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源驟然轉過身，果然，不知什麼原因，蕭菊源連可愛都忘了裝，那副尖刻的嘴臉——至少是尖刻的眼神又出現了。她看著早在十年前就領教過的表情，笑了。
「那你是怎麼想的？」裴福充疑惑地問。
慕容惠臉色青白，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之前住在裴家，他可以是個和藹的兄長，雖然不一定可親。一但惹怒了他，他就是索命的閻羅，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捻死螞蟻一樣毀了他們一家。
「裴大哥……」慕容惠眼淚成行落下，這稱呼一出口換來裴鈞武冷冷一瞥，她微微一顫，改口說：「裴公子，請您大人大量饒過我哥這一次吧！他為人向來糊塗莽撞，這次回去，我們慕容家一定舉家前來謝罪賠禮，只希望放我哥一條生路。」
「菊源姐……」慕容惠看出唯一站在她這邊的就只有蕭菊源了，汪汪淚眼對著她無聲哀求。
蕭菊源看了看她，使了個安撫的眼色。她走向裴鈞武，拉起他的手，溫柔地哀求：「武哥，雖然慕容孝……」她掂了掂措辭，「死有餘辜，但慕容家與我們素來交好，我們犯不著和他們結hｔtｐs://wｗw•hｅｔuｂooｋ.com•cｏm成死敵。」
人，只有強了才能成為主角。
所有人臉色都一僵，裴福充尤其不好意思。吶吶地說：「我……我不是那意思。」
「裴桂兩家世代為蕭家賣命，守護蕭家人和蕭家寶藏就是我們的使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家訓！我們裴家有今天，全是靠蕭家的幫助，說到底，是主子賞給我們的。」
第一次，小源看見裴鈞武坐在正位，裴福充和桂大通一臉不屑地看著跪在廳中的慕容惠，坐在他的下首。他們倆都沒說話，但他們的眼睛充分表達了他們的憤恨。
「小源！對不起！」慕容惠喊住她，想讓她對裴鈞武說幾句求情的話，可……這請求實在難出口啊。
「武哥。」蕭菊源忍不住從椅子上站起來。「惠惠這樣求你，慕容大哥……慕容孝也是一時酒後糊塗……」
裴鈞武冷冷的笑了，不知道是嘲諷他自己，還是嘲諷命運，「我不是不能對不起菊源嗎？！我也不能對不起小源！慕容孝的事，誰說什麼都沒用，誰也不能欺負她！」
「阿武，ｈttps://www•hetubｏｏｋ•cｏm•ｃoｍ我還是喜歡你小時候那直腸直肚的性子，跟著你師父學了一身好武功是不錯，這陰陽怪氣的樣子都不像是我們裴家的男人了。」裴福充有點抱怨，還是沒有得到回答。
「爹……我知道。」裴鈞武終於說話了，低沉的幾乎粗嘎。
「等我真的被慕容孝污了去，再來找他做主。」她冷笑，拂袖而去。
犯不著？小源在幽暗的角落笑了，為了她，是犯不著！
「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他！等他有了兒子，我自會找他索命，對你爹對你們慕容家都算有個交代。」
「阿武！」裴福充喝了兒子一聲，「這就是你的命！你是我兒子，你心裏怎麼想，老子自然是知道的。你迷上李源兒了對不對？」
裴鈞武的沉默讓一邊的她心猛地一悸，他不說話是默認還是不屑反駁？
裴鈞武冷冷地抬起眼來看她，蕭菊源一愣，心被重重地刺了一下，這麼多年，他第一次用這麼冷的眼光盯著她看。
她的心咚的一跳，真怕他會聽見了。
小源坐在最下首的椅子里，燭火最暗的地方。她看著燈光明亮處的他們，ｈｔtps://m.ｈｅtｕboｏk.ｃom•cｏm宛如看一場與她無關的好戲。的確好象與她無關，被污辱的是她，被傷害的是她，可慕容惠求饒賠禮的對象卻是裴鈞武。
「你爹和我……也算有些交情，我沒當場殺他，就是念在你們家只有這一脈香火。」裴鈞武的聲調平靜，堅定，聲音不響，卻震得人心咚咚直顫。
有人！
裴鈞武並沒說話。
「我不能讓小源做小！」裴鈞武冷冷打斷了父親的話，剛才的激動已經過去，他又能用以往的聲音說話了。
此時此刻她不想見任何人，不想說任何話，也不想聽任何人對她說安慰的話！她快速地閃進樹叢后的密草里，提一口內息平服自己過於激烈的呼吸。
裴鈞武又沉默了。
「小源。」蕭菊源接著說話了，她的聲音有些異樣，小源停住了腳步。「你別走。你是怎麼想的，對武哥說說，他一定為你做主。」
裴家后廳里的一大排燭火因為風的緣故全向一邊歪斜，所有人的影子搖晃著，如同很多鬼魅。沒有人說話，人人都皺著眉，緊緊閉著嘴。
「對不起她？！我還要怎麼對得起她？如果有機會重來，我寧可不要武功和_圖_書，不要今天的地位！」裴鈞武居然會用這麼激動的聲音說話？這句好象從心低嘶吼出來的話，竟然讓她的心一震。
「前一陣子老二回來大驚小怪地說看見絕世美女我還沒在乎，後來看見了她……你還年輕，迷戀美色是當然的。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只要菊源同意，納個小的……」
「阿武！」裴福充和桂大通相視一眼，終於站起來說話了。「如果菊源認為應該放慕容孝一條生路，你就別再這麼固執了。畢竟小源也沒真的被他污了去。」
「阿武，就在這兒說吧。」是裴福充的聲音，怪不得她只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因為另一個人是裴鈞武！她更小心的閉住呼吸。
「謝謝裴公子，謝謝裴公子。」慕容惠以頭觸地，淚水橫流，以為躲過了這一劫。可是裴鈞武的話還沒說完。
「欺負小源，不得好死！」嚴敏瑜也跳起來表了態。
小源渾身一搖，難堪……實在難堪！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廳外走。
「我要他死。」裴鈞武平靜地截住了她的話，語氣里的絕決不容辯駁。
「今天菊源那樣求你，你還是任性胡來！人家都說咱是貪圖蕭家寶藏才對wwｗ•hｅtｕｂook•cｏm.ｃoｍ菊源又敬又怕，咱也沒法解釋。阿武，她是妻，也是主！她說的話，你要聽！」
「對，他就該死！」一直忍住沒說話的元勛也冷聲冷氣地說了一句。
她僵直地站在那兒，拉住他的手不知不覺的鬆開了。
「爹有些話不得不說了。因為今天……阿武，蕭家是后蜀的王裔，他們是君，我們是臣！當初三弟念我們裴桂兩家對蕭家世代忠心耿耿，要與我們結為兄弟，不再主僕相稱，是為了表彰我們的忠心！人是不能忘本的！雖然後蜀已經亡國，世道也變了，他們是主，我們是仆，這是不能改變的！」
「男人可以偷可以搶，可以嫖可以賭，但答應人家的事不可以反悔！當初弟妹把女兒許配給你，你才有機會拜那麼好的師父，才會有今天，你不能對不起菊源！」
小源一口氣跑到山頂，深深大口呼吸，想喊，想哭……但在寂靜的沉沉夜色中，她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的腿都站得僵直了……突然泄氣地想回西夏去，當平庸的李源兒一輩子！
「你走吧，把我的意思告訴你爹。」裴鈞武收回了眼光，但並沒再看慕容惠，雖然話是對她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