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姬姒受尊敬

看著洛陽,望著處處可見的秦漢時留下的宏偉印記,看著一個個高冠博帶,巍然而過的士人,姬姒竟是想道:怪不得皇帝一心想著北伐,一心想打到洛陽來。原來站在故土的感覺,是如此讓人激動。
就在兩人上了馬車后,姬姒聽到那長者的聲音在前面響起,「玄兒,你這次的事鬧得太大了,好歹你也是當朝名士,難道想成為他人言談中的笑柄不成?」
姬姒不但頸長而且腿長,再加上她眉目絕倫。這般冷生生地立在庭院里,宛如南地楊柳。北地玉樹,站在那裡就是風景。
讓姬姒沒有想到的是,也不用她開口。隊伍在駛入洛陽正街時。崔玄便直接讓部曲帶著姬姒去了一家酒樓暫住。他做這個決定時,那長者是深為不滿的。
四周到處都是指指點點的聲音,可是姬姒卻根本無心在意。
過了好一會,他低低說道:「……我只是,便是最終還是成空,也想這般與你當筵對拜。行一場夫婦之禮。」
姬姒隨著崔嚴策著馬來到洛陽正街時,四周有無數人轉頭望來。
在幾個中年人齊刷刷站起后,老人沉聲命令道:「從今日起,崔玄為清河崔氏的代族長!」
四周的眾人,還在朝著她指點而笑,馬背上的姬姒,卻從袖間拿出一支玉笛,嗚嗚咽咽地吹奏起來。
不知不覺中,一殿的崔氏子弟們,都露出了不安和羞愧之色。
姬姒的笛聲,有一種巍然,有一種長河落日的悲傷,有一種遊子斷腸的眼淚,有一種遙望山河的落寞。
看到老頭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那裡,除了送著姬姒過來的崔嚴,便是不遠處正在給老頭布酒的一個中年人,這讓姬姒一怔。
姬姒坐在馬車裡,聽著那長者一句接一句的斥喝,本來按下去的羞愧漸漸又浮起了頭。她暗暗想道:我給崔玄添了太多麻煩了。
這一次,姬姒聽著聽著。卻是在那裡苦笑了。她暗暗想道:不管我是不是軒轅四,聽了這樣的話也是沒臉進清河崔氏的府第的。罷了罷了,到了洛陽城,我就近找一個酒家住下吧。
她想,這就是洛陽了。是曾經無比輝煌,直到現在,南渡的士人還以洛陽腔的正宗與否,來判斷一個家族的底蘊的洛陽城!
這座城池,曾經出入無數的英雄,曾經在歷史上如太陽一樣萬丈華光耀人眼!
一眼看到別院中的情景,那長者臉上的怒火便去了一些。轉眼,他走到了崔玄旁邊,轉過身,那長者朝著剩下的眾人團團一揖后,朗聲說道:「www•hetubook.com•com方才是崔玄與諸位開了一個玩笑,還請各位散了吧。」
姬姒久久都說不出話來了。
在對上眉目如畫的姬姒時,那長者眼中閃過一抹厭惡。轉眼,他便收起表情,朝著姬姒客氣地說道:「聽說小郎在南地時救過我家玄兒?小郎救命之恩,請受老夫一禮!」他以長輩之尊,慎而重之地向姬姒行了一個禮后,也把姬姒和崔玄的關係,變成了施救者與被救者的關係。
弄好了面容,姬姒換了一襲北地流行的胡服。這種長靴長褲的胡服穿在身上,腿長的特別佔優勢。同時,頸長的也會更顯氣質。
老人睜開眼來,陰暗的殿中,他一雙眼睛鋒利如劍,「你們還不明白么?那小郎是借孔子這句話,用子路來暗喻我北魏的君主!」
說到這裏,老人又道:「軒轅四有大智慧啊!他說出的諫言,我滿房的兒孫,卻要老夫剖開了又剖開才能聽明白。」一句話說得滿殿的郎君們羞愧難當時,老人又道:「想來到得此時,你們終於知道自己不如玄兒了吧?來人,傳我族令!」
鏗鏘有力的步履間,一個與崔玄的長相有兩分相似的長者帶著幾個年輕郎君大步走來。
在姬姒吹笛之前,所有人談到軒轅四,便把他當成了孌童小丑之流,可這一刻,眾人竟是感覺到,能吹出這種笛聲的郎君,怎麼也值得人尊敬一二。同時也有一些人在想道,這軒轅四長相如何,風儀如此,才情如此,也怪不得能迷住北地崔郎了。
一陣安靜后,幾個人同時應道:「稟遵族令!」
她想:無數南人心心念念,做夢也想著能在有生之年能看一眼的洛陽!她現在看到了!
