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功成

把姬姒送到一個湖泊旁,一護衛輕聲說道:「我家郎君正在湖中亭台,小姑自去便可。」
謝琅朝她看了一眼,微微頜首,他轉過頭,召來一個僕人,說道:「請黃公過來一趟。」
黃公嚴肅地行了一禮,「諾!」
謝琅再次給她斟滿酒,再次微笑道:「好。」
「好。」姬姒爽利地說道:「我的部曲不多,行走在外頗不安全,我想與郎君一道前往建康。為了不跟丟了郎君,以後郎君若去哪個城池,得先告知一聲。」
姬姒暗中哼了哼后,她腳步放重,徐徐來到了謝琅身後。
這提的都是什麼要求?這個小姑,不過幾面之緣,就不惜性命的親涉險地,還拿出珍貴得無法想象的《傷寒雜病論》來助他一臂!
姬姒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個人的眼神,居然也有這麼複雜又感動的時候!
姬姒已回過了神,她慢慢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飯菜吃了個乾淨。
轉眼間,十天過去了。
當下,黎叔站在了馬背上,他扯著嗓子大聲叫道:「我家主人帶了十車草藥前來,特地求見謝家郎君。」
這一次,站在城門旁迎接姬姒的,是四個高大俊朗的青年郎君。這幾個青年郎君,身上都有一種氣度,彷彿飽讀群書,也彷彿看慣權貴,任哪一個,都比姬姒在客船上見到的蜀地士族子還要有風度,還要顯得高雅。
而這四人,姬姒是熟悉的,他們正是謝琅身邊的護衛!
也不知是想證明眼前這個可以輕易令得全天下的女子都相思斷腸的郎君,並不能讓她也痴迷了去,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麼。對上謝琅的眼,姬姒突然燦然一笑,m.hetubook.com.com她眸光熠熠地樂道:「還以為能見到黯然神傷的謝郎呢,不意故人風采如昔,真是讓人不太歡喜。」
不一會功夫,一個白頭髮的老人,跟在僕人身後過來了。
姬姒很吃驚,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幾面,記憶中的書簡,卻在一頁一頁翻過。
不一會功夫,城門大開。
謝琅暫居的莊園,位於吳縣北郊,遠遠看到姬姒過來,眾婢僕一一低頭,那目光晶瑩中,隱隱帶著幾分嘆服。
謝琅沒有回頭,他只是用那種柔和動聽的聲音徐徐問道:「阿姒為何而來?」
不一會,姬姒一行人來到了城門外。
直到那青年護衛叉了叉手,大步去了,姬姒才猛然清醒過來!
當然,也僅限記得,行醫向來是需要數年數十年堅持不懈的努力的,更需要天賦,她現在充其量就是一個背書匠。
然後,姬姒站了起來,向孫浮說道:「去問一下吳縣在哪個方向。」
「是。」
姬姒的臉一黑,轉眼間,一個隱隱的念頭卻浮現在她心頭:這個說法,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這個要求,小得稱不上要求了。謝琅又看了她一眼,轉眼他說道:「好。」
姬姒睜大眼楞楞地看著他。
姬姒這話是脫口而出的。
笑過之後,謝琅輕嘆道「這是死地,你一小姑,真不該來。」
她居然能夠背誦《傷寒雜病論》!
當然,這就是一個凡人。
早在他們出現時,吳縣的城牆處便站出了十幾個人,此刻他們車馬一停,便有一個中年人朗聲喝道:「爾等何人?來此何為?」
姬姒連忙避過時,謝琅的聲音https://m.hetubook.com.com再次傳來,「黃公,你我都知道,如《傷寒雜病論》這樣的奇書,得到者無不視之傳家寶。姬小姑有大義,我等卻不可不知輕重。傳書一事,出之她口,入之你耳,沒有經過姬小姑允許,黃公不可將此書傳於自家子弟,不可把此書外泄他人。」
就在這時,姬姒為了壯膽而發出的深吸氣聲再次傳來,只聽她說道:「那書不在我手邊,裏面的內容,我可以背給你聽。」
那廝也太俊了些,便是一個背影,也恁地華光逼人!
這種想法又不應該了!這一世,她可不比任何人卑賤!
姬姒又道:「對了,或許我到了建康后,會扮成男子行事,郎君若是認出,需裝作不知。」
這時的吳縣,基本處於全縣封禁的狀態,縣裡面的人千方百計想出來,外面的人是萬萬不敢進去,一路走來,官道上那是半個人影也無。
謝琅緩緩回過頭來。
吳縣並不遠,姬姒的隊伍有了馬匹,那行路的速度是很快的,到了傍晚時份,姬姒便看到了吳縣城門。
也不知為什麼,看到眼前這個華貴無雙的郎君,親手為自己斟酒,姬姒竟是受寵若驚。
來時,姬姒曾經想過,現在的謝琅該是多麼煩惱。可她想來想去,就沒有想到,這人還是這般氣定神閑,還是這般風度翩翩。那種刻於骨子裡,沉在血脈中的從容優雅,把他這個人烘托得都不似凡人了。
看了她一會,謝琅把手中酒盅放回幾面,他起身離塌,對著姬姒深深一拜,「阿姒,多謝了。」
謝琅再次朝她行了一個大禮,緩步退了出去。
可是轉眼,hetubook.com.com便又被姬姒自己否定了,她有點恨鐵不成鋼地想道:明明說了,這一世坦蕩做人,怎麼又行陰詭事了?
