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喜歡和喜歡

做朋友好啊,做朋友最好了,她可不要像前一世那樣搞出那麼多曖昧,最終害人又害己!
姬姒的臉先是一紅,轉眼她看向謝琅,對著那張華光逼人的臉,姬姒淡淡說道:「這個十八郎就不知道了,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歡郎君,阿姒是斷然不會的。」還別說,姬姒這話一出,不止是謝琅驚了下,便是隱身在艙中暗處的護衛們,這時也大吃一驚。
落淚的不止是她,碼頭上下,來來往往數百的行人,這時都駐了足,都怔怔地轉頭看著那風帆下,看著那個夕陽下敲動著鼓聲的身影!
「是!」
姬姒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望了那個身影多久,直到謝廣走到她身邊,對她低聲說道:「姬小姑,該上船了。」她才猛然清醒過來。
轉眼,她暗暗想道:他最俊最華貴,天下的女人都喜歡,也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兢兢業業立誓要享受人生的路人!
她怔怔地站在岸邊,看著那個男人,那個擁有一切,如世人渴望的才華,美貌,家世,尊敬,權利,智慧,一切的一切美好事務的男人。他明明什麼都擁有了,可這一刻,他卻孤零零地站在河水之上,夕陽之下,無聲地落淚。
盛裝打扮過的謝十八,特別的高貴,配上他那閑適的動作,令得簡陋的船頭,都變成了金馬玉堂的殿堂。
謝琅站在高高的船板上,看著漸漸出現在視野中的陽水縣,他轉頭問道:「姬小姑一直在陽水縣?」
謝家的這隻船,顯m•hetubook•com•com然是經過改造的,走得飛快,第二天姬姒一醒來,推開窗便發現,船隻已經進入長江了。
對於向謝十八坦然自己對他沒有興趣一事,姬姒是早就決定好了的。一來,她前陣子的所做所為,確實是容易讓人產生誤解。這樣不好,建康不知有多少愛慕謝十八的,她可不想人不生地不熟的一過去,便招來無以計數的情敵。二來,她既然向謝十八提出了請求庇護的話,以後打交道的時候還多得很,所以,她要表明自己的立場,要讓彼此坦坦蕩蕩無拘無束的做回朋友。
就那麼一瞬,姬姒看到了他眼角有淚水的殘光。
彼時,最後一縷殘陽,正向天地釋放它最後的絕美,半邊的雲霞,全給染成了一縷縷或紅或紫的艷色。
只是一眼,謝琅便啞然失笑,他開口說道:「這樣一說,那確實是我不是了。」又盯了姬姒一眼后,謝琅輕笑,「我還以為阿姒鍾情於我呢,卻原來是嫌棄。」
此時此刻,她不管是語氣還是神態,都毫不作偽,很顯然,她從頭到腳都是這樣想的,所以她也就這樣說了!
這還真是,有點意思了!
當下,姬姒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輕笑著打招呼,「謝家郎君好早。」轉眼,姬姒輕嘆出聲,又道:「溫暖和煦的陽光,奔流萬里的長江,已經是人間極致的美景了,偏生這船頭還要添上一個謝十八,害得我等想要賞景的都不敢提步,郎君有過錯啊!」m.hetubook.com.com
陡然的,姬姒知道,她為什麼會流淚了。原來,是那個身影太過優美,極致的優美配上絕美的夕陽,不疾不徐的鼓聲配上那汩汩逝去的東流水,她突然被震撼了,她因為這種極至的美麗,感動著,卻又想著無法挽留,無法永遠擁有而悲傷著!
她不鍾情他?她不鍾情他會以生命涉險?她不鍾情他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他?
也是奇怪,她這樣一想,眼前這個郎君那逼人華光給她的壓力,便減少了許多。
姬姒出發時,正是傍晚霞光萬里時,一趕到陽水縣碼頭,她一眼便看到,那唯一一隻二層高的大客船,以及站在客船二層,寬袍廣袖,墨發披散的謝十八!
可姬姒剛剛止步,便聽到黑暗中,謝琅的低語聲傳來,「姬姒?」
她這話,卻是明明白白的嫌棄了。
她的腳步很輕很輕,幾乎無聲,她走到離他十步處時,便停下了腳步。
這些都不是重點。
他那無法形容的眉眼,因愕然而微微揚起,是的,是愕然。不管是前一次她風塵僕僕地趕到吳縣,對他說,我帶來了《傷寒雜病論》,還是昨天晚上,她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邊,用那晶瑩的目光望著他,她的所作所為,都在清楚地告訴謝琅,她是喜歡他的。
這時,姬姒對著謝琅那張微微驚訝的臉,認真地說了起來,「阿姒這一世,就像這長江水,發了誓地要坦坦蕩蕩地走過這千里青山路的,至於最後流入哪一個海,那還沒有想hetubook•com.com過。至於十八郎你,對於阿姒便像那長滿了桃花的泰山。你看啊,泰山雖美,可一來它太高,二來它太有氣勢太雄偉,三來它居然還長滿了桃花。這樣的一座山,又怎麼會符合一條以坦蕩自在為目的的江河的夢想呢?」
這是寂寞吧?這一定就是寂寞,那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寂寞,那種看到了滿目蒼痍,望盡了世間殘陽的寂寞,那種渴望能有所改變,卻在掃除劫匪時,還要戴上面具,讓世人不知道自己曾經做過的寂寞!
