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兩個人的相處

荒原上的郎君,大多不是豪強便是世族。此刻。他們看著白衣飄飛,舉止風流,華貴刻在骨子的謝琅。哪裡還有不知道他的大士族身份的?
不過,這些都與謝琅無關,他讓謝廣拿出信物的那一刻,他的身份便不再是透明,而揚州一地,不管多大的勢力者,也萬萬不敢對他伸手。甚至可以說,今日之後,揚州洛氏還會千方百計保護他,他們還怕謝琅在他們的地盤上萬一出了事,引得陳郡謝氏震怒呢!
一時之間,惴著心事交頭接耳著走來的洛華濃等人,已是停下了腳步。
也許是被姬姒的笛聲勾起了心魂,也許是姬姒的笛聲,吹出了謝琅靈魂底處的孤寂,不知不覺中,他轉頭怔怔地看向她,不知不覺中,他的眼中盪起了一抹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的溫柔眷戀,不知不覺中,謝琅拿過一側的瑤琴,把它放在膝上彈奏起來。
她迅速地轉頭看向謝琅,見到那兩個部曲轉身就要走,姬姒帶著顫意的聲音傳來,「不用準備我的。」一句話說完,她終於找回了姬越時的淡定,於是姬姒語氣冷淡地強調道:「不用準備我的!」
漸漸的,琴聲飄然而逝,笛聲漸漸斷絕。
她獃獃地轉過頭去。
來到謝琅身前後,兩人同時叉手,恭敬地喚道:「見過謝家郎君。」
姬姒板著一張臉,想道:這兩種選擇我都不想,我只想有一個單獨的營帳,單獨地睡一覺。
而這個時候,那兩個部曲看也不看姬姒一眼,便無聲地向謝琅行了一禮,低頭退去。
在姬姒一句話也說不出時,謝琅抬頭,挺溫柔地問她,「阿姒覺得哪種更好?是洗得乾乾淨淨的讓我摟一摟呢,還是願意和為夫一道體會那敦倫之樂?」
謝琅抬手,示意兩人坐下后,他溫聲說道:「我此番來到揚州,只是玩耍一番。接下來的行蹤,還請兩位以及諸君多加掩飾了。」
見到姬姒終於安靜下來,謝琅一笑,他轉過頭www.hetubook•com•com晃了晃酒盅,朝著一部曲吩咐道:「去把韓氏兄弟叫兩個過來。」
這時的姬姒,突然無比的慶幸皇帝的那道聖旨。她想。正因為有了那道聖旨,正因為自己自己這一生都不能再嫁人,所以,她此刻才能放鬆下來。才可以允許自己無所顧及地接受他的溫柔。
謝廣連忙應了。然後走了過去擋在了洛華濃幾人面前。而當謝廣把謝琅的話複述出來后,瞬時間,那洛華濃臉色雪白。與他同來的幾個郎君又恨又悔,而那美貌少年。卻又是憤怒又是滿臉凶戾地朝這邊狠狠瞪來。
他用這麼輕輕柔柔,娓娓而來的語氣,訴說著刻於他骨血深處的絕望和痛苦,這讓姬姒的眼中一陣酸澀,她側過頭怔怔地看著他片刻,卻是拿起謝琅放在一側的一支玉笛,嗚嗚咽咽地吹奏起來。
韓氏兄弟一凜,馬上明白剛才那什麼王的兒子的自扇巴掌事由何而來。韓秀反應最快,迅速介面道:「郎君放心,萬不會再有人對夫人不敬!」
她轉頭時,謝琅也側過頭向她看來,他澄澈的眸子專註地看著姬姒,顯然在等著她的回答。
姬姒的唇死死抿緊,她忍不住瞪向他,「郎君儘管放心,我睡地上便可。」
就在他們離去時,謝琅的聲音再次傳來,「姬小姑的熱湯一併準備,抬到我營帳。」
姬姒臉刷地漲得通紅了。
見姬姒看著自己,謝琅輕聲說道:「那人剛才是有意試探我的身份來歷。」他看向姬姒,澄澈如水的眸子中帶著點冷意,「便是試出我是世族,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一句道歉的事。」
再加上,今天晚上氣溫有點高,風吹在身上清清涼涼甚是舒服,抬頭望去,滿天繁星都在衝著姬姒眨眼,因此,她拿起一邊的清水,稍稍漱了漱口后,便靠在謝琅之側,靦著肚子懶洋洋地打起眈來。
夜色,漸漸深下來了。
想到眼前這人的身份和*圖*書,以及他在天下間的名聲。以及他隨隨便便一句話,便可以把自己毀去的巨大影響力,洛華濃突然對身後兀自嘰嘰呱呱的美貌少年大恨起來!
