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太后

激動的不止是孫浮,一側的秦小草也是雙唇一個勁地顫抖著,她是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這一生,不但有一天可以堂而皇之的來到烏衣巷,甚至還可以在烏衣巷中出出入入!
沒辦法,路太后出身寒門,沒讀什麼書,她得了禮物,就喜歡當眾把玩,所以送禮的人也就這樣逢迎她。
眾夫人的議論聲中,路太后也是重重一哼,她怒聲說道:「也是你這個婦人心慈!哼!這般驕縱不孝的女兒,依我看來,就是打死了也是活該!」
僕婦聲音一落,四下嗡嗡聲大起,「五姑子?就是那個嫡妻留下的獨女?」「聽說那個女娃子向來驕縱,沒有想到她連剪毀太后壽禮的事也做得出。」「哎,這事也怪不得小瘐張氏,大瘐張氏留下的女兒,她還真是輕不得重不得。」「再輕不得重不得,這一次也該狠狠責罰於她!」
幾仆不解地轉頭看來。
她抬頭朝著瘐張氏看了一眼,朝旁邊的宮女說道:「拿過來看看。」
路太后這話,卻是說到要害了,她說瘐施兒是「不孝之女」。當今之世,乃是以孝治國,不孝這個字型大小,便是最了不起的名士,最高不可及的士族嫡脈,也可憑之治罪,何況瘐施兒一小姑?
聽了姬姒的解釋,孫浮喃喃說道:「那,把院子買了換成錢拿在手裡?」
豈料,聽了孫浮的話后,姬姒卻搖了搖頭,只聽她低聲道:「行了,我們走吧。」
當時還以為她是一片愛女之心,哪裡知道,她這樣做,既是借太后的手,剷除瘐施兒這個前妻之女,又可以在害了嫡女的前提下得到慈母的美名?再想到,當初瘐施費盡心力才使得這個庶母扶正的事。一時之間,眾人倒抽了一口氣,直覺得小瘐張氏還真是翻臉無情,心如蛇蝎了和_圖_書
話說瘐張氏從木盒中拿出了一個金絲楠木雕刻的觀音像,這雕像造型別緻中帶著異域風情,一看就不是中原之物,再加上這精緻的雕工,以及金絲楠木的價值,這壽禮,還是很上檔次的。
就在這時,太監尖銳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稟太后,瘐氏五女瘐施兒求見!」
這時,瘐張氏帶來的僕婦連忙說道:「還請太後娘娘見諒,為了在您的壽禮上獻上這副唯一存世的回紋綉幅,我家夫人可是派人整整尋了五年啊。」轉眼仆婢又嘀咕道:「實是五姑子驕縱慣了,她明明知道,偏偏……」
可惜可惜,這麼重要的東西,竟被她女兒毀壞了,這可真是,光想想就讓人遺撼啊。
可是路太后一看到這雕像,卻蹙起了眉,說道:「這不對啊,我記得你以前說的不是這木雕玩意。」
幾乎是瘐施兒這話一出,瘐張氏便是一僵,而她身後的婢婦,更是嘴一張差點脫口說道:「這不可能!」
姬姒卻還在尋思,與幾仆的欣喜若狂相比,她實是理智得很。正因為理智,所以姬姒知道,便是她在烏衣巷有個院子,她也不能住進來。
不過,瘐張氏所嫁的夫婿瘐府,雖然是最初南渡的一百士族之一,可瘐氏畢竟不是王謝,這路太后的面子,琅琊王氏可以不給,陳郡謝氏也可以不給,可瘐氏是一定要給的。
一時之間,殿中嗡嗡聲大作。
瘐張氏只是做出這個動作,四周的命婦便低聲議論起來,議論中,瘐張氏似是不得不答,她白著臉,遲遲誒誒地說道:「這事是命婦的不是,那副回紋繡的屏風,被家中小女戲耍時剪毀了。」
這邊,瘐張氏癱倒在地,語無倫次又聲嘶力竭地向人解釋著自己的無辜,卻被路和圖書太後派人強行把她送回瘐府時,那一邊,姬姒終於得到了瘐施兒送的那套位於正街的二進院子。
彼時,殿外的陽光正好,就著白灼的陽光,眾夫人又都是箇中好手,只是一眼,她們便認出了,瘐施兒拿來的這副屏風,還真是一副用回紋綉綉成的百鳥朝鳳圖!
