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沒看見?」
這會兒喊人也來不及了,一喊估計那女子就會撲過來。張問心裏一緊,緩緩站起身來。他的瞳孔收縮,感覺到性命受到威脅,也顧不上裝傻,看向旁邊的笛姑,低聲冷冷地說道:「注意門口那奴僕!」
黃仁直還是淡淡地說話,胸有成竹,「張大人放心,他們刺殺朝廷命官……張大人這樣的朝廷命官……左右只有幾個人,總不會調一隊兵馬圍剿大人吧?」
張問又道:「你可是冷美人……可你臉上蒙層玩意,再怎麼冷,別人也不知道你是佳人不是。」
這時候風浪的嘩嘩聲音中,響起一陣琴聲,張問側耳一聽,清脆婉約,十分好聽,讓人聯想到一個白衣嬌娃坐在古箏後面的場面。
「站住!誰叫你送茶來的?」張問呵道。
「得,看你還真當回事兒了,我估摸著吧,咱們就是沒事瞎操心。」張問嘴裏這麼說,但還是進去換了一身布袍,畢竟那笛姑說的不無道理。
過得一會,張問一副色急的樣子,站起身踱了幾步,喊道:「來福,來福……」
一個聲音道:「定是妙春姑娘在彈琴了。」
「我說女俠……那個笛姑,你幹嗎老弄些玩意把臉遮住?」張問面帶著輕浮浪蕩的笑容問道。
「去看看,那彈琴的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長什麼樣,回來告訴我。」
笛姑搖搖頭:「大人最好不要說出去,說出去我也有辦法跑,我跑了,大人恐怕有些危險。」
黃仁直點點頭:「這個自然,只要是老夫知道的,定會知無不言。」
「你總算是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張問達沒好氣地說。
笛姑沒有說話。
張問和笛姑對望一眼,張問道:「不會是想把我勾引出去,好行刺吧?」
來福道:「那門窗全部關著,小的就用指頭沾了口水去撮窗紙,哪知道廊道里掃地的雜役不問青紅皂白就扇了小的一巴掌,小的罵關你屁事,結果那雜役……」
「得了,得了!」張問道,「沒看見就算了,以為我稀罕似的。」
笛姑還是不搭理他,張問依然笑臉說道:「按這船的航速,咱們要在這裏呆些日子了,沒有一個月,半個月總有吧。大夥走到一起了,說說話兒有什麼關係?」
張問說道:「來福,休得生事,到下邊去。」
另一個聲音道:「嘖嘖,真他娘的好聽啊。」
「什麼?」張問的屁股挪了挪,「你……你是江洋大盜?」
「唉,只好聽天由命了。」張問嘆了一聲,故作無奈地說道。
笛姑道:「大人不必www.hetubook.com.com
解釋了,這會兒大人知道我是通緝要犯,總是心安一些了吧?」
這時,一個端著茶盤的女子突然走到門口,張問抬頭一看,心裏頓時一緊。那女子十分怪異,穿著交領短上衣,衣帶卻沒系,衣服鬆鬆地搭在身上,裏面什麼都沒穿,一對麵糰似的奶|子若隱若現,正隨著步伐像果凍一般上下顫抖……
笛姑看了一眼張問,沒有任何表情,如果不是眼睛十分明亮,肯定給人空洞的感覺。
這時笛姑總算說了一句話:「請大人不要穿官服,換常服。」
笛姑道:「通緝公文上有我的畫像。」
「琴好聽,只是水中望月。不如咱們瞧瞧去,聽說王公子上次只看了妙春姑娘一眼,就得相思病死了,唉,紅顏禍水啊。」
笛姑的眼睛露出一絲笑意,張問繼續輕浮孟浪地說道:「我喜歡和愛笑的人一起,不過這不愛笑的人笑起來……」
「這沒長腦子的,把老子的臉都丟完了。」張問不爽地嘀咕了一句。
過得一會,跟班來福跑了回來,哭喪著臉。
來福屁顛屁顛地跑了進來,說道:「東家、東家,您有什麼事兒吩咐小的?」
因為張問明白,笛姑此時的鬆懈,是為了在安全的時候保持體力和精力。
「小的這就去。」來福和-圖-書跑了出去。
