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應了一聲：「魚多，你送去刁家莊，才十里路，找人問刁娟，價格能給你高點。」
雞籠子上堆了多少沙袋？要論噸！呂冬只能推：「再說吧。」
看到七叔剪過的頭，呂冬想到腦袋上的中分：「我先走了。」
翻開漁網，扔掉垃圾，呂冬先摘出一條鯰魚，這比上午網到的大多了，在手裡沉甸甸的，估計快三斤。
呂冬圖省事，叫剃頭大爺推了個平頭。
鐵公雞干養殖場的，馬上問道：「你收魚？」
出了大隊，呂冬騎著二八大杠送下李文越，去果園跟老娘說明天去趟城裡，拿白瓷碟子和裝螞蟥的黑方便袋返回老屋。
呂冬無奈：「拖出來也沒法用。」
下一刻，呂冬明白了，除去充人頭的錢，這是十八歲來憑勞動掙到的第一筆！
騎車的是個中年婦女，跟大部分農村女人一樣，臉色黝黑，後座上有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小臉曬得通紅。
「大丫，別皮！」中年女人先訓了孩子，又對呂冬說道：「大兄弟，能叫我先看看嗎？」
因為大學城的關係，青照縣到泉南市這一片，舊顏新貌變化巨大。
但手巧不等於願意幹活。
鐵公雞沒有放棄：「能賣廢鐵！錢分你五分之一……不，四分之一。」
鐵公雞沒聽出呂冬話里的意思，從堤外拽了根拉拉秧，回來穿白鰱魚鰓，眼睛正好瞄到堤下那一大堆堵口子的沙袋。
能賣50也好。
嘭咚嘭咚的摩托聲從北邊傳來，噪音非常大，加上河堤多少有起伏，光聽見聲，卻看不見人。
隔著近了，噪音震的耳朵疼，是一輛橙色的嘉陵CJ50，這車農村常見，掛上個自焊拖斗，能https://m.hetubook.com.com跑能拉又潑辣。
呂冬拉起水袋，脫下衣服兜上曬死的螞蟥，朝果園走去。
「天太熱，別的魚好死，死了不值錢。」中年女人說得是實情：「這倆好養活，輕易不死。」
「謝了。」中年女人加油門走了。
中年女人說道：「只要鯰魚和黑魚，別的不要。」
女人上了摩托車，說道：「大兄弟，再有我還要。」
不等呂冬開口，鐵公雞提醒：「集上一斤能賣三塊。」
鐵公雞擔心呂冬沒經驗吃虧，問：「你哪村的。」
送走兵哥哥，呂冬回果園取網，又讓胡春蘭看了下碟子。
「大的五塊一條，小的三塊。」中年女人顯得很痛快：「我不要謊，車上魚都這價收的，水庫提閘魚掉價，我大熱天出來，也要有個賺頭。」
洗漱過後，呂冬掏出十一塊五毛錢，一張一張擺在桌子上，這是他所有資金！
呂振林濃密的劍眉動了下：「關鍵時刻送來吃的，這是情分，付錢是本分。他也算出力了，不能太計較。楊鎮長保證過，這次的花費，會從統籌提留里劃一部分。」
呂冬分配到的工作是裁剪紅紙，由二爺爺用毛筆寫感謝信，先送到前來援助過的村莊或者單位上。
洪水退了，後續事情一大堆。
「冬子，水降下去了。」鐵公雞悲從心生：「等水再小點，咱把雞籠子拖出來？」
果不其然，鐵公雞呂建斌手腕掛著一個收音機，上了河堤，收起兩根竹竿，來到三角壩上。
大隊會計會去訂做錦旗，等錦旗好了，再正式上門道謝。
胡春蘭想了下：「有這回事，前年還是大前年。和*圖*書」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前來援助的人和物資很多，後續的事也多，呂冬晚飯也是在大隊吃的，一直忙到晚上十點。
加油吧，拼搏吧，少年！
去市裡看下具體情況的車錢有了。
呂冬指著頭：「剪頭髮去。」
中年女人抓魚放進拖斗里，點出三張五塊的，呂冬搖頭：「我找不開。」
呂冬提上漁網，放在壩上：「這兩天魚多，等上游落了閘，好運氣就到頭了。」
呂冬先後又撒了兩網，一網有幾根鯽魚白條，另一網又上來兩條鯰魚，一大一小，大的也接近三斤。
正忙著，李文越突然說道：「三爺爺，程立峰送來的賬單不對，各種肉食比平時普遍貴五毛。」
「準備換新車！」中年女人熄火，笑容爽朗：「過一陣子就不用了。」
這還省了五毛，找村裡年輕小媳婦剪，要兩塊。
哪怕只有五十塊錢，也是手裡最值錢的東西了，呂冬鄭重收好，打算抽時間去舜山文化市場看看。
呂冬示意了下拴水袋的繩子：「有一些。」
他家與程立峰鄰居，價格知道的多點。
「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灑熱血寫春秋……」
大工活，電焊活，鋼筋活都一把好手，放在2019，一天掙個幾百塊稀鬆平常。
這是回來后啟動嶄新人生的第一筆資金，高達——13元！
刁娟踹著嘉陵摩托，難聽的聲音讓呂冬捂耳朵，他想到一件事，趕緊把暴晒的螞蟥挪走，提醒：「前面有下道，下去從村裡過，再往前是閘口，你過不去。」
「鯰魚好養活，輕易死不了。」鐵公雞像個專家：「去年我逮了一條，扔雞和-圖-書糞池子里，活了半年多，拿出來吃時都五斤了。」