瘐施兒小步走到了路太後面前。
這個時代,士族對顏面的在乎,已經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眾命婦一想到這瘐張氏,剛才為了瘐施兒,還對太後行五體投地的大禮,還哭得那麼傷心,便對她這種處心積慮算計嫡女的心思,感到不寒而慄。
就在路太后看向瘐張氏,準備詢問時,瘐施兒突然脆脆地說道:「太後娘娘,這事你別怪我母親。那天施兒打開了一個空木盒,也不知怎麼的,母親身邊的那些婢婦,非要說施兒剪壞了太后的壽禮,還對我喊打喊殺的,今日母親來了皇宮后,施兒便派人尋了尋,這不,果然在母親房裡尋到了這副屏風。」這個在祠堂關了二十多天,臉色蒼白身形纖瘦,虛弱得彷彿風一吹就倒的小姑娘,以一種天真的眼神看向路太后,求道:「太後娘娘,都是那些婢婦誤事,你千萬不能怪我母親!」
站在人來人往,繁華至極的正街上,看著前方那「烏衣巷」三個大字,孫浮顫著聲音,吟唱般地低語道:「小姑,不說荊縣,便是荊州的所有士族,只怕也不能擁有一套位於『烏衣巷』的院子!」他眼眶有點紅,聲音中也帶著哽咽,「小姑,我們終於可以抬頭挺胸了!」
瘐施兒一跨入殿中,便對上了黑著一張臉,看向自己的眼中滿是厭惡的路太后,看到了一臉厭惡地朝著自己看來的眾夫人,然後,她也看到了因為她的突然到來,而臉色m.hetubook.com•com驚疑不定的瘐張氏!
回紋綉這樣的東西,可不是到處能看到的,就是剛才,瘐張氏也說過了,這回紋綉是她尋了五年尋到的唯一一副存世之作!
聽著這議論聲,看到路太后投向自己那越發溫和的目光,跪伏在地上的瘐張氏隱不可見的露出了一絲笑來。
或者說,她還沒有資格住進來。
這話一出,眾人哪裡還有不清楚的?
既然這屏風還好好的,那瘐張氏先前那番做作,又是什麼意思?
驢車啟程后,姬姒又道:「那套院子,我們不能住,也住不了。」
路太后一言吐出,瘐張氏嚇得退後一步,她呆了一陣,竟是朝著路太后五體投地的跪下,流著淚求道:「太后,施兒年方十五,還是孩子,求大后寬恕了她吧。」聲音沒落,瘐張氏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轉眼,打扮得素凈無比的瘐施兒,抱著一個木盒進來了。
一時之間,眾命婦都轉頭看去,路太后更是虎著一張臉,怒聲喝道:「讓她進來!」
瘐張氏這句「回紋繡的屏風」一出,眾命婦的議論聲陡然變大了,對於這種失傳百年的奇綉,她們是早有耳聞的,沒有想到瘐張氏竟然能弄到這樣的綉幅,這還真是有本事又對太後有心了。
當然,瘐施兒根本沒有向她看上一眼,她徑自打開木箱,從中拿出那副回紋綉屏風,她恭敬的雙手捧上,說道:「太後娘娘,這就是一副用回紋綉綉成的百鳥朝鳳圖,施兒在此謹祝太後娘娘千秋!」
路太后出身鄉野,說話行事向來直接,這陣子以來,瘐張氏在她耳邊提了幾次這種回紋綉,她本是抱著很大期望的,此刻聽到瘐張氏這麼一說,路太后怒了,她板起臉來喝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麼重要的東西,怎麼能www.hetubook•com•com讓小女孩拿來玩耍?」一想到那珍貴的屏風,是被「戲耍」時剪毀的,向來對士族的囂張很是厭惡的路太后,越發覺得這事說不定就是那個士族小姑故意的,她看不起自己這個寒門出身的太后,故意剪毀屏風,用這招來羞辱自己!
