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陰澈

少年雖然腰身挺拔,不過身姿卻是瘦長瘦長的,白皙的肌膚還不瑩潤,喉結處甚至還有一個不小的痘痘。
不知怎地,盧縈的臉也有點紅了,她唇動了動,又輕輕的「恩」了一聲,腳步加速。
「跑這麼快乾嘛?」盧縈嗔怪一聲,掏出手帕幫他拭去額上的汗水。
見盧縈要走,少年急急追上,他一手扯著盧縈的籃子,生硬地說道:「我幫你提。」
這一回頭,她又看到了那隔壁的少年。年方十五六歲,正值發育期的少年,身著一襲青衫。青衫只是時下最普通的儒裳,可穿在他的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嚴謹和文雅。
聽到少年用清冽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說著這樣的話,盧縈有點想笑。難道她和他都沒有定婚,便可以這般大模大樣地走到一塊么?
少年不看她,卻也緊抓著籃子不放,盧縈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抿了抿唇,低聲道:「這樣不好。」
這樣的少年,真的無法想象他在不久前,還爬過她家的牆頭,甚至還那麼狼狽的從牆頭摔下來!
盧縈翻了一會書,和*圖*書很快便把那少年忘到了腦後。
他專註地等著盧縈,似在等著她回答。
讀讀寫寫,一直忙到日漸西斜,想到弟弟不久就要放學了,盧縈連忙提著籃子,想到市集中購一些菜。
……
「……我聽說,你退了婚,我,我也沒有定親,無妨的。」
少年的耳朵更紅了,只是那眼神,卻比剛才更專註。
「姐!」
盧縈停下腳步,慢慢回頭。
今天盧縈來得晚了些,她剛剛抵達學堂門口,一陣少年的嘻鬧聲便傳了過來,原來是學子們下學了。
見少年表情冷漠,婦人嘆道:「澈兒,今時不同往日,出洛陽時你奶奶不是說過嗎?這幾年,你都不能議親。孩子,現在還是前程要緊。」
她能回答什麼?盧縈低下頭,輕輕地「恩」了一聲,轉身便走。
聽到這句話,盧縈也由衷的興奮起來,她歡喜叫道:「真的?太好了。」想到自己這陣子苦讀中庸,時不時還跟弟弟討論兩句。也正是這樣,才使得弟弟剛一接觸聖人經典,便養成反覆推思的習m•hetubook•com.com慣。盧縈開懷地想到:以後我可以與弟弟多多討論一下聖人經典呢。
她才與曾郎解去婚約,心還處於一種說不出的疲憊之時,似乎,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信,也似乎,便是自己一個人過也挺好。閑著無事時,她甚至想著,從平因那裡得來的錢財,她可以到成都去購一間小小的房子。等弟弟以後成了親,自己又被閑言閑語逼得無處藏身時,便以寡婦之名住在成都去。
四目對視了一會,少年啞聲道:「我叫陰澈。」陰澈?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盧縈尋思了一會也不得其果,便點了點頭。
那婦人叫了幾聲,吱呀打開側門,一眼看到沉默不語的少年,她朝巷子另一頭的盧縈家瞟了一眼,很不高興地喚道:「澈兒,舅母昨天的話你沒有聽到嗎?那一家不過是個破落戶,那小姑子也只是個尋常村姑,真說起來,還是個被退了婚,誹謗加身的村姑。你以後遲早要回到洛陽去的。這種小地方的姑子,根本不配站在你身邊。」
這些不是重www•hetubook.com•com點,盧縈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少年光是站在那裡,便有一種疏離中帶著清冽的美。
「這樣不好。」盧縈迴頭看向少年,果不其然,在她的目光看去時,少年馬上側過頭去,只是耳尖上的紅色,已滲透到了臉頰。
便這麼一輩子不嫁人,雖然清凈了些,卻也勝得自在。
此刻,這眉目如畫的少年正用那雙籠罩在長長睫毛下的美麗眼睛盯著盧縈。在盧縈望來時,他抿了抿唇,似是想要轉頭,最後卻還是更堅定地盯著盧縈。只是耳朵尖上,漸漸渲染出一抹紅色。
胡思亂想中,盧縈生起灶火,在灶中堆上幾塊硬柴,再添上一滿鍋的水后,她把骨頭放下二塊。做完這些,盧縈把籃子清干,提著寫好的竹簡,提步朝弟弟所在的學堂走去。
正在這時,一個婦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澈兒,澈兒?」
「姐,今天先生誇獎我了。」與盧縈一樣的,瞳仁特別烏黑的盧雲睫毛撲閃著,他壓著聲音興奮地說道:「今天先生講解中庸,說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和圖書謂教。』時,要我釋義,聽到我的釋義后,先生說我甚會讀書,將來或可中個秀才。」
聽到少年,少年抬起頭來,他看了一眼二十五六歲,打扮得得體而貴氣的少婦,低聲道:「她也不小了……」他的聲音太小,婦人沒有聽清,少年也不想讓她聽清,轉眼他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朝家中走去。
這時的中秀才,是指學子憑著自己出類拔萃的文才得到長者推舉。它與舉孝廉殊途同歸,是朝庭的另一種納才之道。
見她如此,少年急喚道:「等等,阿縈……」
「不用。」
她低著頭走在巷子中,走著走著,感覺到有一束目光鎖在她的身上。
說罷,她左手輕輕拂開他的手。十指相觸時,少年的手猛然一顫,鬆了開來。直到盧縈走了好遠,他還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隻被盧縈拂過的手。
他在幹什麼?介紹自己么?
他上前幾步,走到盧縈身後,聲音有點乾澀地說道:「我今年十六歲,還,還沒有定親,我家剛搬到漢陽城四個月。」
與好些朝這裏眺望著的少年一樣,盧縈一看到眾學子,便昂著頭和_圖_書尋找起來。不一會,她看到盧雲臉蛋紅紅地朝她跑來,少年俊秀的眼睛中滿是笑意和歡愉。
現正是萬物蔥鬱之時,集市中的野菜青菜處處可見。盧縈稱了二斤豬肉和五大塊豬骨頭,又提了一籃子的野地菜,這才向家中走回。
剛剛想到這裏,盧縈不由暗笑道:我想什麼呢?他長得再冷傲,那也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呢。
特別是那雙眼睛,竟是如水墨畫勾勒出來的,層層渲染,彷彿總有那麼一層煙霧隔著,彷彿這世人萬千,能入他眼的,卻是絕無僅有。
當她返回巷子時,剛才少年所站的地方空空如也。朝那裡看了一眼,盧縈笑了笑,提步回到自己家中。
這少年,竟是眉目如畫般精緻而冷傲。這種渾身上下流露出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又讓人無法自制地想要靠近的氣息,盧縈還是第一次看到。望著他,她突然明白了去年無意中路過平氏五房時,聽到的一句話,「我知他恨我!可就是不知怎地,看到他衣冠整齊,面無表情地盯著我,我就想狠狠撕破他的衣裳,讓他跪在我的面前雌伏,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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