鐵公雞塞住耳朵：「大妹子，這車該修了！」
呂冬問女人：「魚在這，你出價，不合適我再放回去。」
鐵公雞不在乎：「這咋了？吃進去的是雞糞，長出來的是肉！沒毒！你看你鐵叔吃了不也好好的。」
呂建仁提著漁網，拖拉著鞋底，慢悠悠走來。
呂冬不了解行情，轉頭去看鐵叔，見他點頭，說道：「魚是你的了。」
呂冬說道：「在家晃蕩也不是個事。」
呂冬瞅了眼拖斗，裏面一個大水箱，有魚在遊動。
中年女人下車，又把小女孩抱下來，問呂冬：「大兄弟，打到魚了？」
這是一大堆難題里挑走了個最簡單的？
中年女人看到呂冬手上的漁網，停下車。
鯰魚在泉南地區很吃香，哪怕在這省會好單位職工工資七八百的年代里，像中秋過年零售價高時能到一斤五六塊。
婦女主任說道：「太便宜他了！」
呂冬出了店門，被三爺爺呂振林抓到，讓去大隊辦公室幫忙。
呂冬需要錢：「有鯰魚。」
問題太俗，又有人過來，呂冬不好問。
後來由於種種原因，鯰魚跌落神壇。
「太傻了，像劉魁勝！」
中年女人看了眼鐵公雞：「那是集上價。」
呂振林還給他透了個消息：「楊鎮長打算把你的事整理材料遞上去，縣裡發大水，沒出事，後面應該有表彰大會，爭取拿個先進個人。」
螞蟥少了，繼續扔太陽底下曬。
「是！是……」呂冬懶得反駁，七叔這人手特別巧，打漁的網，逮魚的叉等等，都是親手製作。
呂冬收好錢，使勁在口袋裡按了下，生怕從褲衩口袋和_圖_書裡掉出來。
工地上當小工一天才十來塊。
「你大伯找我。」呂建仁一手提著網和水袋，一手撓著剛剪的頭，愁的不輕：「喊我過幾天去大學城工地……」
他兜里比臉上還乾淨，個人存款數目——零！
騎車的人膽子很大，沿著河岸開來，三合土路面並不好走。
大隊辦公室，幾個放假的高中生、中專生都讓呂振林叫了過來，跟大隊會計和婦女主任一起對賬，清點剩餘物資。
「刁家莊。」中年女人說道。
呂冬難免失望：「七叔說二叔賣過一個，50塊錢。」
「挺好看。」
呂建仁懟過來：「咋了？不待見你七叔？我來你就走？」
那些螞蟥全曬死了。
鯰魚總共三條，兩大一小，女人上手顛了下，問道：「咋賣？」
看著河下小山般的沙袋，鐵公雞滿臉悲痛，似乎捨不得，也不著急走，白鰱扔樹蔭下草窩子里，坐在三角壩上不說話。
呂建仁瞪了呂冬一眼：「毛都沒長齊，懂個屁。我這手藝，是十幾二十塊能請到的嗎？」
太陽很毒，呂冬滿頭大汗。
呂振林想了想：「按他報的價算。」
回果園放好魚和漁網，又找方便袋裝了螞蟥，呂冬推出他的二八大杠，去集街剪頭髮。
「才來？」呂冬詫異，七叔一向是打漁積極分子。
取了漁網和水袋，呂冬回三角壩上繼續撒網打魚，再試試運氣，就算只有魚也好，畢竟能賣錢。
錢接到手裡，不知道為什麼，呂冬覺得沉甸甸的。
水位又降一截，河面只有十五六米寬了。
漁網剛好出水，鐵公雞瞪大眼睛：「還有別的，快拉上來，別跑了。冬子，運氣不錯！」
「好大一條白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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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翻衣兜，找出三張紅色1元，連同兩張五塊，一起給了呂冬。
這是好消息，就是不知道先進個人有沒有物質獎勵。
「這誰？」鐵公雞站起來往北看：「也不修修消聲器，隔三里地都能聽見。」
呂冬把水袋扔回河裡：「知道了。」
剛到手的十三塊，花出去一塊五。
呂冬拉上水袋，解開綁口繩子，提到女人面前：「都在這了。」
呂冬眺望北邊，只見塵土飛揚，等他又撒了一網，提上空網來，才看見掛著拖斗的摩托車。
還有呂建國拉來的，要通過鎮里、縣裡與建築三公司協調，楊烈文已經接走了這活。
這沒法說話了，呂冬摘出那條兩斤多的白鰱，直接塞過去：「回去給我妹燉湯。」
呂冬知道：「大學城那邊？」
胡春蘭瞅了會：「這醋碟子以前很多，後來都砸沒了，不是稀罕玩意。」
這種事，事先沒議價，當時也沒人想著去議價，大傢伙都在搶險。
「為啥？」鐵公雞不明白。
呂冬撒了一網，還沒往上拉，突然有滋滋啦啦的歌聲從堤下傳來，隨後是熟悉的雞糞味。
天熱，路乾的快，自行車基本能跑了。
呂冬暗嘆，新鎮長挺有意思，建築三公司管事的人是呂家村出去的，與三爺爺屬於堂兄弟，他還要叫五爺爺來著。
這是北方的土鯰魚。
當然，騎自行車去泉南市也行，但二十多年天翻地覆的變化，呂冬需要先熟悉一下道路。
呂冬忍不住說道：「鐵叔，咱能不說雞糞嗎？你還叫人吃鯰魚不？」
也不知道他在看打漁，還是跟雞籠子訣別。
鐵公雞撿回白鰱，對呂冬揮揮手，也走了。
砂石和飯菜，各村免費支援的要鄭重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