崔嚴首選站了起來,他朗聲說道:「爺爺,孔子那句話的意思是說:『我的主張如果不能實行,就想乘木筏到海外去,跟隨我的人,大概只有仲由吧!』子路聽到這話非常高興。孔子又說:『仲由啊,好勇的精神勝過了我,這就沒有什麼可取的了。』」釋義到這裏,崔嚴又道:「爺爺,孔子這句話表達了他本人的志向,和對子路這個人性格的形容。」
打定了主意后,姬姒也平靜了下來。她倚著榻暗暗想道:也不知謝琅現在到哪裡了?有盧子由在,他應該也是安全的吧?
就在眾人嗖嗖地轉頭看向姬姒,一臉期待地等著她換回女裝時,姬姒騰地站了起來。
這時的軒轅四,也算是大名鼎鼎,雖然北地風氣十分彪悍,像這種風花雪和-圖-書月的事並不那麼受人矚目,可姬姒還是受到了極大程度的關注。
清河崔氏的庶子崔嚴前來邀請軒轅四時,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風景。望著她,崔嚴不由想道:這樣一個風姿不俗的郎君,真不似以色事人的。
見到姬姒一臉的無怨無尤,那個長者怒火再消,他點了點頭,轉頭對著崔玄沒好氣地說道:「走吧,有什麼話回了家族再說!」他轉過頭,朝著姬姒邀請道:「軒轅小郎也請一併前往吧。」
這目光,讓中年人有點不自在,他迅速地低下頭去。
轉眼,那老人又道:「剛才那軒轅四說的那句話,你可明白其中意思?」
一進入院落,姬姒便看到站在院落中的一個白髮老頭。那老頭十分精神,眼眸中有一種歲月沉澱下來的睿智,崔玄的容止和長相,都遺傳自這個老頭。
目送著姬姒的身影,那中年人走了過來,他蹙眉說道:「父親何必對一個小郎如此多禮?」
這時四下很是安靜,老人的這一聲嘆息顯得十分刺耳。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玄低聲說道:「不錯,我是想娶了你。」
望著背對著自己的姬姒。崔玄輕嘆出聲。「怎地惱成這個樣子了?」
眼見那馬匹吃痛,竟是長嘶一聲狂奔而去,崔玄把手指放在唇間嘬叫出聲,隨著他一聲長嘯,姬姒的坐騎人立而起,轉眼幾個刨子后,老老實實停在原地打起轉來。
她的笛聲本來高絕,在紜縣時,懂得欣賞的還少,可到了洛陽這種處處都是底蘊的城池,卻是笛聲一出,便令得無數人仰望而來。
老人又道:「不知軒轅郎君可有教我?」
也有人叫道:「那軒轅四說得有理,他不管如何也是一個男兒,崔玄你要他扮成婦人與你成親,著實欺人太甚。」
讓姬姒意想不到的是。看到姬姒,那白髮老者竟是和藹一笑,他招了招手,示意姬姒上前。
讓中年人沒有想到的是,晚間的族會上,老人竟把他和姬姒的對話擺出來,在重點提到最後一句孔子言論后,他讓眾人加以討論。
轉眼,那長者再次斥喝道:「這男女婚嫁,都是聘者為妻奔則為妾,何況這種男子……」他似乎羞於提到男男兩字,略頓了頓后又道:「這種事也鬧到大庭廣眾之下,真是不知羞恥!」
老人這話一出。姬姒怔住了。她蹙起眉心暗暗忖道:謝琅那人最是高潔,以他的性格,能不理世事他就最高興了。他那樣的人來到北魏,怎麼可能導致天下多風波?