終於,在各位門閥貴婦以及新起的寒門重臣的夫人,都團團坐好,並奉上壽禮后,瘐張氏上前了。
幾乎是路太后的聲音一落,瘐張氏便臉色白了白,她輕嘆出聲。
瘐張氏年方二十七八歲,她生得甚是文雅秀致,給人一種飽讀詩書的感覺。雖然她是以妾室身份被扶正的,可一來,她與正室大瘐張氏,本是親姐妹,二來,她的慈愛仁善,那是很有名的,要不是她慈愛大度,為人仁善,對嫡姐之女,比自己的子女還要疼愛,她嫡姐生下的瘐氏五姑子瘐施兒,又怎麼會為了把她扶正,而與父祖屢次抗爭,並四處向人炫耀自己有這麼一個姨母呢?
「是。」不一會,那宮女便把屏風擺在了路太後面前。
相比起弱得風吹就跑的小姑娘,瘐張氏肌豐肉勻,氣色白裡透紅,再看她身後的婢婦一臉惡相,有所謂有其仆必有其主,原以為,這小瘐張氏沾了姐姐的光,從妾扶正做了妻就會善待前妻之女,哪裡知道,這卻是個面目慈善內心奸惡之徒?
當然,不止是太后出身寒門,劉姓皇朝,也是庶族中人。
姬姒搖頭,她說道:「這院子的事你們不必多管,我自有主張。」
太后姓路,出身寒門,這個寒門寒到什麼程度呢?那就是,路太后的親生父親,是琅琊王氏的馬夫出身。
太后壽辰當日。
打扮貴氣而不招搖,很能讓人產生好感的瘐張氏姿態端雅地走到了路太後身前,行過禮后,她捧上一個打開的木盒放在几上。
https://www•hetubook•com.com瘐張氏身為士族,竟向路太後行五體投地之禮,又哭得這般動情,這慈母之心,當真情真意切地讓人感動,一時之間,眾人看向瘐張氏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敬意。
路太后驚了。
路太后也楞住了,她朝著那屏風看了正面看反面,越是看,她越發肯定這副綉畫,就是用回紋綉綉成的,記得那時候,瘐張氏也是告訴她,那是一副百鳥朝凰圖。
更何況,今日瘐張氏前來賀壽,還有一個目的。
就在姬姒的驢車漸漸出現在離自家不遠的街道處時,秦小木遠遠跑了過來,他一來到姬姒的馬車旁,便急聲說道:「小姑,一個叫蕭奕的郎君在打探你的消息。」
秦小木瞪了一眼自家情緒激動的小妹,又轉向姬姒,繼續說道:「得知這個消息后,小人想辦法打聽了一下,得知那個叫蕭奕的,是從一個姓袁的小姑那裡聽到了什麼后,才急著尋找小姑的。
一時之間,無數雙目光都落在了瘐張氏和瘐施兒身上。
朝著路太后跪下,瘐施兒輕聲說道:「太後娘娘,施兒今日前來,卻是因我母親來宮中時太過匆忙,把獻給太后的壽禮遺在家裡了。」
幾乎是蕭奕兩字一出,秦小草便激動起來,她輕聲叫道:「蕭奕?蘭陵蕭氏的蕭奕么?建康五美男之一的蕭奕么?」
如果這副屏風便是瘐張氏所說的那副,那剛才瘐張氏所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瘐施兒居然還敢前來?真是好大的膽子!
因為,烏衣巷不是有錢就能住進去的,沒有相當的地位,沒有與那些大士族平等對話的資格,住進那裡,只會招來侮辱,甚至可能是災禍。這一點,便如今時今世一樣,北京城裡的商品房,或許任何一個人花了錢就能買到,可要想在長安街得到一塊地皮扎進去,那就遠不是錢能做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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