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她給媽媽留了菜，就到房間里溫習功課。
直到八點，媽媽才回到家，一進門就扔下包，然後將整個身子都陷在沙發里，好半天不言不動。
老師來后，練習持續了一個鐘頭，結束時，天色有點晚了。
「來了。」于茂走近，喜不自勝地說，「陸嫣，真沒想到我們能搭一組。」
「反正在考上大學之前我不想談戀愛。」
陸嫣扒了幾口飯，只覺得味同嚼蠟，半點滋味都沒有。
同學們的聲音逼真又嘈雜，一傳過來，陸嫣就被拽回了現實世界，再想想下午就要公布期中考試的成績和排名，連僅有的那麼一點心軟都消失了，她定了定神，抬眼看他，不說話，但眼睛里拒絕的意味更加明顯。
「哦。」她慌裡慌張應了一聲，連忙驅散腦子裡不該有的想法。
說完又後悔了，這說法留下的餘地太多，無疑會給他一種錯誤的暗示，忙又補充道：「我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就聽說他說：「哦。」
接下來的幾天，她很少在學校里見到江成屹，偶爾在走廊里遇到，他也像根本看不見她似的，雖說並未冷臉相對，卻比之前拽多了。
兩人相對無言，安靜了好一會，就聽他低聲說：「我到底哪不好啊？」
她早該猜到。剛參加啦啦隊時，她就聽丁婧說過，江成屹小時候在國外住過一段時間，口語相當地道，參加這種比賽，理應遊刃有餘。
她隱約有些不安。
鄧蔓顯然對這個說法存疑，可是陸嫣不願深談，她也不好追問。
雖然覺得奇怪，她還是馬上就答應了。
像是有同學外出回來了，樓道里開始出現笑語聲，傳到陸嫣的耳里，更加劇了她的慌亂。
「嫣嫣。」母親在門口喊她，「要不要吃水果？媽媽洗好了，給你拿進來好不好。」
陸嫣並不看他，自顧自盯著桌面，直到他走了，才暗吁了口氣。
練完操，她和鄧蔓和_圖_書一起回家，但不知怎麼回事，不管路上鄧蔓跟她說什麼，她一律都聽不進去。
傍晚放學回到家，接到媽媽電話。
腳上的傷早就好了，但只要撩起褲腳，她就能看見他半蹲著給她擦藥的模樣。他的膚色在男生中算白的，可當他握住她的腳踝時，還是比她要黑那麼一點。而且明明離得那麼遠，他掌心的溫度卻能一路熨到她心上似的。
以她對江成屹的了解，這人應該從來都沒嘗過被人拒絕的滋味，到了這一次，非但被她拒絕了，還被拒絕得這麼徹底，不用想也知道他此時的臉色不會好看。
接下來的幾天，陸嫣以腿傷做借口，不再去籃球館，鄧蔓回來教她動作時，她雖然學得認真，卻已經做好了被除名的準備。
過了會，車來了，她連忙鑽進車裡。
要是就這麼半途而廢，陸嫣自己也覺得挺可惜的，等過幾天腳好了以後，聽說老師還是同意她歸隊，就又回去了。
誰知剛走一段，四班有幾個男生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只說足球隊有事找，就把于茂給拉走了。
反正只要在他面前，她時常會被被動、不安乃至局促的感覺所籠罩，到了這時候，這種陌生又難熬的滋味加重了，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無所適從，她堅定地搖搖頭：「嗯，不喜歡。」
陸嫣還沒說話，就聽王娜說：「江成屹，別光顧著發獃呀，下一句呢。」
她知道，拜失敗的婚姻所賜，母親這些年生活得一點都不快樂，曾不止一次告訴她，女孩子想要自強自立，唯一出路就是好好讀書，至於感情、婚姻、誓言……統統都是靠不住的。
陸嫣說知道了。
「因為我現在只想專心學習。」旖旎的氛圍慢慢消散，理智隨之回籠，她坐正身子，瞥見滿桌的功課，更覺得自己的決定很對。
于茂依然堅持要跟陸嫣一起走，周五，學校里還有一些學生hetubook.com.com，但明顯比白天少多了。
琢磨了一會，她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該不會是她喜歡上江成屹了吧？