這一次,m.hetubook.com.com崔玄卻是長久的沉默。
要是姬姒當真是那個對崔玄一往情深的軒轅四,自會因對方家長這種特意的疏離而心生黯然,可惜姬姒不是。她甚至是有幾分激動地受了這個禮后,連忙說道:「長者多禮了。」
就在一連四五個郎君先後站了起來,對孔子那句話加以解釋后,老人輕嘆出聲。
就在崔玄帶著姬姒進入別院時,那十幾人一窩蜂圍了上來,開口便準備取笑。卻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轉眼間一個年老而嚴厲的聲音高喝道:「真是胡鬧!」
太多複雜的感情,由一個絕世高手吹奏出來,頃刻間,竟是惹得不少人紅了眼眶。
這時,老人開口了,他說道:「我清河崔氏,確實是到了不變不行的地步了!」在眾子弟齊刷刷臉色一變中,老人又道:「剛才老夫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先是問那小郎,問他見到我朝君主沒有。他回答沒有后,便給了老夫這麼一句孔子對子路的評論。」
一切果如崔玄所說,當兩人趕到別院時,原本堵得水泄不通來看熱鬧的人群,竟是散了大半,剩下的只有零零散散十幾個了。
老人慢慢站了起來,他環顧四周,說道:「到了現在你們還沒有明白么?陛下既然率性過人,那他就完全可能因為聽信某些人的讒言,而對我清河崔氏一族做出誤解之事,而他過於果斷的性格,又會導致他在誤解之後,草率地做出殺戮的決定!以陛下的性情,或許殺了我們時,他事後會後悔,可那時我們血已流盡,他悔又有何用?」
崔玄衝到了姬姒身邊。
姬姒聽到這裏,終是低下頭跟著在他的馬後,向著別院駛去。
這時,老人再次喝道:「另外,凡我清河崔氏族人見到軒轅四,必待之以貴客!」
四周的圍觀者更是哈哈大笑,好幾個鮮卑子更是激動得在馬背上翻了一個筋斗,興奮無比地叫道:「好主意!著實是好主意!」
姬姒抿了抿唇,大步走上前去。
然後姬姒跳下花轎,翻身跳上一匹白馬,馬鞭一揚便疾奔而出時。
姬姒一怔,轉眼她恭敬地應道:「是。」
崔玄用來安置姬姒的這家酒樓,是洛陽最好的酒樓之一。因崔玄特意交待。姬姒一個人便佔了一個院子,還有酒樓專門配置的婢僕侍侯。
又過了一會,另一個崔家郎君站了起來,他高聲說道:「爺爺,孔子這句話表達了他在時局不如意的情況下,想要歸隱的理想。」
姬姒再次一怔,飛快的,她恭聲回道m.hetubook•com.com:「久聞大名。不曾目睹。」
這無可厚非,畢竟軒轅四名聲不好,姬姒想道。
她還在尋思之際。老人突然問道:「不知軒轅郎君見到我朝君主沒有?」
她正在忙著四下張望。
遠遠望著那一前一後的人影,四周看熱鬧的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這娶男妻的事,向來都是在歷史上才有耳聞,事實中從來沒有見過的。眾人直到現在也都把這場婚嫁當成鬧劇在看。
四周議論聲中叫嚷聲中,崔玄翻上跳上馬背,雙腿一夾便追了過去。
姬姒在南地長大,她的馬最多也就是能騎,而崔玄卻是那種可以在馬背上睡覺的高手。在呼呼風聲中,他是越追越近。
她抬起頭,與老人定定對視了一會後。姬姒說道:「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
中年人奇道:「不就是一句孔子和其弟子子路的對話嗎?」
眾人散盡后,那長者轉頭看向了姬姒。
老人低低一嘆。說道:「從此後,天下多風波矣。」
直到這裏,四下的眾人才反應過來了,好幾個鮮卑子哇哇叫道:「慘了慘了,崔玄,你那小男人生氣了。」
聽到他追來的聲音,姬姒伏下身子。竟是朝著馬腹全力抽打起來!
