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濛聞言跟著掛上檔，然後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李靳嶼偏頭瞧了她一眼，也跟著要站起來，「走了？」
不過他沒說出來，老老實實閉了嘴，倒也不是怕什麼，只是單純不想跟她說話。
於是主唱又唱了幾首鬱郁不得志、理想崩塌信仰死亡的歌曲，葉濛覺得這主唱真是把頹喪文化宣傳到了極致，難怪李靳嶼能願意跟他當朋友，簡直是唱到他心坎里去了吧。
葉濛非常不走心地安撫了兩句。
李靳嶼傾身，撈過剛剛那隻被丟在桌上的煙，他用指尖夾著，吸了口，然後搭在一旁的沙發扶手上。目光越來越冷，越來越淡。
葉濛始終覺得李靳嶼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自我感覺每次都調很低了，結果汪峰給他調更低，他一坐下去像坐進山谷堆一樣凹進去了。
夜色漸深，小鎮萬籟俱靜，昏弱的路燈夾雜著灰霧朦朧的月色下，隱約瞧見一輛小車從幽暗的小巷裡晃晃悠悠地駛出來。這一路都很安靜，李靳嶼闔著眼靠在駕座上閉目養神，葉濛專註前方的道路，雖然這一路就沒什麼車。好在她當初學得就是手動擋，在七高八低的顛簸中漸漸找回了手感。
「行，懂了，」李靳嶼隨口應了聲，突然就咳嗽起來，拳頭捂在嘴邊擋了下說，「很久沒抽了，都抽不出味道。這還有一支，要不還你？」
他牢牢綁著安全帶，後腦仰頂著駕座頸位，頭都沒動，只斜著眼垂睨著她折騰半天也沒點上火，一臉生無可戀地提醒了一句：「朋友，你不掛檔嗎？」
手剛舉起來，指尖一空。就被人輕輕奪過。
跟他們同期的那批女孩子，隔年還沒上路考。教練頭都撓禿了。女人在這方面的神經，好像就特別短路。
但有時候，這種孤勇，又何嘗不為人感動，ｈet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ｏｍ樂隊幾個成員都被感動的眼含熱淚，彈得激血昂揚，眼裡都是慈母笑。
李靳嶼笑著將煙含進嘴裏，半叼著，斜他：「那你還給我分煙？」
葉濛悻悻地收回視線，一陣兵荒馬亂又重新上路，車子抵達酒吧是凌晨十二點半。
車子還沒挪出幾米，就悲催地熄了兩次火。車身上下劇烈震蕩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大半夜車震，李靳嶼突然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上她的車？好好活著不好嗎？這麼一想，抑鬱症都給她整沒了。
他抽了口煙，目光筆直地看著台上的葉濛，招手卻叫來王牌，不知道說了什麼，服務員在葉濛跟樂隊試音的時候，走上台去，「葉小姐，小嶼哥問您，要不要把腳放下來舒服點？」
肉麻兮兮的情歌，她更不會唱，她想唱點勵志的，又不能太正經，卻又能剛好唱出她想給李靳嶼聽的。
「好。」
葉濛心說，你開得快，你開得快倒是自己開啊！還不是不會開！
車子緩緩挪出位，葉濛終於找回點感覺，笑眯眯地對他說：「你會開啊？要不，你來？」
葉濛笑起來，「不會開還這麼拽，那你就給我閉嘴。我開車最煩有人指手畫腳。」
不等李靳嶼說話，葉濛直接讓他過去在舞池中央地沙發上坐下，李靳嶼無奈地仰頭看她，音樂聲震天響，他幾乎用吼得：「你到底幹嘛？」
李靳嶼的煙還夾在手中。
李靳嶼簡直不敢相信，就這麼五、六公里路，她居然開了十幾分鐘，他關上車門，人靠著，調侃道：「你開車真的讓我想起一個人，就那個那個，倒騎著毛驢的那個……」他拿手點了下，「對，阿凡提。別人倒騎毛驢都比你快。」