張仲景治傷寒,通常是四五味葯便手到病除,現在吳縣有了傷寒癥狀的還只有幾十人,姬姒帶來的十車葯,還沒有用到一車,重症患者便已愈了大半。
這人,彷彿天生就該長在陽光下,天生就能吸聚光線,真能讓人一見之下目眩神迷。
藥店的那些掌柜,聽到姬姒是前往吳縣,倒也沒有趁機抬價。事實上,在一個戾信神鬼,佛教的輪迴報應之說深入人心的時代,大多數百姓還是很善良的。
傷寒論一書,字數雖多,可黃公本就是杏林高手,姬姒只是一說,他就像拔開了雲霧一樣,雙眼灼灼發亮。
酒樓中,眾人的議論聲還在傳來。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四個護衛突然朝著姬姒長施一禮,感激地說道:「小姑高義!」
姬姒朝黎叔點了點頭。
姬姒嘻嘻一笑,她眉目舒展地說道:「先不忙著謝。阿姒此次前來,是想與郎君做一個交易。」
一側,黃公嚴肅地應道:「諾!」
遠遠望著那城門緊閉,哭聲隱隱,白幡高舉的城門,一側的黎叔咬緊牙關,不安地問道:「女郎,你所說的,真的妥當嗎?」
見到姬姒步履遲疑,那青年護衛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溫柔安慰起來,「你一小小姑子,為了我家郎君不惜親涉險地,這份心意,我家郎君會感激的。」
姬姒在離開揚州時,讓護衛們買了十車《傷寒雜病論》上治傷寒需用的草藥。
四個護衛也沒有想到,從馬車上下來的,會是姬姒這麼一個曾經見到過的小姑和_圖_書,他們面面相覷。
謝琅抬頭看向了姬姒!
謝琅示意僕人離去后,朝著姬姒一指,說道:「黃公,這位姬小姑,她為了吳縣這十萬百姓,帶來了她家族密藏的不世奇書《傷寒雜病論》!」
那中年人聽到十車草藥幾個字,雙眼便是一亮,他朗聲叫道:「稍侯。」說罷,那人匆匆離去。
姬姒朝他點了點頭,並沒答話。
深吸了一口氣后,姬姒端過謝琅遞來的酒盅,她抿了一口,開門見山地說道:「謝家郎君,我還帶來了一本書,那書叫《傷寒雜病論》!」
是了,她前一世,就是以得了傷寒的名義被人燒死的。這書,是姬道稱王后,從一個家族那裡抄來的,她那時以遊魂狀態翻了兩遍,沒有想到現在全部記得。
謝琅轉向了姬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謝琅輕聲說道:「張聖傷寒一書,字數頗多,這幾日,就勞煩阿姒在莊子里住下了。」姬姒連忙應了。
這些人,居然以為她對謝琅情根深種,所以明知吳縣陷入絕境,還不惜以身涉險!
謝琅所說的,正是這個時代的普遍認知,在這個時代,知識是無價的,而一種可以福澤家族,綿延子代的知識,更是比任何財富還要珍貴。真實的歷史上,張仲景寫出《傷寒雜病論》后,也是被江南某家族秘而不宣數百年,直至唐宋,才漸漸流傳開來。
一直到謝琅離去,姬姒才回過神來,她輕聲說道:「還請公認真聆聽。」
中午時,姬姒的隊伍,已出現在通往吳縣的官道上。
難怪他們用那麼感動的目光看她了!難怪他們那般嘆服了!
他手一伸,示意姬姒在對面坐下,謝琅垂下眉眼和圖書,就著不遠處傳來的絲竹聲,他動作優雅地給她斟起酒來。
謝琅飲酒的動作頓住了。
偏這個人,還在他面前擺出兩不相欠的小人態度,啰啰嗦嗦地提盡要求,可她的這些要求,也太簡單太容易了。
謝琅朝姬姒看來。
朝著正微閉雙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的謝琅看了一眼,姬姒一福,清聲說道:「姬氏阿姒,見過謝郎。」
姬姒看著他,想了想后,她老實說道:「我帶了十車草藥。」
便這樣,晚上,姬姒向黃公口授傷寒一書,白天,黃公便用姬姒帶來的那些草藥為病人醫治。
雖然醫聖的這本書,值得人花用一生的時間去細研,可在傷寒一病上,它論述得非常仔細,便是一個庸醫也可按方治病,何況是黃公這樣的醫道高手?第二天開始,黃公便給患者用藥了。
謝琅左手挽住右手衣袖,風度翩翩地再次親手給她斟滿酒後,他微笑道:「請說。」
花園中,樹木蔥鬱鮮花處處,姬姒才走了幾步,便看到了那個一襲白衣的身影。
十天前,整個吳縣死氣沉沉,許多重病患者的家屬都掛起了白嶓,十天後,傷寒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縣內笑聲一片。
姬姒精神一振,她坐直身子,又道:「我這次是舉家遷往建康,到了建康后若有什麼被人欺凌處,還得請郎君你這個大貴人幫助一二。」
「是。」
他的目光很有點意思,明亮澄澈中,隱隱帶上了一分溫柔。
她把話一說出,自己便楞住了,而謝琅卻是哈哈一笑。
幾乎是謝琅這話一出,那黃公一張紅光滿面的嬰兒臉,便陡然放起光來。他感激地看著姬姒,也不二話,對著她便是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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