姬姒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洛華濃突然不想回頭,也不想回答他了。
越是傾聽,洛華濃的表情越是嚴肅,這時,那美貌少年在他身後小聲地問道:「華濃,這,這白衣郎到底是什麼來歷?」
他向榻後仰了仰,看著那洛華濃帶著那臉頰紅腫的美貌少年向這邊走來,謝琅垂下眼眸,徐徐又道:「當今陛下是個英明的。可不管太子也罷,三皇子也罷,還是這些宗室子。卻一個個貪焚荒唐,為人行事沒有底限……若真是天佑蒼生。太平盛世降臨我朝,不會是這般氣象。依我看來,陛下過後,只怕這天下又要混亂了。阿姒,我不管走到哪裡,看到的總是滿目蒼痍,人心鬼域,竟是找不到出路,這心,時常難受!」
謝琅的聲音不大。
其實,在初初見到縱是戴著紗帽,也風姿卓絕,明顯是個絕色美人的姬姒時,他便發現自己這個枕邊人神態不對。而每一次,他出現這種神態時,總會發生一些事。
而這個時候,姬姒還在似睡非睡地躺著,這夜這風,實在是舒服透了。
面對姬姒的惱怒,謝琅依然懶洋洋地笑得隨意,「不行,你只能睡我榻上。」
這句話說完后,謝琅沉默了許久,久得姬姒以為他不會開口時,謝琅的聲音低低地傳來,「這種人,我這些年實在見得太多了。」
直到這一刻,直到他原本以為道歉便可以了結的小事,被那手持陳郡謝氏令牌的部曲要求嚴罰,直到他應對方所求,教訓了少年後,趕過來道歉,又看到兩人的這般風姿時,他才猛然冷汗涔涔而下!
漫天霞光之下,白衣的郎君,戴著紗帽的女子,竟是構成了一副無法言喻的,外人無法涉足進去的畫面。
得了她這個回答。謝琅微www•hetubook.com.com笑起來。
想到這裏,姬姒低低啞啞地應道:「好。」
看到那號稱出自宗室的少年被洛氏部曲押著,朝著自己的方向,自己給自己掌嘴。姬姒有點不解地看向謝琅。
姬姒沒有注意到,她表現得太閑適太沒心沒肺,引得謝琅朝她瞟了那麼一眼。
一曲終了,四野無聲。
……
這琴聲中正悠遠,雖是悲音,卻還著一種看透世事的遼闊和生死置於度外的洒脫,以及一份面對知音時才有的喜悅放鬆,於是,笛聲嗚咽琴聲中正,笛聲清越琴聲滄桑,不知不覺中,這一笛一琴音,竟是奏出了一場比漫天夕陽還要華美的盛宴!
謝琅點頭,他朝著姬姒溫柔的一笑,又向兩人溫聲說道:「這是我放在心上的女人,也請郎君一併轉告了。」
姬姒朝著謝琅怒瞪了一會後,堅持說道:「我今晚睡地上!」
這時的姬姒,突然想起來了,她這次可是激怒了謝琅而被強行帶出的,看他這樣子,指不定還希望自己更倔強固執一點,這樣才好方便他下定決心什麼的。
……姬小姑的熱湯!一併準備!抬到我營帳!
