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黑暗中，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張綺，慢慢收緊了雙臂。
王府外，鄭瑜的馬車靜靜地停著，看著府門處奔流不息的黑甲衛，她的臉迅速地沉了下去。
「我的左右，就不必燃火了。」
騎兵列陣中央，一匹高大健壯的黑馬緩步走出，馬上之人緩緩摘下面盔，露出了俊美絕倫，卻也冷漠至極的面孔正是蘭陵王。
他這話一出，眾人齊刷刷一凜。便是張綺也連忙掀開車簾，朝前看去。
……為什麼她的歡喜，總是只有那麼一會？
三百黑甲衛，這般開進城中，那氣勢足以令得全城躁動。因此這個黑甲衛有此一問。
蘭陵王向東方眺去，心下忖道：東南十營，都布置在離鄴城三百到五百里的地方。按照估算，最遲三天，便會有好消息傳來了。
只有一輛孤零零的馬車，和馬車中摟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兩婢和張綺還在那股黑色的洪流一涌而過，留下近十具屍體后，重新在馬車後面排成隊列「張姬，張姬」撲通一聲，兩婢同時跪在了她身前，叩叩叩，她們用力地磕著頭，顫抖著求道：「張姬，饒命，饒命——」
如此顛覆急行，省卻一切休息時間，終於在夜幕降臨時，看到了靜靜佇立的皇室騎衛營看到靜立在黑暗中的龐然大物，婁齊輕吁了一口氣：終於不用日夜趕路了。便是張綺，這時也放鬆下來。
「太后那裡？」
也不管馬車中正不停磕著頭的兩婢，他沉沉地命令道：「殺了。」聲音一落，雖然粗大，卻並無勇武的兩婢被人從馬車上強和-圖-書行拖下。緊接著，便是二聲慘叫陡然傳出，然後，便再無聲息。
得到這五百輕騎相護，她應該可以平安到達陳地了。
在一片肅穆中，他低聲命令道：「所有馬匹全部用布包上蹄子。」
「是。」
黑色騎兵動了，如山洪一樣直衝而來。
如此不到半日，她已臉色蒼白如紙。
婁齊也罷，張綺也罷，同時抬頭一看，卻是齊刷刷倒抽了一口氣，呆在了當地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黑色的人馬黑騎，黑兵，黑甲，黑槍。
一出東城門，蘭陵王便朝三百裡外的皇室騎衛營衝去。
他盔甲在身，那堅硬的甲板，壓得張綺疼痛不已。她剛剛掙扎了一下，他卻雙臂更加用力了直過了一會，他才慢慢放開她。把張綺重新換了一個位置，讓她舒服地倚在自己懷裡后，蘭陵王轉過頭，沉聲命令，「回去吧。」
張綺沒有回話。
渺小的火把光，在這凝實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夜晚，在這山嶽一般的，安靜無聲的黑甲衛前，顯得那般怯弱婁齊的坐騎倒退一步，好一會他才深吸一口氣，凝住心神，澀聲說道：「可是蘭陵王殿下？」
「是。」
蘭陵王明白了。
相比起那個一直對張綺溫柔相對的，另一個在她面前擺盡了架式的宮婢，這時更是臉色如土，她絕望地磕著頭，心中悔恨交加，臉上淚水鼻涕也結成了一團。
這時天色大亮，蘭陵王府的眾騎這般肆無忌憚地奔跑在鄴城中，一時之間備受注目。
張綺也沒有開口。
這一日一
hetubook.com.com夜，因顛覆太過，張綺一直沒有睡過覺。現在被他摟著，明明那剛硬的盔甲摩擦得她生痛，明明她心中，有著無處發泄的苦恨，可不知怎的，無邊的疲憊卻一卷而來，很快的，她便歪著頭，在他懷抱中沉沉睡去。
「太后今年已卧床兩次，命不久矣……不必在意。」
馬背上，一襲黑衣的蘭陵王回頭瞟去，緩緩說道：「到還識相把屍體送到營中。便說，是我殺的。」
張綺瞪大眼，她只聽得到婁齊的一聲尖喝，便看到滾滾而來的黑色洪流把眾人一淹而盡那黑色的洪流，一股股地涌過她的身側。沉悶的馬蹄聲中，她甚至聽不到第二個聲音，一切就都結束了都結束了。
今日的天氣，一掃之前的春和日麗，天空陰沉沉的烏雲籠罩，平添了幾分蕭瑟。
這時，騎衛營處，燈火絡繹燃起，人聲隱隱傳來。
她還沒有來得及回話，下巴便是一痛，一隻大手扣住了它，令得她不得不抬頭，對上了無盡黑暗中，一雙深邃沉冷的眼蘭陵王沉冷地看著她。
蘭陵王慢慢舉起了右手。
聽著懷中傳來的細細呼吸聲，蘭陵王低下頭來。
望著城門處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個黑甲衛首領策馬上前，低聲問道：「郡王，我們這樣進去么？」
轉眼間，他們來到了那支隊伍前。
黑幕籠罩的官道前方，有著黑壓壓的一片，好似是什麼人擋在那裡。
以他對太后的了解，她的選擇很可能是第二種。所以，自己應該會在皇室騎衛營中，見到張m.hetubook.com.com綺一想到這裏，蘭陵王的心火熱起來。