星光下,謝琅回過頭來。
姬姒連忙小聲應道:「是我。」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令得他的面容半邊明半邊暗,他垂著長長的睫毛,那睫毛遮住了那雙總是溫柔,溫柔得彷彿總有許多憐憫的眼。
謝琅一笑,他轉頭看向前方浩淼的波濤,輕聲說道:「她?確是個讓人刮目相看的。」轉眼他命令道:「發出飛鴿,讓人通知姬小姑,便說因建康有事,我馬上要趕回去,讓她直接前往陽水縣碼頭等侯。」
看著黑暗的河岸對面一會,謝琅徐徐又道:「夜深了,外面寒重,你一小姑子得多照顧自己,回去吧。」
「才不是呢。」回答的是謝廣,他嘖嘖連聲地說道:「說起這個小姑,還真是個有本事的。當初來到陽水縣時,她就把自己全部的財產換了吳縣的特產桐油,整整十五車,裝得滿滿當當一點空間也不剩。當時她那僕人就說,姬小姑會靠著這些桐油,把她用在吳縣百姓上的草藥錢全m.hetubook.com.com部賺回來。我還不信呢,結果怎麼著?結果咱們把她丟在陽水的這大半個月里,她楞是靠著那十五車桐油,把手頭的錢翻了五倍!」他朝謝琅伸出一個巴掌,嘖嘖說道:「郎君,你說這個小姑厲不厲害?」
姬姒恩了一聲,聽話地轉頭離去。只是當她走到艙門口時,終是忍不住回過頭,朝著那人定定望了一眼。
姬姒走到船頭時,一眼便看到,依然是一襲白衣的謝琅,正寬袍博帶,衣冠凜然地坐在榻上,面朝長江,懶洋洋地翻閱著一卷書簡。
殘陽中,風帆高舉,在縴夫的喲喝聲中,客船緩緩駛入了大河中。
明明不疾不徐,明明敲鼓的人動作是那麼優雅,明明鼓聲是那麼雄深,可這一刻,姬姒卻落了淚!
可這樣一個昨日還痴痴望著他不舍離去的人,這一刻,又用這麼坦然,這麼真摯,這麼她自己深信不疑的語氣告訴他,她絕對不會鍾情於他!
他雙手各拿一鼓槌,他站得筆直筆直,他敲鼓的動作不疾不徐,而隨著每一次鼓聲起落,那白袍下線條優美的肌肉,便若隱若現著。
那一邊,姬姒得了謝琅的傳信后,本來以為還會耽誤大半年的她心下大喜。
說罷,他轉過頭去。
而謝十八,就這樣背對著殘陽,披散著一頭墨發,雙臂揮動,不緊不慢地敲著一面鼓!
謝琅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書簡,轉頭向她看來。
是了是了,這才是夕陽之鼓!這才是這麼美麗的夕陽給人的感受。懂得的,不發一言,卻已呈給了你整個和圖書天地!
五月份的長江,因雨水的增多而水面上升,導致來自天下各洲的船隻紛紛上路,所以,才這麼一會,姬姒便發現,寬廣的江面上,同樣的大船已有了三隻,遠處,還有十幾隻風帆正在南風中飄揚。
謝琅緩緩站起,晨光中,他身形頎長而飄逸,就這樣踏著木履,他大袖飄飄地向她走來。來到姬姒面前,他微微傾身,那形狀完美如弓的唇線,似有意似無意地劃過姬姒有耳際后,低嘆聲宛如風一樣飄入她的耳中,「可是,天下那麼多女人,我唯獨只想阿姒你能喜歡我啊……」他最後還嘆息了一聲,這一聲嘆,真真算得上婉轉失落,惆悵凄涼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琅敲下最後一個鼓音后,他緩緩放下了鼓槌,負著手轉頭看向天空。
星光下,姬姒終是情不自禁地放輕腳步,慢慢來到了他身後。
重點是那鼓聲。
原來,他竟是這般的寂寞!
姬姒率著眾人,跟在謝廣身後上了船。
謝琅一直在看著姬姒。
隱隱的光亮中,他雙眸明燦如星,看著姬姒,謝琅輕聲說道:「你不用畏我。姬姒,你很好,這次你幫我挽救了無數生靈,我甚是感激。」
第一次,姬姒發現,這個天下都知的風流郎,竟是有著刻了骨的孤寂!
姬姒看到這樣的他,又是一怔。
這個人,竟然當著人家小姑子的面,直白白地說她鍾情于自己!真是臉皮厚!真是無恥!
直到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直到天空上銀河燦爛,姬姒還依稀看到,謝琅負著手站在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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