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少年行
第九十七章 縱橫(二)

嘿,急了吧,出了此等事兒,戶部首先要挨板子,要掉腦袋的是您老哥的手下,跟咱有啥子關係,您老急了就好,呵,咱可就等著您發急呢。胤祚心裡頭那個得意可就沒邊了,面上卻一臉子的平靜,點了點頭道:「四哥,小弟向來無虛言,此事確鑿無誤,不過……」
「嘿嘿,小六說的是,四哥受教了。」胤禛搖了搖頭,自失地一笑道。
上書房大臣這一塊,胤祚就沒太好的溝通辦法了,要防著老爺子起疑心,就不能跟這些個重臣太粘乎,別說是私下拜訪,就連寫封信探討一下都還是免了的好,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朝堂上擺明道理說服他們。
頭前胤祚跟老四探討過這份摺子,也給過老四一份簡約版的海運計劃書,原本想拉上老四一道上本,既巴結一下老四,又讓老四分擔些壓力,不過,那時節胤祚還沒起心要奪大位,自然是無所謂得失的,可這會兒不同了,別說老四這會兒沒了差使,即便還有差使在身,胤祚也不會分半絲功勞與老四的,無他,胤祚心裡頭一直將老四當成大敵來看待。雖說歷史早變了樣,可慣性還在,老四依舊是那個老四,能不能成氣候卻是難說的事兒,哪怕有一絲的可能性,胤祚都得想著法子將之滅了。
吏部,嘿,吏部的問題最麻煩,那是老二胤礽的地盤兒,儘管這貨平庸得很,手底下儘是些撈錢不要命的貨色,一個好端端的吏部被老二這混球搞得烏煙瘴氣地,不成個體統。可問題是胤祚跟老二之間的仇大了,壓根兒就沒有轉圜的可能性,想要聽到從老二口裡頭吐出來的「贊成」二字基本上就跟盼著天上掉下塊大餡餅差不多。不過吏部也不見得就是老二說了算,剛調任吏部尚書的馬齊卻是個厲害的角色,頭上頂著領侍衛內大臣、上書房大臣、文華殿大學士一長串的頭銜,並不怎麼聽胤礽指揮,這位爺可是康熙老爺子的寵臣,只要能說服他,吏部即便有人跳出來唱反調也不怕,大不了來場御前辯論,反正胤祚小時候就玩過御前官司了,那口才絕對不會輸給旁人的。
胤禛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皺了一下,臉色沉穩地看著胤祚。
胤祚故意將話說了一半,立刻引來了胤禛的疑問:「嗯?小六有話儘管直說。」
胤禛笑罵了聲:「貧嘴,四哥又不是開茶鋪的,哪有那麼些茶葉任你用袋裝。」
胤禛聞言沉默了半晌,皺著眉頭思索了良久,眉頭一楊道:「好,四哥雖說如今沒了差使,不過戶部那塊倒也還能說得上話,能幫著自家兄弟的事,四哥絕不會軟蛋了的。」
天早黑了,老四的府原就偏,他自個兒又孤僻,不大跟人來往,再加上剛倒了霉,這會兒壓https://m.hetubook.com.com根兒就沒人會來老四府上做客,天氣冷,那些個門房早早地都躲耳房裡休息去了,偌大的府門口連個人影都沒有,胤祚一行十幾人都到了門口了,那起子門房才被馬蹄聲驚醒過來,忙不迭地有人去通報,有人上前拉馬侍候。
胤祚越說越是激動,滿臉子義憤填膺的樣子,不過所說的倒也是事實,確實有這麼個大地主,不過這大地主並不是那些良田的真實主人,哪些地兒都是老八的,那個地主不過是挂名而已,當然胤祚是不會將底細透露給老四的。
「好,此事雖棘手,卻也不是沒有個解決的法子,只是一來小弟並沒有管著戶部,二來,小弟手頭還有海運的事兒待辦,法子雖有,小弟卻是用不上的,若是四哥不嫌棄的話,小弟可就獻醜了。」胤祚伸手從懷中掏出一份摺子遞給了胤禛。
土地兼并一向是朝廷的大忌,對於農業社會而言,土地就是朝廷的心病,土地兼并一旦失了控,一旦有個災荒,立馬就是大亂迭起,朝廷不穩的局面。
讓老四東山再起?嘿,胤祚才沒那個想頭呢,能將老四一棍子打死的機會胤祚絕不會放過,那兩個法子看起來美得很,不過這裏頭卻是奧妙無窮,這兩法子真要實行,首先觸犯的就是那些既得利益的官僚階層,這其中就包括老八一夥子。
