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姬姒的軟實力

姬姒還以為,這些僕人在這裏生活當年,已把此地當家,怎麼也會抗拒一下她這個主人的進入,沒有想到那老人進去招呼一聲,轉眼間,三十來個男女,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排,大開府門迎接姬姒入駐。
瘐施兒連忙睜開了眼。
凈空卻是又道:「只是劉宋皇朝新立,貴府上的三千畝良田,連同我們白雲寺的五千畝良田,都給收繳上去了,最後還是白馬寺的方丈出馬,才令得陛下歸還給我寺一千畝良田,至於貴府的,恕老訥無能。」
姬姒想起一事,又道:「聽說糧食當中,稻米最能使人白凈有光澤,以後家裡無論男女老弱,主食全部用稻。」
雙眼無神地看著頭頂上的樑柱,她一臉絕望地想道:真是不甘啊。
衛錦走到瘐施兒身前,再次朝左右張望了一眼,轉頭小聲說道:「給這塊手帕給我的那人說了,你只需要拿出一套正街的二進院子,他家主人就願意幫你把那副剪壞的屏風修復如初,而且絕對不會讓人看出半點痕迹!」
咬了咬唇,瘐施兒忍著喜極而泣的衝動,顫聲說道:「她什麼時候要?」
「是!」
她不久也要變鬼了,縱使是鬼,她也不怕了……
見到姬姒滿意了,鄭吳叫過婢僕一一向她介紹起來。
只是一轉眼,極不起眼的鄭吳,已彷彿成了一個滿腹詩書的飽學宿儒,便是那看起來很是稚嫩的小婢女,竟然也有了一種普通小族女身上見不到的書卷氣。
瘐施兒怔了怔,她看了衛錦一眼,接過手帕端詳起來。
姬姒點了點頭,又道:「把那八匹馬也買了,以後家裡出行全部換成驢車。」
確實,莊園太窮了。姬姒看著破破舊舊,到處有窟窿的房屋,看著塌了大半的圍牆,看著眾仆身上陳舊的衣裳,以及面黃肌瘐的模樣,暗暗想道。
想她瘐施兒,本是瘐府的三房嫡女,以前,她嬌俏可愛,走到哪裡都是一片奉迎之聲,眾人常hetubook.com.com說,她唯一的不好,就是母親過逝得早了些。
說到這裏,他從一側床頭打開一個朽爛的木盒,掏出一張保管良好,卻已發黃的契紙。
最先出現的老頭拿著她的契紙看了一會,又翻看了一會姬姒從姬府中帶來的,帶有她父祖字跡的幾本藏書後,他轉向姬姒,恭敬地說道:「老僕鄭吳率諸婢僕見過女公子。」
鄭吳響亮地應道:「是!」
「好!」瘐施兒淚水雙流,她抽噎道:「那人真能幫我修復好屏風,別說只要一個院子,就是讓我瘐施兒以後天天供著她的長生碑,我也無怨無悔!」這十天瘐施兒有多麼恐懼絕望,這一會,她就對那個主動前來相助的人有多麼感激,說出這句話后,她又像發誓一樣地說道:「你告訴那人,不管她是誰,她對我瘐施兒的救命之恩,我牢記於心,永世不忘!」
想著想著,瘐施兒閉上雙眼,眼角處,慢慢沁出了兩滴淚水。
這些婢僕,分別是鄭,齊,秦三姓,恰好是春秋戰國時,三個諸侯王的姓。
聽到這話,姬姒悠然一笑,她輕聲說道:「別擔心,賺錢,那是很容易的事!」她這話一出,五十幾個婢僕齊齊抬起頭來,一個個目光詫異地看著了姬姒。
凈空禪師說,她家的莊園位置不好,可姬姒沒有想到,這位置竟然那麼不好。順著契紙上標明的地址,姬姒在看到那位於巷子深處,背後靠著一座山,雖說是位於建康城中,實際上卻與城中心隔了老遠,且位於建康最貧窮,最不被士族看在眼裡的角落的莊子里,半天說不出話來了。
姬姒連忙上前扶起。
在這個把顏面看成一切,把傳承看得極重的時代,姬姒沒有想到,自己在一夜之間,竟然擁有了一批精通失傳多年的周樂,且詩書滿腹的僕人!同時,這些僕人還對姬氏一族,有著無與倫比的忠誠!
