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眾人刷刷投來的目光，他咧著雪白的牙齒，如狼一樣森森笑道：「只有周人走投無路時施救，才能顯出我等功勞之大，郡王也才能憑這一役，便威震天下！」
張綺走到他身後，自發地給他揉按起眉心來。
看來，這些突厥柔然人，這一次是下定了決心，非要把武威城攻破，好縱馬馳騁于周國的大好河山中不可。
夜晚。他會看著塞外廣闊的大地，向張綺認真說道：「依朕看來，只有高長恭才敢與突厥人在城外一對一的廝殺！他士卒精良，定可獲勝！朕需要一場勝利來挽回士卒血氣。」
蘭陵王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方家郎君何必著急？」他右手一劃。沉沉說道：「我可沒說，一定要到武威城，與宇文護那個老匹夫一起守勞么子城！」
「稟！齊人出現在舊蘇濟河城，殲殺突厥人六千。傷亡九十！」
就在張綺如此尋思時，宇文邕突然說道：「阿綺，你不錯，你很聰慧！」
聽到這裏，張綺不由忖道：那你們怎麼不聽高長恭的？先離間柔然和突厥兩部，再想法子一一對付？
張綺走到一旁，持起煮好的酒來到他身邊，她蹲跪在他身前，一邊給他斟著酒，一邊輕聲說道：「陛下有何煩惱？」
如果再不能出現一次勝利，哪怕是一個小勝來挽回軍心，他已經可以看到周國全面的潰，敗了！
張綺應了一聲，輕輕哼唱起來。
焦慮，煩躁中，宇文邕令張綺反反覆復地奏著《春風曲》《悠然行》，可都沒用，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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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擋得住突厥人邊搶邊走，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的狠辣？
在極度的失望中，還沒有忘記在宇文護面前裝拙的宇文邕，私下裡已把希望寄托在高長恭身上。
他沒有宇文護那麼樂觀。就他看來，以周人現在的士氣，一旦城破，最有可能面臨的是大面積的潰敗和士卒逃亡！
這一天，剛從戰場下走下的宇文邕，一回到房中便令張綺給他奏琴，在悠揚的琴聲中，一雙眼睛已經變得熬得通紅的宇文邕總算合上了眼。
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了。
宇文邕雙眼大亮，他顫聲道：「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諸將，告訴士卒們！」這個消息太及時，太及時了！
最可怕的還不是這點，而是，根據線報，後方還有突厥人如流水般的湧向武威城！他們似是發動了全部小部落參与這一戰。
……
她也不是要問，只是隨口說說，好讓宇文邕通過訴說解去壓力。
聽到這鼓聲，宇文邕騰地坐起，他嘶聲道：「快，給朕著裳！」
「可是郡王！」那文士顯然有點急。
張綺抬頭向他看去。
眾將領雙眼刷地一亮中。蘭陵王已黑袍一甩，大步走出。
「稟——郡王，突厥主力集結武威西北兩處城門。北城門已毀去十之七八，周主急請郡王出兵支援！」
當然，張綺深深明白，不管如何自由，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宇文邕和宇文護，還有群臣地盯視下。她沒有異動也就罷了，哪怕是她多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都會有人專門登記在案。
垂眸盯著地圖，依和-圖-書然戴著面具的蘭陵王毫無表情，「立刻準備，馬上出發！」
因此，很多時候，他都允她自由。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搖頭晃腦著，還要再說什麼。蘭陵王卻舉起了手。
「說！」
有時，他也覺得這樣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外人身上有點不妥。最重要的是，那個外人未必願意為了他們周國的江山，而把自己的心血和兄弟一一填入突厥人的馬蹄下。因此，他會細細地詢問張綺，關於高長恭的個性和為人。
在突厥人而言，他們本不善於攻城，也不喜歡攻城，可這一次，他們也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種威力巨大的投石機，每一次發動，都令得武威城地振山搖。聽著城牆「滋滋」的悶響，張綺總有一種城馬上會被攻破的錯覺。
「什麼？」
這種憑著城牆，被動的廝守中，宇文護還在那裡振振有詞，「他突厥人破了城又怎麼樣？我有二十萬精兵，就在武威一郡。拖也可拖死他們！」渾然不顧突厥人一旦攻入武威，會對武威百姓燒殺搶劫造成的巨大傷害。
明明使者都回來了，還說，高長恭應允了，可就是久久不見那五萬黑甲軍過來！
在她的吟唱聲中，宇文邕慢慢平靜下來。
她唱的，是流行於南陳的一支曲，《燕歸來》，它曲調平和，緩如春風。
