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駐馬東瀛
第198章 大漢奸的失落

「來人,送九拔都回去歇息,再遣御醫診治。」忽必烈下令,「九拔都,你還不到四十吧?還是不要太過悲戚的好。」
可是,忽必烈正和一幫宗王閑話,根本沒有注意張弘范等人所在席位的動靜。
這些曾經手握重兵、叱吒一時的漢軍統帥,滅了宋朝不到兩年,就成了昨日黃花。
是被忽必烈賜為「拔都」(勇士)的男人……
離忽必烈最近的,圍繞著「大元天子」的,都是清一色的蒙古人。除了太子、皇子、公主、就是宗王和蒙古貴人。
他痛苦萬分的發現,自己真的失寵了。
自從世候李璮起兵叛亂,不止一家世候蠢蠢欲動后,忽必烈對漢軍統帥就再也難以信任。
最後才是漢人官僚。就是官位很高的漢人世候,也不如色目人離忽必烈更近。
李洛看向張弘范等人的目光很平淡,沒人知道這平淡目光下的殺意。
汪良臣年約五旬,同樣滿臉病容憂心忡忡的樣子。李洛記得,汪良臣不久前幫助元朝平定四川,出盡了風頭。
漢軍世候不但替蒙古帝國征服中原立下了汗馬功勞,也是當年忽必烈賴以與阿里不哥爭奪汗位的極大助力。
曾經親自俘虜大宋丞相文天祥的男人。
可是他……為何不開森呢?
所以,眾人都是附和張三丰的話,紛紛應景著站起來給忽必烈賀喜,說皇帝「長命百歲」。https://m•hetubook.com•com
這些年,世候們為虎作倀,為韃子前驅屠殺族人,靠著漢人的血,立下「潑天大功」,享盡了榮華富貴。
忽必烈「龍顏喜悅」,倒不是他真的相信自己能活一百歲,而是覺得張三丰如此解夢,讓他面上好看,皇帝的虛榮心得到滿足。
倘若忽必烈有文化,熟悉漢家典故,就不會當著上千臣子的面,直接說出夢見李樹開花的事。
他們似乎忘了,就算對大元忠心再純,戰功再大,也始終改不了漢人的身份。蒙古主子,又如何能真正信任他們?
曾經豪氣萬分的寫詩「我軍百萬戰袍紅、儘是江南兒女血」的男人。
李洛又觀察汪良臣。
我們的張真人倒也機靈,立刻有了說辭,「啟稟聖上,為何聖上恰恰在萬壽慶典時夢見李樹開花?此乃預示聖上長命百歲啊!李花,白也,百也,白花滿樹,意味著聖主百年長壽。」
這不,忽必烈不但藉著各地叛亂徵調世候們的軍隊削弱他們的軍力,還以世候李璮起兵造反為借口,乘機剝奪所有世候們的特權,收回他們的封地。
張三丰被皇帝點名解夢,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來,行禮說道:「恭喜聖上,李樹開花,乃是大大的吉祥啊!」
可是如今,都成空了嗎?
為此,當年忽必烈為了籠絡酬功,賜予世候們https://m•hetubook•com.com封地爵位,在封地上享受種種特權,成為名副其實的封建領主,他們的封地,成為半獨立的王國。
張弘范心中一暖,剎那間鼻子發酸,差點流下眼淚,他趕緊吃力的站起來:「年來,臣自知命不久矣,這次萬壽節不來,就怕以後看不到陛下了。」
李洛因為心中有鬼,聽到忽必烈的夢,頓時心中怦怦亂跳。不由暗想:「難道和我有關係?張真人,你可要小心回話啊。」
不遠處的李洛,看到張弘范有點失魂落魄的神色,嘴角不禁微微一翹。
可以說,沒有六大世候為首的漢族軍閥的死忠,就沒有忽必烈的汗位。
他,張弘范,是大元忠臣!
張三丰當年是他欽點過狀元的,如今又治好了皇后的背疽,所以他對張三丰的才能比較信任。
此時,張弘范突然連連咳嗽,竟然被美酒嗆住了。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如今重病在身呼吸不暢,另一方面也是想借咳嗽引起主子忽必烈的注意。
他的話說的滿是拳拳戀主之心,並無差錯。可是忽必烈聽到耳中,卻感覺很是刺耳。
此時,就能明顯發現嚴格的族別等級了。
巨大的心理落差,讓張弘范等世候們對主子充滿怨懟,這才一個個「英年早逝」,「如鮮花般凋零」。
這等於是廢了世候們封建領主的身份,只保留了官職。可是m.hetubook.com.com與能夠傳承子孫的封地相比,高官厚祿顯然不算什麼了。
張弘范越咳嗽越厲害,臉色漲的通紅,終於引起了忽必烈的注意。
沒文化……真是好可怕啊。
知道這個典故的人,誰也不是傻子,怎麼可能出頭告訴忽必烈?那不是找不自在么?