可是臨放學時，王娜卻過來通知她，說老師讓他們放學去找他，以便四個人一起練習。
回答得可痛快了。
她進門時，外教還沒來，江成屹面對著窗口站著，王娜則正在低頭看稿子，時不時的，王娜會抬頭跟江成屹交流兩句。
「那我們先熟悉前面三段場景對話吧。」她說。
哪怕母親不在身邊，這話也時常在她耳邊響起，讓她慄慄自危。
陸嫣一個人到了學校門口，想起這些日子那種被人盯梢的感覺，安全起見，決定打車回去。
知道她不想做他女朋友了。
半夢半醒間，她居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要是江成屹再來找她一次，她說不定真的就會答應他。
不會是江成屹吧。
她頂住那股壓力，垂眼盯著桌上翻開的一頁課本。
到了籃球館，她先做熱身動作。
練了一會，就聽見王娜對江成屹說：「時間太緊了，江成屹，我怕我到時候會拖後腿，不如，晚上放學我們再練習一個小時？」
這話不免有些偏激的成分，但畢竟是母親小半生歲月得來的教訓，由不得她不認真對待。
放學到了那，王娜正拉著江成屹練習，江成屹穿著黑T恤牛仔褲，底下白球鞋。手裡拿著稿子，眼睛卻看著窗外。而王娜雙腿併攏，筆挺地坐在他對面。
陸嫣接過於茂遞過來的稿子，問：「比賽流程都在上面嗎？」
陸嫣知道媽媽這是工作上遇到不順心的事了。
「第二。」
每到這時候，她要麼就跟鄧蔓唐潔說話，要麼就目不斜視，總之比他表現得更淡定。
回到自己房間，她望著書頁上的題目，出起了神。
她看上去很急，一進教室就徑直朝陸嫣這邊走過來，沒料到看到江成屹，明顯愣了一下。
會不會剛才拒絕得和-圖-書太生硬了，她琢磨著要不要把話說得再漂亮點，就聽後面傳來塑料袋的沙沙聲，鄧蔓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
這時候，陸陸續續有同學回來了，見到教室里的情形，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有同學曖昧地笑起來：「江帥哥，你到我們六班來幹什麼。」
媽媽臉色一亮：「真棒。好孩子，高二最關鍵了，只要保持這個成績不下滑，咱們到時候想報什麼大學都不是問題。」
她心莫名一軟，細想想，這是她懂得婉拒男生好意以來最沒有技術含量的一次了，不安之餘，不禁拷問自己，怎麼會弄得這麼糟？以前的大方和委婉都跑哪去了。
「知道啦。」被媽媽表揚，陸嫣很高興。
「這矛盾嗎？」
王娜說跟江成屹順路，正好可以一起回家，江成屹似乎也沒有反對的意思，於是兩人先走了。
過了會，于茂來了，笑著說：「陸嫣你不知道吧，學校後面又新開一家西安涼皮，我記得你挺愛吃的，等下了課，我陪你去買一份啊。」
「對。」于茂點頭，「一共三段場景對話，每段對話一分鐘，再由選手抽籤選一個問題，由評委發問，最後一段對話算即興發揮，所佔的分數比例也是幾段對話中最大的。」
跟江成屹的懶散比起來，王娜顯得非常文靜。
籃球到了這人手中，顯得那麼的靈活自如，投籃時，他利落的短髮會跟著揚起又落下——想了一會，她鬼使神差的放下筆。
這人……
媽媽這才回過神，從沙發上站起的時候，艱難得像從泥淖里拔出身子一樣。
她忙拚命搖頭，彷彿這樣做了，她就能把這猜想甩出腦海似的。
「年級前三？」
「餓壞了吧？」鄧蔓惦記著陸嫣沒吃飯，也顧不上細問江成屹的事，先把東西放到桌上，剛要打開塑料袋，就看到了旁邊的外賣，「咦，這是誰給你買的？」
她收回目光，走進房間，然後從書包www.hｅｔuｂoｏｋ•ｃｏｍ.coｍ里拿出資料，也坐到椅子上。
他的眼睛很黑，四目相對時，常常讓她想起博物館看過的中國水墨畫，要是笑起來，水墨畫里的墨漬就像化開來似的，一點一點滲進人的心裏，此時因為主人情緒莫辨，那墨彷彿凝住了，黑漆漆烏沉沉的，無端讓她心慌。