直過了好m•hetubook•com.com一會,鄭吳因激動而暗啞的聲音徐徐傳來,「只是這樣一來,那開銷就太大了。」
一時之間,站在姬姒身後的孫浮月紅等人,竟是感到了一種自形慚穢。
見到瘐施兒拿著手帕的手一直在顫,衛錦說道:「你也看出了對不對?這手帕上繡的荷,用的是回紋綉法!」
姬姒接過了契紙。
鄭吳驕傲地看向姬姒,又道:「有所謂百年貴族千年世家,女公子,你以後不管出入何等場合,我們都不會讓你丟半分顏面!」
「當然不是。」衛錦想起了此行的任務,她連忙湊到瘐施兒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施兒,你還想不想出去?」
……不是因為稻米味美,他們之所以不拒絕,而是因為,縱使他們詩書滿腹,縱使他們是這世間唯一懂得禮樂編鐘等上古樂器的人,可只要他們面黃肌瘦,就連貴人的面也見不到!
就在淚水如珠,一滴一滴沁入身邊的地板上時,突然的,幽黑得像是到處可以看到鬼魂的祠堂前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良田被收,他們這些僕人能堅持守在莊園里,等著姬氏一族有子嗣前來,已經是無上的忠誠了。
坐在幽黑的祠堂深處,瘐施兒心想,她這輩子,也許就這樣結束了!
一眼看到消瘦得不成樣的瘐施兒,衛錦的雙眼迅速地變紅了,她沖了過來,扶著瘐施兒的手,哽咽道:「才十天不到,施兒,你怎麼就把自己搞成這樣子了?」
出去?瘐施兒激動了,她流著淚說道:「阿錦,我是做夢也想出去啊。」
見到姬姒吃驚,鄭吳撫著長須,緩緩笑道:「女公子可能不知,我等雖是家僕,可我等乃是當年統治天下長達八百余年的天下第一族,姬氏世家的家僕。」
姬姒這話一出,四下婢僕卻不吭聲了,看到他們這麼沉默,姬姒正要詢問,頭一轉,便看到了鄭吳身後,好幾個僕人都眼眶紅hetubook•com.com了。
而讓姬姒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莊園里的書房,居然收有先秦時諸子百家的上萬冊藏書。
當下,姬姒下令道:「鄭叔,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姬府的大管事,孫浮是二管事。」兩人謝過後,姬姒轉向鄭吳說道:「我這次帶了三車金銀前來,你們先花用吧。這莊子有了主人,就不能這麼破敗了。」
此行的收穫,姬姒還有點失望時,一側的孫浮黎叔等人,卻一個個欣喜若狂。被建康的房價打擊得無法喘過氣來的他們,聽出自家在建康城裡有一個小莊園,頓時都要癲狂了。
就在瘐施兒自嘲的一笑后,突然的,她閨蜜衛錦在外面溫柔地說道:「你們守在這裏,我去與施兒說說話。」
見她打量著自己這些人,鄭吳輕喝一聲,說道:「諸位,我們的女公子回來了!」
鄭吳點頭說道:「正是。」他繼續說道:「這些年時移世易,我姬氏一族雄風不再。可在三百年,你家祖先便留下遺言,他說,王權更替是無可抵擋的,可江山再變,家風不能變。他說,後代姬氏族人,無論主僕,須人人讀書。」
沒有想到姬姒如此開明,凈空禪師露出了一股笑容,他雙手合什道過謝后,又道:「現在那座莊園,因為貴府婢僕得力,位置也只一般,還僥倖保存至今。莊園內部有山地三十余畝,也算解決了女施主在建康的居留問題。」
「那人說,那副屏風越快交到她手裡越好,至於院子,到時一手交屏風一手交貨。」
這時,一個老頭出現了,他隔著破門看著這一支有良馬為馭的豪華隊伍,警惕地問道:「客從何處來?」
饒是衣裳陳舊,饒是不少人身上還有勞作留下的污漬,可這一刻,這些婢僕筆直而立時,卻讓姬姒彷彿看到了謝十八身邊的那些婢僕!
