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王尚書
第443章 黑店

王淵敲敲桌子,張慕揮刀一砍,斬下馬恩小兒子的一根手指,疼得這貨哭爹喊娘哇哇大叫。
王淵笑道:「我們是順天府的生員,來遼東遊學長見識。」
張慕以前是杭州混混頭子,經常跟三教九流打交道,他正色道:「此人面相老實,眼睛卻賊得很,先是盯著咱們的行囊,復又盯著咱們的兵刃。」
馬恩回答:「勉強度日。官爺來得少,還能過下去,官爺若是多,那就不好說了。看幾位的打扮,可是哪家相公?」
一塊銀元扔桌上,王淵喊道:「弄些飯菜,再準備熱水,給馬兒來點豆餅。」
王崇是浙江人,今年二十七歲,父親早逝(死時擔任給事中)。歷史上,他會試考了第二名,殿試文章太離譜,只能淪為三榜進士。
馬恩連忙收刀藏到身後,賠笑道:「對,我是來端洗腳水的,打擾諸位相公休息了。你們繼續睡,我……我立刻就走。」
王淵說道:「不必如此,請起吧。」
驛卒名叫馬恩,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叫馬方,一個叫馬懷,渾家負責煮飯做菜。
驛卒馬恩抄著尖刀,低聲問道:「可曾睡了?和圖書
全家出動,只為殺人越貨。
這地方連客棧都沒有,只能住在驛站,王淵故意隱瞞了官身。
「相公饒命!」
「啊!」
遼東那些軍屯士兵,也有很多是流放罪犯。
「放屁!」
老大馬方說:「這些富家子,身上都帶兵器,恐怕不易對付。」
能被王淵帶著來遼東的弟子,肯定武藝要及格。
驛卒有三種,一種官方任命,一種承包幹事,一種被迫服役。
王淵大怒:「招待不了官差,能判你們什麼罪?你們祖上,本就是發配遼東的流犯,便是再被發配,能流放到哪裡去?」
一家子忙活開來,很快端上熱菜。
為啥離譜?
馬恩連說:「第一回,第一回!」
燈火如豆,照亮客房。
大明驛站官吏,屬於官方編製,由朝廷發放俸祿。但驛站的招待費,卻由地方財政承擔,全都得攤在老百姓頭上。
歷史上的王崇,邊將們一個個畏敵不前,他這文官卻敢帶兵主動出擊。屈屈黑店,算個屁啊!
馬恩笑答:「遼東苦寒,驛丞不多,都是驛卒招待。」
至於遼東各驛站,大部和_圖_書分由朝廷指派,九成以上屬於流放罪犯。朝廷給罪犯五畝地,就在驛站附近耕種,順便得把驛站給打理好。
此人最大的功績,便是策劃並促成「俺答封貢」,徹底平定山西邊患。直至明朝滅亡,山西都不再出大亂子,為隆慶朝廷省下70%的軍費。
馬恩把刀子插|進門縫,輕輕撇開門閂,躡手躡腳走入房中。他老婆也拿著刀,亦步亦趨跟上,悄悄摸向床邊。
費淵,祖籍浙江慈溪,隨父客籍北京求學,他爹現在是大理寺左寺丞。這貨自己拜入物理門下,他爹乾脆跟著投靠過來,算是王淵在大理寺打下的一顆釘子。
王淵又問:「日子過得如何?」
王淵用刀挑燈,屋內更加明亮,笑道:「既然來了,就留下聊聊吧。」
那麼老長的馬刀(龍雀刀),王淵不費吹灰之力拿起,而且還能用來挑撥燈芯。這臂力,這控制力,絕對是用刀的高手,馬恩哪還敢衝過去行兇?
