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路遇

人還沒有到,煙塵先起,馬蹄聲更是轟隆而來。
姬姒嗯了一聲,示意黎叔駛動驢車,說道:「方圓二十里,此處最宜紮營,只要不是傻子,都會選在這裏。」轉眼,她厲聲交待道:「呆會過去了,你們不可因對方高貴便失了禮數!」
盧子由連忙轉頭看去。
一直守在左右,不停姬姒半步的黎叔聞言,嘆了一口氣,說道:「這麼說來,我們只能露宿了。」
這是一幕很常見的影像。
就在主僕人幾人說說笑笑時,孫浮口中的隊伍到了。
可姬姒堪堪看到,便覺得雙腳又沉重了幾分,她剛才一抬眼,便被眼前的華光刺疼了去,費了好大力氣,才沒有讓自己怯懦地低下頭去。
盧子由也是喜笑顏開,他不畏死,卻也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面對過死亡,此時此刻,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新生的快樂湧上他的心頭。抬起頭,盧子由看到從小鎮朝這裏急奔而來的幾個壯漢,不由撫須大笑起來。
謝琅那白皙修長的指節,輕輕在信封上碰了一下,他打開了信封。
最初的狂喜過後,當洪水終於降落半米時,一陣陣哭聲此起彼伏而來。
盧子由看向姬姒時,她正左右張望,比起身邊慌亂得哭喊不已的村民,軟成一團的眾世族,她的神情是那麼鎮定,那雙緊緊盯向洪水的眼,更是明亮得近乎睿智!
車隊越來越和圖書近,越來越近了。
「是!」
轉眼間,車隊來到了姬姒等人面前,與他們的馬匹一樣,騎在馬匹上的騎士,一個個的高大軒昂,氣勢不凡,只是一眼,便讓孫浮等人心虛氣短抬不起頭來。
那支隊伍正圍著火堆而坐,七八個高大的護衛還在扎著營,有兩個婢女更是忙著晚餐。
只是一眼,盧子由便明白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果然是有預謀!
姬姒等人連忙避到了路側。
自然,姬姒四人一驢車的架式,也不值得對方留神,兩個騎士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可這些通通不是重點。
姬姒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琴聲,中正悠揚,動聽無比,光是起調,便能讓人心曠神怡心生嚮往。
……
明明他身後是青山,他頭頂有白雲,這萬千大地,無處不比一個俗世的靈魂高貴寥闊,可這一刻,姬姒還是覺得自己身上的衣著太俗,自己還沒有長開的面容太青澀,自己的舉止不優雅……
姬姒站在官道上,看著那漸漸西沉的太陽,看著那染紅了半邊天的霞光,一時飄然若仙。
望著漸離漸遠的青山縣,孫浮等人又是敬畏又是不解地看著姬姒。走了一會,瘐沉忍不住問道:「女郎,不是說要處理那一百畝良田嗎?怎麼就走了?」
才看幾眼,他便眉頭微挑,輕笑道:「有和_圖_書意思。」
琴聲止歇。
這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露宿不但會引來野獸妖鬼,還有可能招來劫匪,若不是萬不得已,誰也不會選擇露宿。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噠噠噠」驢蹄聲傳來,卻是孫浮從另一個方向趕來了,遠遠看到朝自己張望的三人,他喜笑顏開地叫道:「女郎女郎,咱們身後來了一支隊伍,我剛才爬到樹上眺了,那隊伍挺了不得的,那些人全都騎著馬,一看就是武力過人的。」
姬姒一行人輕車簡行,從青山縣離開后,便徑直朝荊州返回,一路上看到無數村落,無數縣城,有的縣城風景壯麗,有的山峰奇美,有的名人輩出,可姬姒等人不像那些名士,會因為這些而停留。如此半個月後,離荊州也只一半路程了。
她的話音一落,黎叔便高興地說道:「正是應該如此。青山縣的這一百畝良田,可是主母當年留給女郎的嫁妝。現在女郎只因姓庄的一句話,便要拿出自家安身立命的嫁妝換銀子供他遊學,確實不合適。」更何況,那個姓庄的對自家女郎也不見得有多喜歡……
這是劫後餘生的哭泣,這是死裡逃生的喜悅!