宇文邕呼地甩開張綺，大步走了出去。
「稟！齊人出現在納罕什湖之際，殲殺突厥人三千，傷亡一百餘人。」
第二天，張綺一直沒有看到宇文邕，只到了傍晚時，才與他匆匆見了一和_圖_書面。這時的宇文邕，臉色陰沉。少年剛剛繼位，還沒有任何行武經驗的他，面對這個場面。 頗有點心力交瘁。這一點，張綺能清楚感覺到。
宇文邕的憤怒，令得四下都沉默了。高長恭現年不過二十一二，便有如此神勇，再過幾年，那舉大周一國，還有何人可抗？
中午時，回到府中的宇文邕，更是朝几上重重放了一掌，他咬著牙，郁怒地說道：「二十天不到。五萬齊人殺了一萬八千突厥人，而我們，前後六七十萬大軍，自身的傷亡近二十萬，給突厥人造成的傷亡卻不足一萬！好！好得很啊！」
宇文邕慢慢說道：「離間突厥與柔然。這點高長恭能想到，你然也能憑隻字片語便想到。不過沒用，都沒用，宇文護不會聽，朕也不能與他強力相抗，朕現在還不能……」
宇文邕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渴望一個人過，甚至那個人，還是敵國宗室！
好一個高長恭，他這是救了自己啊！
武威城一日比一日艱難了！
因傳報的人聲音中充滿了驚喜，宇文邕不由騰地站起，好一會他才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地發出，「什麼事？」
他失去了音迅！
張綺的這點體貼，最是讓宇文邕喜歡。在他看到的鮮卑婦人中，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這點知情知趣，既懂丈夫心意，又知進退。
手這麼一舉，四下再無聲息，所有的目光完全集中於他。
有這種感覺的，並不止是她一人。
琴聲如流水，就要張綺以為宇文邕睡著時，突然聽到他低低說道：「真恨不得殺了那老匹夫！」
「高https://m.hetubook.com.com長恭有消息了！」
張綺連忙上前，在她給宇文邕穿戴時，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只聽得一個大臣在外面叫道：「陛下不好了！突厥部于昨晚突然增兵三萬，現正在全力攻城！」
宇文邕回來時，已是傍晚，他心事沉沉，負著雙手不停地轉悠著。
他這一走，便是一天一夜，而突厥人，也攻了一天一夜。
安靜中，那個年輕的文士幕僚徐徐說道：「郡王，方某以為。我等還是再拖它個幾日才好。」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好一會，張綺才輕嘆一聲。
就在宇文護部一日一日的面對著突厥人不知是真是假地攻擊時，不遠處，高長恭部，卻是捷報頻傳。
突厥人的幾十架投石機，沒日沒夜的向城牆投著巨石。而宇文邕從國內帶來的二十萬精銳，雖然個個悍勇，可他們卻沒有勇氣就此衝出城門，在外面廣闊的天地與突厥人一對一的廝殺。
一個一個的捷報傳來，卻沒有解開周人臉上的陰沉。
「他們已深入突厥後方，在斬了來援的八千士卒后，將於後日午時抵達武威，與我等對突厥人形成合圍之勢！」
「是。」
就在張綺垂下頭，琴聲越發流暢婉轉時，一陣急促而沉悶的鼓聲，突然在城牆處響起！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卻比任何時候還要煞氣流露。看來，他對一意孤行，連自己這個皇帝也沒有開口之份的宇文護，已經忍耐到了極點。
在一種沉悶的，讓人窒息的期待中，高長恭卻沒了消息！
聽著外面轟隆隆的巨響，那大臣急聲道：「他們的投石機威力巨大，我方和*圖*書傷亡慘重！」
畢竟武威城都被圍攻了三個多月，城牆已毀壞了十之四五，再這麼全力一攻，誰也不知道它能抗到什麼時候去。
「稟！齊人出現在狄鹽城外，圍殺突厥人五千，傷亡二百。」
在周人與突厥的守城戰中，一日一日傷亡巨大，在周人越來越士氣低迷，夜晚時甚至出現了士卒在那裡放悲音中，宇文邕的臉一日比一日陰沉。
宇文邕閉上雙眼。
說到這裏，宇文邕不知想到了什麼。騰地站起，轉身朝外走去。
就在這種難言的壓抑，沉悶中，突然的，一陣腳步聲傳來！
不過她什麼話也沒有說。以宇文護的自負，他是不到自己的缺點的，見高長恭五萬騎兵頗為神勇，都不管對方來自齊國，只想納入自己手下一併指揮。要不是宇文邕開了口，高長恭要單獨作戰。只怕還要大起一番爭持。
閉著雙眼，宇文邕好一會才沉沉地說道：「突厥勢大……今日他們只是試做攻城，我方將士都傷亡上百，他們卻死傷不到幾人。這還是我方佔了地利。朕不知，真要擺開作戰……」
「陛下——」
轉了一會，他終於坐下，朝張綺命令道：「阿綺，給我奏一曲琴。」轉眼，他又說道：「還是哼一首曲子吧。」
那士卒一退。眾幕僚俾將校尉都一瞬不瞬地看著蘭陵王，等著他地決策。
最強大的隊伍和最了不起的士卒，最熟悉這方地形的人，只要士卒出現潰敗逃亡，哪怕是孫武重生，也回天無力！
「知道了，出去吧。」
一種難言的安靜和沉凝中，張綺感覺到，宇文邕看向自己的目光，越發的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