼回事。」
「還有什麼好談的呢?」她微笑著反問他,語氣是毫不掩飾的譏誚。
深夜的走廊里沒有一個人,顧辭遠仰起頭吐出很大一口煙,手機電板已經充滿了電,可是這個時候打電話過去,怎麼說?能說什麼?
「啪」的一聲,我合上電腦,渾身如置冰窖。
想了很久很久,終於還是沒有開機。
生魚片上沾著的嫩綠色的芥末,我光是看著都忍不住齜牙咧嘴,沈言吃下去卻面不改色。
袁祖域在我面前出現的時候氣喘吁吁的,過了兩三分鐘才把氣喘勻,緊接著就問我:「你怎麼了啊,在電話里哭成那樣,我還以為你被搶劫了!」

這麼一想,唐元元似乎真的沒什麼錯,這麼一想,甚至在失去親人之後急於付出點什麼來緊緊抓住杜尋的筠涼,她都沒什麼錯。
也是要等到某些真相揭示之後,我才會明白,原來冥冥之中真的充滿了隱喻,我在為陳芷晴落淚的時候,何嘗不是為了自己落淚。
一連串的反問令陳芷晴應接不暇,很久很久都沒有任何回應。
杜尋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在這一刻,灰飛煙滅。
讓那個叫做命運的東西來安排人生接下來的發展。
能佯裝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麼泰然自若嗎?能像來之前一樣那麼輕快的開玩笑嗎?
看著他搶先一步轉身就走,我氣得攥緊了拳頭卻不曉得往哪裡揮,要是旁邊有扇玻璃窗,我肯定毫不猶豫一拳就掄過去了。
想起梁錚的囑託,我咳了咳:「你……要跟梁錚分手啊?」
但是現實有錯嗎?現實跟愛情衝突嗎?
人聲鼎沸嘈雜,救護車與警車的呼嘯,遠處的天空一聲接一聲的悶雷……世界上所有能發出聲響的物體在這一刻齊鳴……
一切都已經變了,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再回到起點,傷害被撕裂得越來越大,曾經親密無間的兩個人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得越來越遠。
我第一次在袁祖域面前抽煙,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又表現得見怪不怪:「我第一次看見你,就不覺得你是那種很乖的女生,果然啊。」
在的士司機心有餘悸的叫罵聲中,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了杜尋的心頭。
「我絕不允許別人對我予取予求,然後雲淡風輕的把我拋諸腦後!」

為什麼要哭,我真的說不清楚,按道理說,陳芷晴與我非親非故,她有多悲慘,真的跟我沒關係。
是什麼令一切變成了這樣?杜尋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他只能哀求她:「芷晴,不要這樣,你下來,我們慢慢談。」
終於是確認了某些事情,之前一直沒有把握的,一直患得患失的和-圖-書,在這個夜晚之後終於塵埃落定了。筠涼心裏也有些微微的輕視自己,但這種感覺稍縱即逝。
陳芷晴手腳冰涼,心裏充滿了無能為力的悲哀,和心有不甘的憤慨。
在這間叫做「飛」的咖啡館,我喝到了沈言推薦的曼特寧,袁祖域什麼都沒點,他說「咖啡這種裝逼的飲品不適合我這種社會底層的勞苦人民,我喝白開水就可以了。」
然後,一聲沉悶重物墜地的聲音,只有老宅的屋頂上突然盤旋而起的鴿子,看到了少女飛身一躍的身體,是以怎樣不可抗拒的決絕姿態,遽然落地!

在袁祖域的注視中,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可是她站在原地,沒有動,慢慢的吐出一句話:「杜尋……你帶身份證了吧……我……不想回去。」
可是等他自己洗完澡出來卻看見筠涼還是沒有睡,暖黃色的床燈照著她憂愁的面容,看上去就像一副陳舊的掛歷畫像。
她得到的不是僥倖,在她前一晚下決心說出「我不想回去」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預計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轉過頭去,冷冷的看著他,那一刻,昔日高舉著反叛大旗的宋初微又回來了,對於良善的規勸,她總是這麼不識好歹:「笑話,你是我什麼人,我會因為你說的話惱羞成怒?」
很奇怪,我的聲音里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似乎人性里某種「惡」開始彰顯出來,我的語速很快:「他們真的不怕報應的嗎?陳芷晴還在手術室,生死未卜,他們竟然在一牆之隔的地方擁抱?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
他在下樓梯的時候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如釋重負的感覺,也許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刻吧,在自己掌控不了失態變化的時候,便選擇聽天由命。
曾經所有的感情,就這樣被犧牲掉了,就像戰場上森森的白骨被沙塵掩埋,誰還會記得那些雖不蕩氣迴腸卻也刻骨銘心的回憶呢?
點開自己的空間整箱隨便寫點裝逼的句子做日記,卻意外的看到好友更新的提示里,某個人的相冊上傳了數十張新照片。
袁祖域握住我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的手。
他沒有打電話給我,也沒有在QQ上發任何留言給我,而我竟然也就真的忍住了三天完全沒有去找他。雖然我心裏很明白,這貌似平靜和淡定的處理方式其實不過是為了一次徹底的爆發在做準備。
我終於受不了這種被人圍觀的感覺,止住了眼淚,抬哭腫的眼睛和哭紅的鼻頭對袁祖域說:「我們換個地方吧。」
每次看到我,沈言都會下意識的問起筠涼,在某些事情尚未凸顯端倪的時候,我並未意識到她對筠涼的關心有些不同尋常,尤其是在發生了這種事情之後,我更加沒心思去想那麼多。
昏黃的燈將我們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隱約,灰暗,像是某部黑白默片里的剪影,一個簡單而模糊的輪廓。
腦袋裡似乎有無數金屬嗡嗡作響,隨即成為巨大的轟鳴聲。
也不過一兩年的時間,比起當初從酒吧里跑出來笑嘻嘻跟他要號碼的那個小女生,眼前的蘇筠涼眼睛里明顯多了一種叫做滄桑的東西。

「還沒見過初微的睡相呢」,顧辭遠突然被自己這個念頭驚了一下,很快的,之前那種深深的內疚又將他包圍了。
他知道自己是不能的,有些人天生就會左右逢源,說起謊話來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是,他不屬於那種人。
杜尋一世語塞,陳芷晴卻自顧自的說下去:「長恨人心不如水,杜尋,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吧……你那麼聰明,當然知道……但你想過這句話有一天會被我用來說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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