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破鋒血騎篇
第四十五章 牆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

可帝王也只是比尋常人站的高一些的人罷了,在滿心愁緒之時,何嘗不想找個值得信任人傾訴一番;哪怕那個人什麼都不懂,也提不出有用的建議,但只要說說心裡話,對方能聽,心裏也能多些慰藉。
五大門閥背後就是滿朝文武,滿朝文武都不站在皇帝這邊,那皇帝還叫皇帝嘛?難不成用外面的秘衛來治天下?
「……諾……」
手指太過用力,刺破了畫卷的紙張。
朝會散去后,宋暨快步回到御書房,沿途一言不發。
關鴻業和崔懷祿也知道多說無益,聊了幾句后,便轉身離開了御書房。
老乙遲疑了許久,還是從腰后拿出了畫軸,上前放在了御桌上,沉聲道:
「願為令郎懷中妾,不做帝王殿前妃……」
「聖上息怒,此事……此事卑職定會安排好……」
關鴻卓聽見這個,眼前微微一亮,不過馬上就搖頭:
宋暨雖然很想滅北齊,但顯然不想讓許家,幫他達成這個千古一帝的成就。
說不定小婉只是在山中待膩了,換個地方住住,而崔家也只是發現有人闖入,怕消息走漏,才派人截殺……
宋暨在畫像前站了片刻,還未曾整理好心緒,小太監忽然出現在了門內,躬身道:
念及此處,宋暨抬手拿起了畫軸,輕輕展開。
若是許不令拿了兵權待在關中道不走了,長安豈不成了許家父子之間玉體橫陳的小姑娘?
www•hetubook•com•com「說吧。」
獨自在御書房內坐了不知多久,宋暨強吸了口氣,壓下了腦中的頭痛欲裂,站起身來,走到牆邊的畫像前,如同往日一樣,點起了三炷香。
「進來吧。」
「許家必反。也好,朕不用提心弔膽瞎猜了;給遼西都護府大都督王承海傳密旨,若關中有變,無需聽朝庭調令,棄幽州保東部三王。連夜把王承海家眷送出長安,免其後顧之憂。」
兩人走後,御書房安靜下來,只剩下點點熏香和極遠處的蟬鳴。
關鴻卓微微點頭,覺得這才是至關重要的地方。
在御書房外等候的老乙,聞聲低著頭進入御書房,臉色僵硬,少有的有些不敢上前。
可畫軸剛打開些許,男子的發冠和長槊的微端出現,整個御書房都明顯壓抑了幾分。
場景很熟悉,因為宋暨也是太極殿下方芸芸眾生的一員,不可能不認識。
老乙咽了口唾沫,糾結許久,還是上前一步:
死了的話,可能會讓宋暨的愁緒加重一分,但也僅此而已;若是崔小婉不見了,那代表的就是崔家的背叛,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只能說是噩耗了。
關鴻業和崔懷祿跟在身後,都知道宋暨在想什麼。
崔家和王家是姻親,崔小婉便是兩家的聯姻誕下的嫡女。
「方才聽軍中的戰報,西涼軍中好像有件大殺器,可摧城撼山https://www.hetubook.com.com,襄陽三丈六的城牆都如同紙糊。若是許不令平四王后,帶著兵再把北齊滅了,那豈不是……」
宋暨波瀾不驚的臉色,此時才逐漸壓抑;如同力士肩扛萬鈞高塔,強撐著不讓其倒下,但塔實在太高了,根基千瘡百孔,上面還有無數看不見的手在推搡搖晃,哪怕他用儘力氣,高塔還是在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傾斜倒下。
這個兵權,肯定不敢給許不令,可不給又完全沒理由;許不令屢戰屢勝,關鴻業寸功未立,總不能直言許不令有可能造反強行打壓吧?
「卑職去了幽州的桃花海,峽谷內已經沒了崔皇后的身影,看周邊環境,恐怕已經走了半年了……出來時,遇上了一波攔截的刺客,試圖截殺卑職,不過被卑職所殺;逼問其中一人,得知是崔家的人……」
……
「下去傳令吧。崔皇后只要活著,許不令便能以其為證,揭穿鎖龍蠱和宋玉的事兒,能殺及殺,殺不掉,朕在史書上的罪狀,無非多加一條『手足相殘、謀害忠良』。」
只要宋暨猜疑許不令,就不敢給兵權,但不猜疑許不令,那還叫帝王?