這時的姬姒並不知道,便是如清河崔氏這樣的大家族,真正具有政治覺悟和遠見的人,其實也只那麼二三人而已。這個長者雖然是崔玄的伯伯,可他其實更像個普通的儒生。
那中年人應道:「這個孩兒自是知道。」轉眼他又說道:「陛下英明神武,對我們也備加重用,玄兒因為一個敵國之人的一句胡說,便意欲更改我們清河崔氏一族的處世方式,卻是冒失了。」
說到這裏,老人問道:「你們說,喜歡冒險,勇武過人,率性而為,過於果斷,這四句話用來評價我們這位君王,對是不對?」
老人一直在笑呵呵地看著姬姒。等她行完禮后,老人開口說道:「聽說號稱風華江右第一的陳郡謝氏謝十八郎,也來到北魏了?」
他剛剛說到這裏,便對上了老人看來的目光。
崔嚴侃侃而談之際,老人閉著雙眼動也不動。
她是從側門進去的。
只見她冷著一張臉,朝著崔玄倔強又激動地叫道:「崔郎這是什麼意思?我雖然不肖,卻也是堂堂男兒,崔郎要想娶婦,這滿街的婦人你隨意娶去,不必遷就我軒轅四!」聲音一落,她竟是扯著衣襟一撕,轉眼間便把一件嫁衣扯開扔到hetubook.com.com了地上!
進了酒樓,姬姒在溫水中足足泡了半個時辰才起身。梳洗過後,她對著銅鏡中的自己想了又想。還是把自己化成軒轅四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軒轅四臉上的那塊燒傷印記,這時是去掉了的。
轉眼他又說道:「其實你不用這麼生氣……不管我如何期待,我們這場婚事都是辦不成的。」在姬姒一怔間,崔玄苦澀的低語道:「你沒有發現嗎?剛才那麼多人里。都沒有我清河崔氏的族人在。阿姒,便是你真與我拜堂了。我的族人也會前來阻止。」
又是一陣更久的沉默后,殿中眾人絡絡續續地應道:「……是!」
遙遙望著她,有人在說道:「那就是南地郎君?果然與咱們北人不同。」「不就是比咱們北人更嫩乎,眼睛里更像藏了鉤子?」「哈哈哈哈。」
老人頜首道:「當時你們都是這樣說,老夫也曾說過,此事日後再議。」
……
崔玄這話一出,婢婦們馬上笑著應道:「謹奉大人之令。」
聽到姬姒過來的腳步聲,老頭慢慢回過頭來。
頓了一下,老人緩緩說道:「喜歡冒險,勇武過人,率性而為,過於果斷,這既是子路的性格,也是我北魏君主的性格啊!」
姬姒繼續扭過身背對著他,她冷冷地說道:「你剛才是什麼意思?」
她低下頭,朝著老人行了一禮,因無人介紹對方的身份。姬姒便喚道:「軒轅四見過長者。」到了這時。姬姒便要感慨自己的名字取得好了。她這個名字既是假的又是真的,便是面對長者,也不會在將來事情揭穿后讓她羞於見人。
四下眾郎君沉默了一會後,同時說道:「正是如此。」
……
轉眼間,姬姒來到了清河崔氏。
老人嘆道:「是啊,我北魏君主的性格如此鮮明,只怕任何一個人靠近了,都會知道他是那樣的一個人。」
說實在的,這長者的出現在眾人的意料當中。因此眾人倒也沒有多說什麼,一個個哈哈笑著向崔玄告辭。
姬姒頓住了。
就在這時,崔玄輕聲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別院吧。」見到姬姒看向自己。他又苦笑道:「你放心,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鬧劇。我們回去時,保准客人已走了大半。」
中年人這話一出,那老人便是苦笑出聲,他緩緩說道:「去年玄兒自南地歸來后,曾經說過,那劉宋國師預言我清河崔氏一族將有大難。這件事你們都是知道的吧?」
轉眼他又朝著崔玄沉聲喝道:「玄兒,婚嫁是人倫大事,誰讓你不通過家族就擅作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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