饒是如此，她也一直沒有跟蘭陵王說過一句話。而蘭陵王也只是在她嘔吐時，掏出手帕幫她溫柔地拭著唇。每每她要推開，他就強行鎖住她掙扎的手，繼續把這個動作做完。然後，重新把她提到馬背上摟好。
就在婁齊臉色一變時，蘭陵王的右手猛然落下，吐出四個字，「格殺勿論。」
轟——
「是。」
轉眼間，她便看到蘭陵王衝出府第，鄭瑜剛要叫喚，嘴一張，他已旋風般衝出，哪曾有什麼精神理會旁人？
走著走著，婁齊眯起了雙眼，警惕地說道：「快看前面是不是有什麼人？」
他馬上命令道：「速發信鴿令東南十營的衛士全體出動誰能為我攔得我那婦人，高長恭一人賞金二十兩。」
張綺的馬車一晚急行，離鄴城已有百數里遠了。
黑色的騎兵開動了。隆隆的馬蹄聲中，蘭陵王一直沒有開口。
張綺這一睡，便是足足六個時辰。醒來后，她也是渾渾沉沉，不是睡著了，便是掙扎著衝到路旁嘔吐去。
這話一出，眾護衛同時放鬆起來。馬車行進的速度，更加快了三分。
方老恭敬地回道：「是，昨晚城門落鎖后不到一個時辰，便有數人擁著一輛馬車急急駛向東城門。」
「駕——駕——」蘭陵王驅馬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胯|下騎的本是罕見的名馬，又這麼一頓胡亂鞭打，頓時那馬如箭一樣衝出，轉眼間便把身後的護衛扔得遠遠的。
「是。」
另外一點就是，她讓人持手信和圖書到皇室騎衛營要人，好一路把張綺護送回南陳。
據得到的消息，昨晚護送張騎出城的人馬不多。在這種情況下，要麼太后當機立斷，半路謀了張綺的性命去，再找個什麼借口搪塞自己等人。當然，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不被自己和陛下發現的機率太小，她應該不會如此行事。
如此行走，十幾個時辰后，也到了南城門了。
蘭陵王盯著前方，嘴角扯了扯，沉沉說道：「進去。」
婁齊連忙跳下馬背，他深深一禮，客氣地說道：「果然是殿下，婁齊這廂有禮了。」他鼓起勇氣，直視著蘭陵王大聲呵斥道：「我等奉太后之令來此，卻不知殿下攔路相阻，是何用意？」
那馬車越是駛得快，便越是顛覆得厲害，本來便有點不舒服的張綺，這會是更不舒服了。每每車一停下，她便衝到路旁吐得天昏地暗。讓婁齊放心的是，不管怎麼辛苦，她從來不要求馬車減速，更沒有讓馬車停下過，最多是靠著車窗一陣翻吐。
「是。」
這一路顛覆，顯然把她折騰得夠嗆。此刻，她的長發已經凌亂不堪，鬢角的碎發更是粘成了一股一股。她粉|嫩的唇瓣蒼白蒼白的，上面還因乾涸而破裂出血。她向來明透的，如畫的眉眼，也沾上了灰塵和污垢……
她是累壞了。
而隨著遠離鄴城，張綺也越發警惕起來。那一箱子黃金，看起來雖然重，真稱起來，也不過是三十七斤（後世的十六斤多），加上金子極重，佔用的地方便很小。兩個婢女用過早餐后，再上馬車時，便發現那箱子里的黃金不見了。https://m.hetubook.com.com接下來她們一路觀察，竟是不知道張綺把那東西藏到哪裡了。
「全體減速。」
十幾個黑甲衛剛把屍體拖走，蘭陵王便低下了頭。
他跨身上馬，口裡則命令道：「他們昨晚酉時末出的城，到現在已有七個時辰，便是徹夜不曾休息，行程不應超過一百五十余里。由東城門往建康方向，共有官道一條，可以迂迴的普通道路，大小共有七條令眾營在所有道路的咽喉處安排人馬。」
「是。」
就在幾個護衛按上了劍鞘時，婁齊大聲說道：「不用慌，哪有不開眼的小賊敢在皇室騎衛營附近劫道？必是眾輕騎得了飛鴿傳書，特意在道中相侯了。」
絡繹燃起的火把光中，她蒼白的臉上，長長的睫毛不停地扇動著。小巧的鼻尖，似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不時會縮兩下。
蘭陵王瞟了他一眼，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只是緩緩地將右手抬起，隨著他的右手漸漸升高，令人滯息的壓力從黑騎隊列中升騰。
隨著這應答聲一出，三百黑騎，便如一道洪流，轟隆隆地湧入鄴城中……
他的婦人，為了逃離他，不惜如此落魄狼狽蘭陵王陡然伸手，把她提到馬背上。
馬車輕快地向前駛去。
數百黑色的騎兵整齊列陣，凝如山嶽。黑甲掩蓋下，一雙雙在暗夜中皎而幽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夜幕如此凝實，天空中沒有半點光亮，不遠處的騎衛營中，也不過光芒數十，再配上他們自己舉起的火把，照亮的地方很是有限。
「……是。」這麼徹夜而行，還要減速？那何年何月可以回到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