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孤煙遠村石橋斜
第六十九章 無仇無怨

宋根生似乎下定了決心,顧青的那首中秋詞不再與他有任何關係。
活得太長太久未必是好事,看多了人情冷暖,心態漸漸變得冷漠,對人間的悲歡離合不再產生情緒波動的時候,活著其實已等於死去,呼吸尚存不過是墓碑上的字跡還未被歲月沖淡。
兩兩相望,一個嫌對方迂腐,另一個嫌對方沒底線,爭執起來終歸還是要靠拳頭。
見顧青進門,宋根生迎上前,低聲道:「我剛剛跟幾位客人解釋過了,他們不會太責怪你,但人家在山裡轉了一整天,多少有些怒氣,你且忍一忍。」
「那是挖坑時的專用名字,除了這個……」顧青不自在地咳了兩聲,道:「騙人的時候還有一個專用名字……」
顧青咳了一聲:「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除了我現在用的名字外,我還有另一個名字……」
宋根生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讀書人,雖然有些迂腐,但我不傻,再說我這個讀書人還是個水貨。」
簡單收拾了一下,宋根生和顧青m•hetubook•com•com離開家,正打算走山道上山,忽然聽到村子中央的老槐樹下,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在怒吼。
宋根生聽清了,不由哂笑:「丁家兄弟與人結怨頗多,又來一個尋仇的,可惜人家早被賣了,這人的仇註定無法報了。」
「那隻可憐的小兔兔若九泉下有知,你猜它會跟你說什麼?」
為了確定鮮于仲通這個人究竟是不是名人,顧青馬上問道:「敢問長者,您是詩人?或是名臣?」
這就是相隔千年的兩個人的價值觀分歧了,顧青務實,做事目的性很強,卻不怎麼在意過程的好壞,能達到目的就行。而宋根生則道德感太強,中了聖賢書的毒,說話行事難免多了許多桎梏約束。
中年男子哼了一聲,道:「你叫丁大郎?」
顧青沒來得及攔住她,她出了大門便飛一般遁走。
宋根生不愧是水貨讀書人,記憶力居然不錯,立馬道:「我知道,顧·尼古拉斯·正能量·勵志·冷酷·青。」
m.hetubook.com.com不再逼迫宋根生抄詩詞養聲望,但顧青還是想把宋根生捧上去當官。其實宋根生的性格完全不適合官場,當了官甚至有性命之憂,不過沒關係,顧青會保他。
……
顧青嘆道:「你真是我的知己。」
「誰是丁大郎?丁大郎給我滾出來!」
宋根生恍然:「那人嘴裏叫罵的『丁大郎』就是你!」
顧青對宋根生的決定不以為然,但還是選擇了理解。
肯定句,完全不帶任何疑問色彩。
宋根生:「……你是對的,我這就上山躲一躲。」
「我其實不怎麼叫丁大郎……」顧青乾笑。
中年男子瞪他許久,忽然氣笑了:「真是……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純樸山村裡竟然有如此姦猾人物,老夫不察,上了你的惡當也是活該。」
顧青凝神聽了一會兒,然後臉色漸漸變得有些尷尬。
顧青說的什麼,宋根生聽不懂,他不可能懂,更不可能想到一個兩世為人的人究竟有著怎樣的人生心結。
「鹹魚?」顧青和-圖-書頓時表情變得很古怪,望向中年男子的目光很崇敬:「第一次看到有人沒有夢想還如此理直氣壯……其實我也想做一條鹹魚。」
中年男子驚了:「何謂『不怎麼叫』?」
「我等與爾無仇無怨,為何如此害我們?把我們騙進深山,差點餓死在裏面,丁大郎,你簡直喪盡天良!」
顧青嘆氣,然後堆起和顏悅色的微笑道:「前日你吃過一隻小兔兔,烤得很香,咬一口往下流油,好吃嗎?」
於是顧青只好獨自進門,院子中間的矮腳桌邊,那位中年男子正一臉怒色瞪著他,旁邊的幕賓也在瞪著他,身後的隨從們橫七豎八或躺或坐,眾人的神色皆不善,而宋根生則陪著笑臉尷尬地坐在蒲團上。
「對了,上午遇到一群人,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領著一群絕非善類的傢伙,說是要找你,我見他們來者不善,暫時把他們騙過去了,你去山上瓷窯躲兩天,待我打聽清楚后你再下來。」
宋根生吃驚道:「丁家兄弟竟如此狠毒,他們被賣已有好m.hetubook.com.com些日子了,難道這人剛剛才從山裡出來么?」
「它與你無仇無怨,長得還辣么闊愛,你為何要吃它?」
顧青遲疑道:「有點熟,不確定聽說過沒有。」
顧青抿唇不語。
宋根生也嘆氣:「我覺得該上山躲一躲的人是你。」
顧青回到家時,張懷玉正匆匆往外走,並且用袖子捂著臉,生怕別人認出她的樣子。
宋根生在旁邊仰天無語長嘆。
鮮于仲通露出奇怪之色,道:「小子聽說過老夫?」
「你也可以不躲,讀書人有浩然之氣,說不定靠浩然之氣能嚇跑壞人呢。」
宋根生扭頭看了他一眼,奇道:「你的臉色為何如此古怪?」
顧青其實很想知道,一個如此正直不阿的人若進了官場,世情與人情究竟能不能容他,大唐的官場究竟是清明還是已經腐爛。
村子中央那人還在吼,聲音里多了幾分悲凄。
顧青咧嘴笑了笑,拱手行禮道:「還未請教長者尊姓大名。」
旁邊的幕賓對顧青余怒未息,哼了一聲搭腔道:「我家明公乃是聖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欽命劍南道節度使,即將上任。」
「什……什麼?」
「不必了,你去把他們請到我家去,對了,順便看看張懷玉姑娘在不在我家,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她好親切,可能是愛情吧……」
這些人神態都很狼狽,身上的衣衫又爛又破,聚集在院子里活像丐幫弟子剛討完飯在曬太陽。
「孺子混賬!老夫複姓鮮于,名向,鮮于向,字仲通。」
宋根生茫然點頭:「好吃。」
中年男子捋了一把變得亂糟糟的鬍鬚,努力維持矜持道:「老夫鮮于……」
「意思是,大多數時候我的名字叫顧青,偶爾才叫丁大郎。」
顧青哦了一聲,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不知在哪聽說過,若是前世聽說過這個人物,想必他應該很有名,偏偏顧青又不知道他究竟哪裡有名。
才華不夠,那就不夠吧,至少做人做得坦蕩。
顧青頓時放了心,神情坦然地上前,朝中年男子行了一禮:「這位長者,今日小子騙了各位,萬望海涵。」
宋根生愕然:「我與人無仇無怨,他們為何對我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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