李靳嶼那一刻，深信不疑，他玩不過她。
王牌服hetubook.com.com務員緊隨而至，遞上菜單，在炸天的音樂聲中，跟著吼道：「喝什麼。二位？」李靳嶼一眼沒掃，很節省地要了罐百威。葉濛懶得喊，比了個手勢跟他一樣。
跟樂隊商量了很久，她決定唱一首少年說。
葉濛靠著沙發背，一隻手懶洋洋地擱在上面，撐著後腦勺，挺愜意地盯著李靳嶼看。他長得真好，性格雖然不合她意，但也確實帶勁。服務員上了一小盤花生，他慢條斯理地剝完，拍拍手上的碎屑，將杯中的酒一口氣灌完。他眉眼很薄，其實很內斂，只不過笑起來，那眼底張揚的勁兒就收不住，渾身上下，沒一處不透著一絲清貴小少爺的勁兒。
「這不是客氣呢，誰知道你小子真接啊。」
一抬頭。
「你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李靳嶼冷笑。
比如此刻在台上唱這首少年說，唱得可能並不太好聽，每個調都走得格外用心，但她眼神里就是有一種所向披靡的堅定——
彼時，李靳嶼手機微微一震。
葉濛一愣，以二十碼的速度滾出僻靜狹窄的小巷，狐疑道：「可楊天偉說你有駕照呀？」
葉濛果然找到了一個拿著尤克里里的帥哥，兩人不知道在聊什麼，不僅加了微信，那白痴男的，居然把尤克里里都給她了。
李靳嶼轉回窗外，嘲誚又懶懶地道：「不會，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
了兩句，葉濛始終坐在一旁一動不動地聽著舞池裡的人唱歌。
王牌服務員不懷好意地又在兩人耳邊喊了一嗓子：「你倆要不要來排轟炸機或者Four loko助助興？」被李靳嶼一腳踹開。
葉濛笑吟吟地說：「那邊看到一個很帥的小哥，我去要個微信，你乖乖坐著別動，要是有小姑娘ｈｔｔｐs://ｍ.ｈｅtｕｂｏｏｋ.coｍ•ｃoｍ
過來跟你要微信，你就說姐姐管得嚴，不能給。」
他們羡慕葉濛身上的坦蕩，熱烈，那是一種他們從來沒有在其他女孩身上看見過的光。
明明是她提議來的，現在彷彿是被李靳嶼強迫著捆來的，坐得跟尊四面佛似的。
一首《山海》將整個酒吧氣氛推至了最高潮。主唱情緒飽滿，聲音沙啞，比李靳嶼飽滿多了。同樣一首山海，人家唱得就是對現實的妥協，對理想的嘶吼，對熱愛的至死不渝。是能唱到人心裏去，引起看客的精神共鳴。
白痴，高度能調的。
因為外面沒有適合他的江山，所以他不願意走出去。
兩人一進門，王牌服務員倒是一眼就注意到了，熱情地端著一盤瓜子迎上來，「小嶼哥，今天怎麼過來了？喲，還有小粉絲也在啊？」
「乖啊，寶貝。」
音樂在耳邊轟轟作響。耳蝸雖然震得發緊，但很快也就適應了。尤其是李靳嶼，運動衫拉鏈拉開，鬆鬆敞在兩邊。人半靠半坐地陷在沙發里，很快又成他的主場了。兩人一言不發，沉默地聽著歌，喝著酒。長頭髮長得有點像汪峰的主唱過來分了兩支煙給他，兩人勾肩搭背地有的沒的閑扯
李靳嶼哼了聲，爺兩歲就會蹬三輪，六歲就會開賽車了。
李靳嶼同時奪過煙和打火機，丟到面前的矮几上，人往後一靠，對主唱說：「你不還有幾首歌？」
他明明應該是一隻被人圈養的金絲雀，哪該是這樣，像條野狗似的窩著。
等服務員調整完高度之後，四周就突然靜下來了。
葉濛突然站起來。
「先踩離合，掛一檔，鬆手剎。」李靳嶼懶洋洋地說。他發現時間真的是個好東西，不管你有多想不通的事情，幾年後總會給你答案。生命真的不會敷衍你。就很突然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白了駕校教練為什麼這麼廢煙。他十八歲就考了駕照，當時跟勾愷那幫人同時去考的，都是一幫男孩子，家裡又有錢，早就會開了，帶他們那個教練最省心，基本不用管，隨便交代兩句技巧，沒幾天就去考試全過。