今天的晚餐因為有揚州洛氏送上來的一部份菜肴,因此很是豐盛,不知不覺中,姬姒吃得有點多。
就在這時,姬姒聽到謝琅那輕柔的聲音傳來,「夜了,去準備熱湯吧。」
姬姒發現自己的心有點揪緊。
說到這裏,謝琅微微垂眸,他厭惡且輕蔑地瞟了那美貌少年一眼后,繼續又道:「若是我的身份不是世族,那從今日開始,你也罷,我也罷,甚至連我們的部曲,可就不得安生了。到時我們會頻繁地得罪那少年貴人,直到把你這個絕色美人雙手奉上才能免災。」
可是姬姒還是清楚聽到了。
可惜,這話她在抬頭對上謝琅那雙澄澈到了極點,總是似乎含了笑,卻永遠都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威懾的眸子時,卻全給咽到了腹中。
就在姬姒抬著頭,一臉和*圖*書厭惡地盯著那被掌嘴的美貌少年時,謝琅的聲音溫柔地傳來,「阿姒,日後你便是與我鬧了意氣,也不要離開建康,那樣我會護不著你的。」他剛才放任姬姒出去借營帳。就是為了引發此事,從而讓姬姒明白這個道理。
謝琅滿意了,他舉了舉酒斟,示意韓氏兄弟退下。
就在韓氏兄弟退下的時候,謝琅懶洋洋站了起來,他順手把手中的酒盅遞給部曲后,轉過頭來看向姬姒,這時刻,頭頂是滿天的燦爛繁星,這廝的雙眼在星光下澄澈明亮極了,只見他向姬姒伸出手,挺自在地說道:「熱湯應該準備好了,阿姒,我們去沐浴罷。」
謝琅頭也不抬的,「不許!」他說這兩字時,聲音雖淡,卻果斷極了,見到姬姒還要衝自己發怒,謝琅又道:「阿姒若是嫌棄無婢女侍浴,為夫可以幫你擦背。」一句威脅令得姬姒一僵后,他又輕輕補了一刀,「也可順便與阿姒洞房花燭……」
謝琅的琴聲,卻是在為笛聲伴奏。琴聲融入的時機極其巧妙,恰好在笛聲悲意漸濃時。
所有人都在羡慕地看向韓氏兄弟,而自謝琅發過話后,早就遠離了洛華濃的眾郎君,這時已嘩啦一聲里三圈外三圈地圍上了韓氏眾人。
從來沒有一刻,讓姬姒如此感覺到他的溫柔,他的在意。
可一轉眼間。她又對自己說道:這廝本來就是溫柔之人。他對我好,並不意味著他就能拋棄自己的成見。
就這樣,在眾人的羡慕和妒忌的眼神中,韓氏兄弟漲紅著一張俊臉,大步向謝琅走來。
他想,他知道眼前這白衣郎君是什麼人了!
現在的韓氏兄弟,便是謝琅能正眼看他們一下,也是無比榮幸,更何況他還有吩咐?哪怕這個吩咐是讓他們不要高調宣揚他的身份,能讓他盡量清凈一點,韓氏兄弟也與有榮焉。
就這樣,本來熱鬧喧嘩的荒原上,竟是一下子安靜下來。
不過洛華濃做為揚州洛氏的嫡子,向來覺得絕色的m.hetubook.com.com美人也罷,絕世的珍品也罷,本是屬於權貴才能擁有。如果不是士族,坐擁此等美人,招禍也是自找的。再說,他又何必多管閑事?
過了大半個時辰后,想著明天又要趕路,開始有人進了營帳。
他們望著夕陽之下,曠野當中,這促膝而坐,相依相偎的俊美男女,竟是一時看痴了去。
這個世間,所有的人都倉惶不安,而能在舉手投足間,便道盡風流兩字的。只能是建康那大士族雲集的地方走出來的門閥嫡子了。
她雖歷經兩世,可嚴格說來,不管是前一世還是這一次,她其實都被人保護得很好。所以,她還沒有完全體會這世道剖開后的種種黑暗。
見到洛華濃等人還在向自己走來,謝琅眼皮也不抬。他撫了一下琴弦后,漫不經心地說道:「讓他們不用過來了,卑劣之人,我看了心堵!」
當下,韓秀連忙知情識趣地說道:「郎君的吩咐,秀會轉達給諸人,萬不會讓圍觀者攪了郎君的遊興。」
兩個部曲應了。
眼前這位,多少家族費盡千辛萬苦都想靠近,可他有幸遇見,卻無端生了嫌隙!得了對方厭憎!
猛然的,姬姒坐直了身子。
……正是因為知道陛下過逝以後,謝琅此刻所言會一一證實,正是因為知道後面的幾十年,直到她還魂歸來時,也是妖鬼遍地,生靈朝不保夕,所以姬姒說不出任何話來安慰他。她能做的,不過是為他奏一曲罷了!
謝琅這人,看待世人時,總有幾分憐憫意,所以也相對顯得寬容溫厚。她曾經以為,那美貌少年說了那樣的話,謝琅最多也就是讓他向自己道歉罷了。
與他們同時走水路過來的韓氏兄弟?那部曲連忙應了。
……
那部曲走過去不到一刻鐘,那一處安靜到現在的人群中,陡然響起了一陣小小的喧嘩聲。
兩個部曲還沒有開口,謝琅已在一側懶洋洋地說道:「奔波一天,且去去乏吧。」轉眼他又說道:「我不慣抱著一個餿美人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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