張問笑道:「哈哈,笛姑真是冰雪聰明……不對,我什麼時候說你是花拳繡腿?」
這艘官船是明朝的大船了,長九丈,兩桅,滿載排水四百料,高大有船樓。張問達乃是朝廷命官,住樓上的船艙。
張問忙道:「我從未到地方做過官,有些不明白的,還請黃先生指點。不然要是被罷了官,你們的銀子也沒地方收不是。」
「張大人儘快把這裏的事辦了,好動身赴任。大人放心,您怎麼當官老夫不會管,只要大人有了銀子記得還錢就是。」
張問心道:看樣子此人還有些身手。
「為什麼不讓人看你的臉?」
來福走到門口,指著那人的鼻子罵道,「你還挺能,敢打老子。」
黃仁直一副榮辱不驚的樣子,用淡淡的口氣說道:「大人也知道,今年丁巳京察,浙黨一心要徹底清除朝廷的東林言官,兩邊水火不容。如果張大人被刺,嫌疑最大的就是東林,東林定會被懷疑是為了剷除叛徒而刺殺朝廷命官。那時候浙黨便藉機發難,把東林搞臭。張大人明白了?」
笛姑一雙眼睛里露出懶洋洋的神色,很無聊地這裏看一眼,那裡看一眼,就像個沒人陪的二奶,可張問和她說話陪她解悶了,她卻一副根本沒聽見的模樣。
張問旁邊坐著那個女俠m.hetubook.com.com笛姑,斗笠已經取了,臉上戴著一副硬布面具,一句話不說,讓張問有些好奇,這人為什麼不以真面示人?
張問早已猜到原因,只是驚嘆他們的觸角伸得好長,對浙黨內部的密事也能得到消息。他想罷忙作恍然大悟狀,又緊張地看著門口站的那女俠笛姑,問道:「她能行嗎,萬一她先被殺了,我不會武功,黃先生會?」
木頭船艙里陳設不俗,雕窗前面垂下的竹簾,窗前古色古香的木桌木椅,都給人淡雅的感覺。
張問笑道:「好說,好說。」
笛姑對張問輕佻的話不怒反樂,說道:「褒姒如果常常笑,她的笑就值不起烽火戲諸侯那樣的高價了。」
聲音很溫柔,軟軟的沒有什麼氣力的樣子。
「大人一路上不是一直擔心我只會花拳繡腿嗎,一個只會花拳繡腿的人,被通緝了,還能不被抓住?」
「我知道你是要犯,為什麼還要心安?」
然後就沒了聲音。
那火銃沒有火繩,模樣奇怪,但張問已顧不得去管它是怎麼開火的,他盯著越來越近的端茶女子,將手伸向桌子上的茶杯。
笛姑總算懶洋洋地又說了一句話:「大人真的想知道嗎?」
張問吸了口氣道:「我說什麼,你是不是被通緝關我什麼事……對了,我是朝廷命官,那個……」
笛姑緩緩從https://m.hetubook.com.com懷裡摸出一把烏黑的「短火銃」,又小心地將一根黑鐵管安到火銃前端,「喀嚓」一聲,在火銃後邊掰了一下。
張問換了衣服,再次問道:「你為什麼不讓人看你的臉?」
「咦,那窗子開著,走,趕緊的,一會關上就沒機會了。」
門外有人說話。
因為他們是去浙江,有京杭運河,所以走水路。一行六人上的是一條官商船,一切花費記公家頭上,張問是去赴任,正宗公幹。
張問又看了一眼旁邊的笛姑,笛姑已經恢復了先前那樣的慵懶,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似發獃眼睛又在轉溜,完全不管張問幹什麼。
笛姑又慵懶地說道:「我只是提醒大人,大人隨意。」
女子的腳步並沒有停下,猶自一步步緩緩走了過來。
笛姑以一個很舒服的姿勢歪在椅子上,很鬆懈的樣子,如果不是那面具上有兩個窟窿,睜著的眼睛露了出來,甚至讓人覺得她已經歪在椅子上睡著了。
這時來福回頭看見門口正在掃廊道的一個短衣奴僕,便立刻指著那奴僕說道:「就是他!」
「是,東家。」來福狠狠地瞪了那奴僕一眼,才走了出去。
張問看了一眼那女子拖著茶盤的手,是右手。一般端茶盤,都是左手托住盤底,右手方便端盤裡的茶杯,而她卻是右手托盤底,莫非右手藏在下面,握著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