姬姒剛剛提步,那支權貴的隊伍中,便飄來了一陣琴聲。
姬姒終是沒有勇氣再度上前,她呆了呆后,低下頭緩緩退去……這一刻,縱使她心志被奪,可hetubook.com.com這一個月來自靈魂的幾次蘊養,還是讓她便是退,也退出了從容的味道。
孫浮等人連聲應是。
剩下的五六人,圍在剛點起的火堆旁。
孫浮這話一出,不止是他,姬姒等人也是喜笑顏開。眼看天就要黑了,要是能與一個擁有強大武力的隊伍一起夜宿,那無疑要安全很多。
圍擁中,狂熱中,歡樂中,盧子由也就暫時忘記了姬姒的存在,等他終於記起姬姒時,已是二個時辰,洪水盡退後。
「噠噠噠」一陣驢蹄聲傳來,瘐沉跑了過來,朝著姬姒叫道:「女郎,前方無村落逆旅,亦無寺廟可以歇腳。」
那騎士好奇地問道:「郎君,莫非是盧子由說了什麼有趣的事?」
不一會功夫,驢車停了下來,在姬姒朝著那支權貴的隊伍走去時,孫浮等人也從驢車上搬下紮營的物事和米糧準備起來。
謝琅慢條斯理地把信收好,他眼角瞟向姬姒等人,說道:「去告訴那個小姑,便說荒野外宿易生變故,讓他們的營帳扎近一些,我也可照顧一二。」
果然,那奔涌而來,夾著毀天滅地之勢的洪水,在撞上堤壩的同時,其大部分朝著土地廟所在的低洼地帶泄去。轉眼,洪水沖入了山澗,轉眼,洪水沖跨了土地廟,轉眼,那所有撞擊著堤壩,眼看就要破堤而下湧入羅水村的洪流,被山澗和土地廟后的大片https://www.hetubook.com.com灘地分了勢,在慢慢變淺,慢慢變緩!
八輛馬車,每輛馬車是四匹高頭大馬拉動,而這些馬,動作時舉止一致,進退如一,明明只有八輛車,其氣勢之雄壯,卻令得孫浮等人頻頻咽著口水。
想女郎在榻上足足躺了十天,剛恢復一點便趕著前來青山縣,準備發賣嫁妝替他籌遊學之資,而她自己,卻因那一場大病,還殘留了一個時不時頭痛的尾巴……
黎叔的言外之意,幾人都聽出來了,孫浮等人都低下了頭。因平素有人議起這個話題,自家女郎都是又氣又訓的,她是斷斷容不得任何人說她的庄郎不是。一個半月前,因為姓庄的緣故,女郎還大病了一場,還險些沒有救回來。
這時刻,青山縣令也到了,青山縣所有有文名賢名的人物也都到齊了,應酬過他們后,盧子由才知道姬姒幾人已離開了青山縣,不由有點失落。
她呆了呆,繼續提步。
眾仆的心事,姬姒自是不知道,她還在望著遠方的景色,想著那場洪水。雖然以前的三場幻覺都印證了,可直到這場洪水也被驗證,她才完全相信,自己確實可以看到旁人不能看到的東西。
幾個壯漢撲向了盧子由,「盧公尚在,我等總算有面目去見謝郎矣!」「剛才千鈞一髮,真是駭破人膽!」「盧公無恙,當真是荊州之喜!」
就在這時,村民們的歡呼聲傳來,和圖書「大人!大人快看!」
本來,洪水已經齊堤,已經衝擊得堤壩搖搖晃晃,這水勢一泄,饒是最愚昧的鄉民,也知道危機少去。
這個年紀小小的姑子,竟是早早就料到洪水要來,還做出了相應的防備措施。
火堆旁,坐著兩個護衛兩個婢女,護衛極其軒昂,任哪一個都有貴人風采,婢女更是絕美,個個明眸晧齒,容顏絕麗。
「信從青山縣來,應是盧子由的。」
這支隊伍並沒有前進多久,就在前方半里處,他們停下來了。
姬姒正眺望著遠處的青山,聞言她輕聲說道:「不,我不打算賣了。」
重點是,那個坐在香樟樹下撫著琴的白衣青年。
這一天,天空澄澈,南風徐來,讓人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看著那些人忙忙碌碌準備紮營夜宿,孫浮吐出第一口氣,小聲說道:「女郎,他們也打算在這裏紮營呢。」
不一會功夫,八輛全部由高頭駿馬組成的車駕,出現在姬姒等人眼前。
就在姬姒離開不久,一個騎士大步走到了白衣青年謝琅的身邊。
謝琅微笑,「恩。盧子由說,有一小姑,預測到羅水村會有洪災,借巫之言做了二件事,救了他和千余村民性命。他說,此女大才,很遺撼我走早了一步,沒有機會遇上這等人物。」
這是一種無話用言語形容的震撼和自卑,便如凡人面對白玉做成的險峻靈山。
謝琅轉過頭,「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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