可對瘐施兒來說,生母過逝得早又有什麼打緊的?她的姨娘,可是待她比親女兒還要好。想她當初為了和*圖*書讓姨娘上位,不知在祖母和父親面前說過多少好話,做過多少功夫。
直到她離開白雲寺時,還頻頻回望,這一趟前來鶴倚峰,可以說是出奇的順利。當年託管財物的先祖,確是個聰明的,因為他相信的是禪師們。這麼久遠的事,除了這些大師,別人還真信不過。
接下來,姬姒便是忙著了解莊園的近況。如,鄭吳等人,這些年來就守著這處莊園,靠著莊子的那三十余畝山地,縫縫補補過活,可就算莊園位置不好,這些年都,他們都經歷了好幾波針對莊園的或明或暗算計。
姬姒聽到這裏,驚道:「鄭叔是說,你們從東周之時,便一直追隨我族?」
才看了一眼,瘐施兒便像瘋了似的,猛然撲到天窗處,就著那一線光亮,細細地看了起來。
衛錦點頭,她低聲說道:「我想也是這樣的。」說著,她西西索索,從懷裡掏出一個手帕來。
瘐施兒看到衛錦落淚,她也哽咽起來,「阿錦,你是來與我道別的嗎?是不是我這一輩子就要在這裏老死了,所以你來見我最後一次?」
姬姒上前一步,她拿出契約,徐徐說道:「我姓姬,前來接收先祖遺產。」
她只是沒有想到,原來人心這麼可怕,有些人不到亮出毒牙的時候,你怎麼也不會知道她是條蛇。
略略一頓,讓瘐施兒消化了她的話后,衛錦又道:「那人還說,離太后壽辰只有二十幾天了,舍一套院子,得到翻盤的機會,你願是不願?」
這麼豐富的藏書,這麼學識不凡的婢僕,就足以向任何人證明她的家族底蘊了。
陡然的,她明白過來,稻在這個時代是貴人才食用的,看莊園眾人這模樣,只怕他們平時連栗米都很難吃到,姬姒這個決定,卻是把這些人完全感動了。
這是真的變了!
這時,圍著莊園轉了一圈的孫浮回來了,說道:「女郎,這個莊園雖是不小,就是太窮了些。」自從見過那開價五千金的二進房子后和*圖*書,孫浮便覺得這個佔地四五十畝的莊園很大了。
幾乎是鄭吳聲音一落,他本人也罷,站在他身後的那些婢僕也罷,一個個氣勢變了。
「聽說建康糧價不貴,多購一點。」
衛錦把手帕遞到瘐施兒面前,小聲說道:「這東西是今天早上,一個不知名的人送到我手裡的。你且看看。」
可以說,在這個長得俊美了甚至可以直接當官的年代,他們再有才學,現在這模樣,也無人相信。
不過,雖然食用稻米會是筆巨大的開銷,可包括鄭吳在內,都沒有人開口拒絕。
事實上,如瘐施兒這樣的嫡女,她的亡母早就給她留下了極其豐厚的嫁妝。不過是一套位於正街的院子,她又怎麼可能不願?這樣的價位,遠談不上趁火打劫!
有三千畝良田?天啊,她家居然在建康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三千畝良田!姬姒雙眼一亮,興奮得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
姬姒一陣失望。不過轉眼她也想通了,便客氣地回道:「這與大師無關,改朝換代重新丈量土地,那是誰也無法阻擋的。」
眾仆再次應道:「是。」
……
就在這時,姬姒又道:「另外,每二日必食一頓肉糜,直到飽腹為止!」
就在她踉踉蹌蹌地爬起身時,衛錦的身影已出現在房門處。
他朝姬姒行了一個今時今世再也見不到的周禮后,恭敬而又自傲地說道:「女公子別看我等老的老弱的弱,可這些年來,我們一直謹記林信公的教誨,一有閑暇,便詩書自娛。所以,雖然世間之人都說王謝才是第一大族,可王謝的家僕,定然不會如我們一樣,精通周樂,老少飽讀詩書。」
一直以來,姨娘寵她放任她,她以前以為是愛,今天才明白,原來那叫「捧殺」。那個木盒,她當天動的時候,裏面明明是沒有什麼綉幅屏風的,可她一轉身,那毀掉回紋綉幅的罪名,就實實地砸在她身上,縱使她百般辯解,可因她素來的驕縱行徑,竟是沒一個人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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