李靳嶼弓著背，雙肘撐在腿上，破天荒地給自己點了支煙，夾著手裡，慢條斯理地吐了口煙霧，主唱見狀，也傾下身去，勾主他的肩問：「最近犯煙癮了？看你抽兩回了。」
酒吧里大多人都是對現實不如意，精神世界又很空虛，無從改變，也無力改變。只能看著自己日日消頹。
如果氣氛渲染到位，還是蠻熱血和激|情的，就怕大家都喪喪的，她一個人在這瞎打雞血，就會顯得特別中二。
主唱不太走心地勸了句，「你肺不好還是少抽。」
主唱不知道緊張個什麼勁，連擦幾下都沒點開，奇怪地咦了聲：「見鬼了，突然沒油了嗎？」
主唱立馬給她點上，因為主動權被佔據，點火的高度葉濛已經壓下柔軟的身子，主唱放在腿上的手幾乎不用抬起，只要一摁打火機引個火苗子就行，但兩人中間隔著李靳嶼還沒放下的手，葉濛趴過去的時候，他的手，剛好碰到她軟軟地胸口位置。
葉濛已經抱著尤克里里，端端正正地坐在高腳椅上，那雙小短腿懸在空中，其實不短，但對相比李靳嶼那雙長腿來說是短了點，所以都踩不到地，像個小孩一樣坐著，腿掛著。
葉濛把他摁回去，手扶著他的肩：「你先坐著。」
「有啊，沒上過路不行？」他隨口說。
是一條簡訊。
「你幹嘛去？」
李靳嶼回頭，葉濛接過去，手指夾著，將煙含在嘴裏，稍稍俯身壓過來，隔著李靳嶼，對那邊的主唱說：「兄弟，借個火。」
【葉濛：李靳嶼，請允許我ｈｔｔps://ｍ•heｔuboｏk.cｏｍ.com為你打江山。】
葉濛始終沒撤開，像一團軟軟輕柔的水棉花，輕輕貼著他修長、骨節突起的手背，溫熱的肌膚相貼，氣氛曖昧，燈紅酒綠的，引人遐想，讓人心動，如果他二十齣頭，或許此刻心跳突突地，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躁動不安，血液上沖。但他現在其實很麻木，心臟跟脈搏從裡到外，都是冷的，麻的。
葉濛為了保護他的自尊心沒還嘴，示意他跟自己進去。今天是周末，酒吧有駐場樂隊，圍得人山人海，音樂聲震耳欲聾，昏昧的光線下，到處都是激|情四射的紅男綠女搖頭晃腦地盡情放縱。
他們的眼神時不時落到舞池外毫不知情的那個坐在沙發上夾著煙，坐在黑暗裡的男人，滿眼艷羡。
等紅燈的時候，葉濛轉頭看了眼旁邊的男人。他人靠著，下顎清瘦，喉結清晰，那道清淡卻凹于皮膚表面的「吻痕」疤，莫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點薄情。李靳嶼始終都閉著眼，卻不知道哪長了第三隻眼，在綠燈還剩下十二秒的時候，他闔著眼，冷淡地出聲提醒：「還有十二秒，看夠了嗎？」
葉濛抱著尤克里里走到鍵盤手面前，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又加了微信。李靳嶼看著她慢條斯理，盈盈繞繞地穿行在人群中，視線沒往他這邊瞥過一眼，把樂隊里的男的微信都加了個一籮筐。
李靳嶼靠著沙發抱著雙臂冷笑。
「少年自有少年狂，心似驕陽萬丈光，千難萬擋我去闖，今朝為我少年郎，敢問天地試鋒芒，披荊斬棘誰能擋——」
葉濛其實心裏也忐忑，她從沒這麼費盡心思追過男孩子，酒吧這種環境，最適合唱什麼歌呢？其實最適合的就是剛剛主唱那種又頹又喪風，亦或者是撕心裂肺的情歌，但這幾種都不太適合表白。
「還好，沒太大感覺，就無聊。」他撣了撣煙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