馬恩哭喪著臉:「能一直做驛卒,總比充軍做軍戶強。軍戶命太賤,祖祖輩輩都翻不得身,我們寧願在這殺人越貨。」
另一個弟子費https://m•hetubook.com.com淵笑道:「吾刀亦快哉。」
張慕說:「還是小心為上。」
卻是王淵吹燃火摺子,慢悠悠在點燈,驚得這對賊夫妻當場愣住。
馬恩噗通一聲跪下,已經嚇得心驚膽戰。
王崇拍拍佩劍:「若敢來,殺了便是!」
張慕低聲說:「老爺,有些不對勁。」
「你們身為驛卒,卻把驛站當黑店,」王淵質問道,「這事兒干多久了?」
黑暗中,突然亮起火星,火星又變成火苗。
盤山驛往前,便是沙嶺驛。
這家人很快退下,王淵自與隨從、弟子們吃飯。
「啪!」
這遼東,化外之地,不比貴州好到哪裡去。
良久,王淵一聲長嘆:「唉,無論如何,既有十多條人命,那就絕不可能輕饒。都殺了吧,留下一張字條,把事情給說清楚,讓後來的旅者去報官。」
「誒,幾位裡邊請。」驛卒大喜。
渾家回答:「都睡熟了。」
不多時,兩人的兒子,全被押過來,其中一個已經失血過多而暈倒。
馬恩答道:「官卒,祖上是山東人,永樂朝那會兒過來的。」
不會提刀砍人的儒生,就不是真正優秀的儒和_圖_書生。不會打架鬥毆的物理門徒,也不是合格的物理學生,跟著王淵就要學會以「理」服人!
就拿大旅行家徐霞客來說,這貨自己沒當官,卻借來朋友的官牒。旅行途中,一路住驛站,吃的全是霸王餐。
渾家跪地大呼:「相公饒命,我們也是過不下去了。朝廷讓咱們世代做驛卒,可拿官牒白吃白喝的越來越多。本地官府又不肯貼銀子,朝廷給的十多畝地,去年也被軍官霸佔去了。咱們有啥法?不殺人劫財,就沒銀子招待過往官差,遲早要被朝廷問罪。左右是個死,總得搏一搏!」
馬恩吞吞吐吐道:「十……十四個。」
跟王淵同屋的,還有三個弟子,此時紛紛從床上坐起。
朱元璋那會兒便規定,只有身負國家要事,才能在驛站免費吃住。可到了明代中期,只要把官牒亮出來,就能免費白吃白喝白住,驛站那點經費哪受得了?
「原來都是秀才相公,草民給相公們磕頭了。」馬恩立即跪下。
王淵笑問:「兩位這是來端洗腳水?明日再來拿去倒掉也不遲。」
隔壁突然傳來慘叫聲,馬恩夫婦臉色煞白,那是他們大兒子的聲音。
和-圖-書老二馬懷笑道:「他們是書生,來遼東遊啥學的。書生也能打架?帶兵器做做樣子罷了。」
王淵又問:「殺了多少人?」
王淵隨口問道:「這裏沒驛丞?」
王淵在杭州當官,只收了一個學生,那便是眼前的王崇。即便王淵不收,王崇也會拜湛若水為師,反正左右都要修習心學。
因為他讀國子監時,拜入湛若水門下,信奉甘泉心學那套,而且主張改革弊政。
馬恩只能稟明實情:「第五回。」
並非微服私訪,也不是想扮豬裝逼,純粹是給驛站工作人員減輕負擔。
油水充足的驛站,可承包給私人。
王淵笑問:「有何不對?」
半夜。
馬恩興奮道:「騎的全是好馬,定為富家子。只那幾匹馬,就值老鼻子錢了,把老大、老二都叫醒了做事。」
無錢可賺的驛站,做驛卒就是服役,還得自己往裡貼錢。
「你是官卒?」王淵問。
「還是黑店不成?」隨行弟子王崇冷笑。
馬恩指揮說:「兩間房,我跟你們娘,對付左邊那間,你們對付右邊那間。這票干好了,就給你們討媳婦兒,再買他幾十上百畝地!」
王淵默然,弟子們也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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