張家未來會怎樣?子孫會怎樣?張弘范突然無比迷茫。
再一個大漢奸就是嚴忠濟了。
如果大宋還在呢?
陛下啊,你當年不是說,要世候們與大元共富貴,永為封臣、永受封土么?這才多久,陛下怎麼就忘了呢?
張弘范是個身材魁偉的中年漢子,只是一臉病容。李洛知道,張弘范已經命不久矣。他記得,這個大漢奸應該比文天祥死的還早。
當年,替蒙古帝國滅金滅宋的漢族軍閥有上百家,其中軍力最強的史、張、劉、李、汪等六家,被稱為六大世候。
那樣做,除了讓皇帝不高興,還能有什麼用?說不定皇帝一不高興就拿自己開刀。
當然,吳三桂因為撤藩反了。而張弘范等人,哪怕被收回封地,也最終忍氣吞聲的當了大元朝的忠臣。
李洛很快就搞清楚了誰是張弘范、嚴忠濟、汪良臣這三個大漢奸。
忽必烈聽說是吉兆,臉色終於好看了不少,問道:「哦?那張真人倒是說仔細,朕夢見李樹開花,為何是吉?」
張弘范想到這裏,不禁悲從中來。從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父親張柔開始,張氏就為蒙元效命,滅金,滅宋,征討阿里不哥,對付海都等宗王,立下無數功勞,這才搏了個列土封疆。
這念頭嚇了張弘范一跳。荒謬啊荒謬!
咳嗽聲很大,加上咳嗽的人又是大名鼎鼎的「九拔都」張弘范,所以立刻引起了其他大臣的注意。
在座的蒙古貴族、色目高官,自然不會知道這個典故。可是不少漢臣,甚至一些高麗使臣、越南使臣,卻是知道這個典故。
可是到頭來,他們還是要面臨主子的出爾反爾、過河拆橋。
看他這病懨懨的樣子,估計難以活到明年。
皇帝一高興,壽宴這才繼續下去。
而且,忽必烈年紀愈大也愈加保守,愈加信任蒙古人和色目人,至於漢人……已經沒有多大利用價值了。
別說漢臣文官,就是高麗副相李簽、越南大臣李洪奇,也都緊張起來。他們可是都姓李啊!
自從史天澤和董文炳等人幾年前先後病死,六大世候中碩果僅存的代表人物,就是張弘范、嚴忠濟、汪良臣了。
「況且,蒙古尚白,以白為尊。白花滿樹,也預示大元盛世。」
張弘范看著離自己足有七八丈遠的主子,感到中間隔了千山萬水,如同天涯般遙遠。想到主子今晚壓根沒有拿正眼看過自己,不禁心中黯然。陛下啊,你為何不看看我呢?不看看你的「九拔都」呢?
他真心希望,這幾hetubook.com.com個大漢奸能活的久一點,尤其是張弘范,最好不要這麼快就掛了。
今天是朕的壽辰,你卻說什麼命不久矣,真是喪氣。
別看他還是親切的稱呼張弘范為「九拔都」,可在他眼裡,張弘范已經不是那個「九拔都」了。
真金太子雖然喜歡漢學,但他畢竟是蒙古貴族,漢學上雖然比忽必烈強,可也不知道這個典故。
可是,他仍然阻止不了忽必烈廢除世候特權的決定,所以,汪大漢奸很不開森,估計也快死了了。
張弘范不知道後世還有個叫吳三桂的人,不但列土封疆,還封了王,可是結果如何?還不是被康熙撤藩?
因為,隋煬帝楊廣,也曾夢見李樹開花。結果,隋朝被李唐取代。
他當然只能說好話,不然怎麼說?說隋煬帝這個典故?
嚴忠濟雖然氣色好得多,但同樣不太開森。
元朝皇帝,可不像明清皇帝那樣,被人喊什麼「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們也不吃這套。
其次,就是阿合馬等色目回回權貴。
張弘范剛剛升起的滿心感動,頓時變成一片冰冷。
忽必烈看到是張弘范猛烈咳嗽,心中微有不快,不過還是張開御口溫言問道:「九拔都,你如今身子有恙,應該在府中靜養才是啊!」
張三丰這一番牽強附會的胡謅,竟然圓的像模像樣,起碼忽必烈和真金太子是相信了。
這是個曾經在崖山刻下「鎮國大將軍張弘范滅宋於此」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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