「好你個小六兒,取笑起你嫂子來了,小心一會兒你嫂子聽到了,問你個大不敬之罪,哈哈哈……」胤禛拿到了那兩個法子,也看到了東山再起的希望,心情不錯,卻也放開了一回,開起了玩笑。
工部就不必說了,那可是胤祚的後花園,雖說胤祚還沒有正式接手工部的活計,可也沒有誰會傻到跟自個兒的頂頭上司過不去的份上,再說工部侍郎劉思遠可是胤祚一手提拔起來的實力派,其在工部的勢力要超過現任工部尚書沙穆哈,工部這頭可以說是不成什麼問題,即便那起子官員有什麼不同的看法也不會在朝堂上跳出來跟胤祚唱反調,除非他打算過幾日到烏蘇里台去過下半輩子。
第九十七縱橫(三)
戶部總的職掌就是管理全國疆土、田地、戶籍、賦稅、俸餉、財政等事宜。胤禛管了戶部幾年卻沒有發現此等跡象,難免有失職的嫌疑,雖說眼下去了差使,可一旦胤祚將事情捅了上去,胤禛還是不免要挨板子,康熙老爺子的板子可不是那麼好挨的,疼起來可是會要人命的。胤禛心裡頭明白,小六兒不會無緣無故來拜訪,也不會無緣無故說起土地兼并的事兒,以他對小六兒的了解,土地兼并的事兒必然不假,只是不明白小六兒為何要說起此事,不免有些疑hetubook.com•com心小六兒是不是打算要挾自個兒。
老四不說話,那咱就繼續說,不信您老哥不上套。胤祚滿臉子沉重地接著道:「四哥,小弟此次出京辦差,倒也走了不少地方,眼之所見,觸目驚心啊,貪官污吏比比皆是,土地兼并日趨嚴重,小弟曾在江南見識過一大地主竟然擁有良田近萬畝之多,此情此景著實令人側目。」
老八的事情不好搞就慢些搞,老四那頭卻得先拿下來,老四這會兒剛受了打擊,上門安慰一下,順帶說服一下老四卻是要的,當然,當初原打算拉上老四一塊上奏摺的事那就算了,反正原本也沒跟老四約定一塊兒上奏,只是上了趟門跟老四探討了一下海運之事來著,再說老四的宅子就在城門外,走起來也方便,這不,胤祚送走了老三,又跟林軒毅探討了一下應對之策,就急急忙忙地用了晚膳,領著人也不乘轎子,上了馬直接奔老四府上去了。
胤禛拿過了那份摺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打了開來,就著燈火仔細地看了起來,臉色不斷地變幻著,良久之後,長出了口氣,口中喃喃地道:「官紳一體納糧、攤丁入畝,這兩法子理應可行,嗯,可行!」
不過戶部的事情複雜,想要真的解決戶部的事兒,絕對繞不開老四胤禛,儘管這主兒已經被免了戶部差使,可畢竟管了戶部幾年,手底下還是有些人馬的。這事兒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只要擺平了老四,戶部也就沒了搞頭。至於其他幾個部、院雖說有些能量,可卻不是決定海運摺子命運的關鍵之所在,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嘿,啥千里馬不千里馬的,老子是龍,不是馬,馬是讓人騎的,這千里馬的名號您老還是自個兒留著好了,不過嘛,老四還算上路,知道咱拿出東西來是有條件的,那咱們就來好好談談條件。胤祚臉色一正道:「四哥這是說哪的話,別說咱兄弟原本就是一體,就算是為了朝堂公事,小弟也不會有二話。」
胤禛雖說是個冷麵人物,可畢竟還是個人不是?自打他倒了霉,那幫子兄弟們笑成了一片,就連平日里常來串個門子的老十三都不見了蹤影,雖說這會兒正因被免了職而不痛快,但見胤祚剛回京就上門來拜訪,一身風塵僕僕的樣子,心裡頭著實有些受用,一向冷峻的面上都擠出了一絲的笑容,客氣地道:「小六回來了,也不先派個人來打個招呼就這麼來了,四哥這會兒可是沒啥子東西好招待的了,也就清茶管夠。」