宋暨臉色波瀾不驚,卻感覺到心底發涼。他手指輕敲桌案,平淡道:
可身為忠僕,有些事情,不能不稟報。
許不令破城這麼快,明顯是得了什麼神兵利器,視城牆關隘如無物;若是只有西涼軍和-圖-書有,而朝廷沒有,那就等同於把劍懸在朝廷腦袋上了,這事兒肯定是得查清楚的。
時隔多年,已經很久沒見過這筆跡了,但還是能依稀認出是誰的字跡。
許久后,畫卷還是慢慢展開了。
帝王皆是孤家寡人,站在天下的最頂端,心裏的一切情緒,都不該讓下面的人知曉,無情無義、無親無友、無牽無掛,不被個人情緒左右想法,才能做好一個皇帝。
到時候許不令想把宋氏如何,全看許不令的良心;可為帝王者,皆是孤家寡人,啥都有就是不可能長良心,即便許不令有良心,人手底下跟著打仗的幾十萬人能答應?
「聖上,這兵權不能給許不令,若是許不令掛了帥,一場平叛下來,手底下至少三四十萬兵馬;以目前的速度,平叛完了北疆局勢都不一定能有轉機,關中軍回不來,關中可就成了空城……」
宋暨吸了口氣,轉身回到了書桌前,臉色平靜:
宋暨表情依舊平靜,深邃雙眸中卻顯出了些許血絲,畫捲紙張微不可察的微微顫抖。
如今崔小婉不見了,崔家還伏殺過去調查的秘衛,肯定是想隱瞞某些事情。
咔——
看著牆上的女子畫像,宋暨想要說幾句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宋暨繃著臉,沒有做出任何表情。將畫卷合上,放在了手邊,良久后,才一字一頓的道:
牆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
「許不令破了襄陽,https://m.hetubook.com.com兵權不可能不給;去問清楚,到底怎麼破的襄陽,特別是許不令破城所用的兵器,讓關鴻業拿著聖旨去問清楚。」
宋暨聲音低沉,緩慢念出畫卷下方的哪行小字。
「卑職在崔皇后的隱居之處,發現了這幅畫,上面……有崔皇后的去處……」
後面的話沒敢說,但意思很明白。
男子立在太極殿頂端的畫面,出現在眼前。
「眾叛親離……先帝說的沒錯,門閥功勛之家,都是一群白眼狼,有肉的時候點頭哈腰,沒肉的時候,掉頭就會吃人……」
這行字跡,宛若最後一根稻草,壓在了獨自扛著整個天下,已經再難往前跨出半步的力士肩頭。
許不令帶兵先滅四王,后平北齊,直接一統天下,把許烈沒幹成的事兒都幹完了;兵強馬壯、功高震主,又有如此功業在身,那這個天下該誰說了算?
目前擺在面前的,就是個死局。
老乙回來,只可能帶來兩個消息——要麼崔小婉死了,要麼崔小婉不見了。
老乙身體緊繃,武藝高強,能聽見宋暨紊亂的呼吸和劇烈的心跳,他輕聲開口:
宋暨聞言,眼神稍微動了下,也希望另有隱情。畢竟他知曉小婉的脾氣,與世無爭,除了花與詩詞,對任何人都提不起興趣,包括他這個人間帝王。
大玥五大門閥,蕭家和許家聯姻,陸家和許家交好,宋暨已經信不過了;剩下的『崔王李』三家,李家和宋hetubook.com•com暨『重文抑武』的政見不合,一直都不近不遠;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崔王』兩家。
三人來到御書房內,關鴻卓率先開口道:
許不令掌控了兵權,平四王後手上少說幾十萬兵馬,即便許不令無異心,這麼大一隻老虎,給些什麼東西,才能讓許不令老實解兵權回西涼吃沙子?
宋暨敲擊桌面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神明顯沉了幾分,但與其中的憤怒相比,更多的是大廈將傾時的無奈。
老乙低著頭,神情緊繃。宋暨繼位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聽見宋暨,說這種毫無意義的抱怨之語,可見這位帝王的內心情緒,已經壓抑到了什麼地步。
崔懷祿思索了下:「若是許不令平叛結束,北疆未定,讓其帶兵直接北上,可否行得通?」
淡淡的呼吸聲在御書房內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讓置身其中的老乙和在外的秘衛噤若寒蟬。
宋暨眼皮微微一跳,放在背後的手攥緊了幾分。
老乙額頭上浮現汗水,卻不敢抬頭,去看宋暨的臉色。
沙沙沙——
老乙微微一抖,身子躬的更低了:「聖上是準備……」
兩人爭論了片刻,宋暨才抬起手來,輕聲道:
宋暨坐在御書房內,看著遠處的太極殿,輕輕嘆了聲。
「聖上,老乙回來了。」
不管想隱瞞什麼,都說明崔家和宋暨不是一條心了。
老乙輕聲回應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宋暨說我說了算,許不令說你算老幾,宋暨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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