陸嫣慢慢收拾桌上的碗筷，輕描淡寫地說：「剛才隔壁班的同學多買了幾盒，我餓了，就讓她們給了我一盒。」
明明中午講課的時候，老師還沒有一點這方面的意思，怎麼不過一個下午，就突然改變了想法。
見她進來，王娜沖她友好的笑了笑。
媽媽說臨時要加班，要她自己在家寫作業，菜已經切好了，都放在冰箱里，她自己炒一下就行了。
也許她表現得太「冷靜從容」，話一出口，一種無形的壓力就當頭罩下。
而一眾課外活動中，又數啦啦隊最輕鬆活潑，所以高一一入學，就有無數女生自發前去報名，但因為對學生的身高和外貌有一定要求，最終只有三十位女生被選中。
字無端的跳動，半天都讀不進去，而與此同時，某人形象卻在眼前清晰起來。
悄悄給媽媽倒了杯水，她乖巧地提醒媽媽：「媽媽，飯還熱著呢。」
而為了避免僵化的應試教育，大賽方有意將比賽時間提前了，周末就得去參加比賽，也就是說，只剩一天的練習時間了。
他滯了一下：「為什麼啊。」
「作業做完了嗎？」她柔聲問陸嫣，往廚房走去。
過兩天，年級組長通知她去參加市裡的中學生口語大賽，還告訴她，學校里一共選了四個人，每組兩人，她是其中一組，搭檔是四班的于茂。
正抬胳膊呢，就見江成屹從後面更衣室出來，他穿著白球服，跟其他男生比起來，顯得無比乾淨帥氣，然而跟以前不同，這回他到了場中，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靜了一會，再開口時，像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和_圖_書下：「真不喜歡？」
到了家，照常做功課、洗漱、睡覺。
她耳朵不由得支棱起來，聽江成屹怎麼回答。
江成屹慢慢直起身子，淡淡說了句：「知道了。」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才發現王娜是自然卷，烏黑的鬈髮襯托著白皙的皮膚，巴掌大的臉蛋圓圓的，笑時還會露出兩個梨渦，有一種洋娃娃的洋氣精緻感。
等了一會，她無意中一回頭，才發現江成屹不知何時到了身後，並不朝她看，只雙手插兜站在遠處，王娜不見了，就他一個人。
可是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江成屹坐在窗前的樣子，跟王娜說話時，他那麼客氣禮貌，在糾正王娜發音時，他甚至還會笑笑。
根本來不及多想，拒絕的話就衝口而出：「不好。」
沒等陸嫣回答，她突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對了，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嗎，名次沒有下滑吧。」
中午下了課，她到外教老師那裡強化訓練，到了那才知道，另外一組是江成屹和七班的王娜。
加上教室里那回，他前後被她拒絕了好幾次，而江成屹顯然是個驕傲的人，並沒有死纏爛打的癖好，從那天起，再也沒來找過她。
這多好。她這樣告訴自己。
她一顆心彷彿泡在了檸檬水裡，酸漬漬的。
真煩人啊，為了緩解這種無助又矛盾的感覺，她把整個身子都縮進被窩。
「沒。」
兩人相對而坐，居然還……挺配的。
根據以往拒絕其他男生的經驗，江成屹不再來找她，她不該感到輕鬆嗎？為什麼一點釋懷的感覺都沒有，還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七中一向重視學生的綜合素質培養，在發下來的學生守則里，明文規定所有學生必須要有一門課外特長，並以此作為高三選拔保送名額的一個重要指標。
不知是不是從這個建議中得了靈感，下午課間休息時，于茂特意跑到六班來找她，讓她放學先別急著走，到時候兩人一起練習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