禮部是老三胤祉的地盤,這貨合著老五、老七,在禮部這一畝三分地耕耘了多年,那裡頭近半是他的人,只要搞定了老三,禮部基本上就不會跳出來反對,這一部算是基本m.hetubook.com.com穩妥了,但也得防著老三變卦反水,儘管這種可能性並不大——老三雖善於打黑拳,可這主兒手頭緊,沒太多路子找錢,尤其是河工上被胤祚砍了手腳,又被老四追比了一番,正忙著找來錢的路子呢,沒理由跟錢過不去。即便是老三反了水問題也不大,無論是這貨還是禮部本身跟海運的關係都不大,反對的意見基本上沒什麼威力,而這正是老三急急忙忙跑來找胤祚要好處的根由所在。
嘿,老四也學人說起笑話兒來了,不過老四這貨壓根兒就不是講笑話的料,這話咋聽咋彆扭。胤祚心裡頭叨咕,面上卻是堆著笑道:「四哥的茶一準是好茶,小弟今兒個不但要喝個夠,回頭還得順手摟幾大袋子的,哈哈哈……」
戶部,這會兒戶部剛大換血,幾個頭頭腦腦的,都是新人,這其中戶部尚書李天馥可是胤祚的老熟人了,這貨原是兵部尚書,為著花露水的軍需,跟胤祚打過無數的交道,好處可是沒少撈。李天馥就是老狐狸一個,朝堂之上除了附和大多數人的意見外,從不表露自個兒的想法,官兒一直當得很滋潤,是熙朝有名的不倒翁,胤祚也不指望這貨會幫著自己說話,可至少在事情沒有個定論的時候,這貨絕對不會跳出來反對的。
海運的摺子要想通過絕不是件簡單的事情,並不是康熙老爺子點了頭就能辦得成的——康熙老爺子是強勢皇帝沒錯,可問題是這老爺子好面子,除非是遇到威脅到他自個兒地位的事兒,否則絕不會不顧朝臣的意見而強行去做某件事。
刑部,嘿,這兒就是老八的地兒了,老八、老九、老十一夥子都不是省油的燈,那勢力遠不止在刑部,幾乎各部都有他們的人,不將老八搞定了,海運的摺子壓根兒就沒戲。老八的心野,眼裡頭只有大位,為了大位,這貨啥事都能整得出來,斷不是光靠好處、銀兩就能對付得了的。對老八隻能是利用,還得利誘、威逼雙管齊下才能奏效。即便是不能將老八拉到自己一邊,也不能讓他挑出來唱反調,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做好各種的準備,好在胤祚此刻手上籌碼足,倒也不怕擺不平老八,若是老八真要搞事兒,那就大家一塊兒玩完了事。
兵部?兵部基本上就是個軍隊後勤處的幹活,所有的調兵大權全都在康熙老爺子手裡拽著呢,大清朝的兵部就是六部里最沒勢力的一個部,在朝堂之上說話的聲音也最小。現任兵部尚書博濟剛從西安將軍的位置上提拔上來,原就是胤祚西征時的部下,兩人雖說交往不算多,可關係卻不錯,半年前上書請奏讓胤祚管兵部的就有他一個。雖說不知道這位老部下的態度究竟如何,但他即便是反對hetubook.com.com海運也不會首先跳出來。若是可能的話,胤祚倒是想去他府上拜訪一下,只可惜得防著有人非議,一個私下溝通朝臣的大帽子扣過來可不是好玩的事兒,不過寫封信溝通一下倒也無礙。
「唔。」胤禛只是輕輕地吭了聲,點了點頭,啥都沒說,不過心裡頭卻是翻江倒海,難受之至——同樣是阿哥,一樣領了差使,眼瞅著小六兒樣樣事兒都辦得漂亮,而他自個兒卻諸事不順,事情沒辦妥,反倒連差使都丟了,嫉妒、傷感怕是難免的,再一聽說胤祚已上了海運摺子,心裡頭更是有些失落。
海運摺子牽涉到朝堂各部——人事的調動是吏部的事情;河工的整頓、碼頭的建設、船隻的建造是工部在負責;漕運系統的改革則是戶部該管;海運的護航則是兵部的調遣;碼頭治安離不開刑部的配合;禮部雖說在海運漕糧上沒啥子搞頭,可將來胤祚打算搞海外貿易時就脫不開禮部的幫助,更何況禮部也是六部之一,若是以祖宗之法之類的廢話來阻擾也是件頭疼的事兒;海運官員的監督、稽查又是御史台的勾當;犯事的官員處理離不開大理寺的協助,林林種種繁瑣得很,並不是一份摺子上去就能算完事的。
胤禛不傻,自然也能看出這兩法子真的要執行必然是困難重重,只是他沒得選擇,要想東山再起,他就必須在短時間內整出些動靜來,否則必然在老爺子心裡頭落下個無能的印象,如此一來,別說什麼爭大位,能不能得到一星半點的差使都難說了。這也是林軒毅早就算計到了的,算準了胤禛明知道那杯酒可能是鴆酒也得硬著頭皮喝下去。
胤祚在門口等了好一陣子,才等到老四胤禛的出現,忙上前一步道:「四哥,小弟來遲了,四哥莫怪。」
「四哥,頭前小弟曾與您探討過海運的摺子,此番小弟在河工上走了一遭,也算是見識了河工那塘子水有多臭,故此小弟一回來就上了那道海運的摺子。」胤祚同樣是一臉子平靜地說道。
「四哥,小弟剛遞了份摺子上去。」沉默了許久之後,胤祚緩緩地先開了口。
「四哥,小弟那份海運的摺子關係到我大清的命脈,倘若有失,小弟個人得失事小,社稷受損事大,這事兒牽扯眾多,卻也離不得戶部的干係,還望四哥斟酌一、二。」胤祚客氣歸客氣,該提條件時也絕對不會口拙。
胤禛坐不住了,霍然起身,在書房內來回地踱著步,臉上滿是憂慮,良久之後,猛地轉過身來,看著胤祚道:「小六,此事開不得玩笑,一句話得有多少人頭落地,你確信此事無誤?」
「多謝四哥抬愛,小弟感激不盡。這會兒天晚了,小弟就不打攪四哥休息,要不一會兒嫂子該拿小弟是和圖書問了,哈哈哈哈……」事情妥了,胤祚也不想多留,立馬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胤禛自個兒念叨了幾句,猛地一抬頭,兩眼緊盯著胤祚,眼中閃過一絲的疑惑、一絲的不解,更多的是嫉妒,緩緩地開口道:「小六兒,打小了起,皇阿瑪就稱道你為千里駒,今日看來這駒字該換成馬了。說罷,要四哥做些什麼?」
「哦?竟有此事?」一直沉默不語的胤禛猛地眼睛一亮,眉毛一抬,雙眼緊盯著胤祚不放。
嘿,激動了吧,咱的好四哥哎,咱若不是還要您老幫忙,也不會跟您說這個了,嘿,咱可以幫你個忙,不過您老也得拿出點誠意來。胤祚滿臉子沉痛地點了點頭道:「四哥當知小弟不是個虛言之人,小弟手裡頭有證據,兩江、閩浙一帶土地兼并已到了非下大力整治不可的地步。」
老四是個冷人兒,表面上看起來行事果決,其實內里疑心極重,只是這貨善於掩飾,能看出此點的人不多,胤祚就是其中一個。要想說服胤禛絕非易事,與其繞著彎子說事兒,沒地引起老四的疑心,倒不如有話直說了的好。老四生性節儉,不好女色,拿好處來收買老四壓根兒就行不通,不過老四心野,好名聲,指望著能通過干出一番大事業來博得康熙老爺子的賞識,這便是可以利用的缺口所在。
嘿,看樣子老四這些天過得苦啊,估計連調|教奴才的心思都沒了,原本規矩那麼大的府上此刻竟然鬆懈到此等地步,還真是天可憐見的,不過嘛,嘿嘿,老四還是繼續倒霉下去好了。胤祚心裡頭一直把老四當成最大的威脅,畢竟他來的那個時空裡頭,老四可是笑到最後的主兒,這會兒胤祚已經起了心要奪大位,開了弓,可就沒有回頭箭了,無論如何都得走下去,無論誰擋了道都得打倒在地,然後再踩上幾腳,最好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這兩法子一旦在朝廷上提出,雖會引起爭議,可通過的把握性極大,首先康熙老爺子自個兒就會舉雙手贊成,那些清廉一些的重臣,例如馬齊、李光地之流的也會全力擁護。不過真要想執行起來卻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阻力之大胤祚自個兒想起來就頭疼,再加上康熙老爺子那個好面子的個性,一旦此二法在實施過程中有點兒閃失,嘿,那主事者要挨的可就不是板子而是大棒子了。
痛快!爽!哈哈,又坑了老四一回,嘿,有意思!剛回到驛站的胤祚樂的滿臉子笑容,不過沒等他高興多久,林軒毅的一句話卻將胤祚的心情打入了谷底……
書房裡頭,哥倆個默默地坐了一陣,誰也沒有先開口,老四原本就話不多,這會兒心情不好,也不太想說話,胤祚呢,還在琢磨著怎個開口法,書房裡的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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