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烽煙迭起
第559章 分別、成長

探春這麼一說,到底將田媽媽鎮住。
「好了好了,不哭了……」
待東西收拾齊整,湘雲哭兮兮的抱著寶釵道:「寶姐姐,我捨不得你們……」
對方既然這個時候派人來接,就是怕被連累。
探春露出釋然的表情,她自己也有類似的處境,自然不會真的以為主子一定比奴才「高貴」,也很快想明白寶釵的話是對的,頓時懊惱道:「這麼說,我竟是害了雲丫頭!」
「好了三丫頭,她一時糊塗說錯話,你何必生這麼大氣。」
「既然時間著急,也不必每樣東西都拿。只收拾幾件重要的東西,這樣也耽誤不了多久的時間。媽媽趕了那麼遠的路,正好坐下喝口茶潤潤嗓子。」
時間快到了,你且去吧。」
個人自有個人的難處,她們也只是還未出閨閣的女孩子,幫不上什麼。
原本她也沒必要把這些話挑明,但是探春那副高高在上的主子小姐的模樣,令她覺得不吐不快。
今日別說你來接,便是你們太太親自來接她,也得先過問了我們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同意,人她才能接得走!
女孩子家要在哪兒終老,只能嫁到那一家……
這與她以往笑著來笑著走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周瑞家的轉過頭,只當沒聽見。
從院門口方向傳來的陌生婆子的聲音打斷了寶釵對湘雲的憐惜,她看著湘雲道:「你別多想,記著我給你說的話,外面的那些大事原不與你我相干,你就算留在這裏也沒用,安心回去吧,也免得你嬸嬸多心……」
儼然是威脅的樣子,探春更怒,若非寶釵拉著她給她使眼色,她定是要再教教這田媽媽什麼叫做上下尊卑……
說句造孽的話,萬一她們被緝拿官兵堵在賈家了,那不是更說不清楚了嗎?
沾上這麼大的禍事,你說哪家再和你們家親近?那不是自取無妄之災么?
這一笑,蘊含了多少心酸,令寶釵和湘雲都有些淚目。
寶釵見局面僵持,笑著緩解。
我到要看看收拾一下東西能耽擱多少時間!要是你們太太真因為這個怪罪,明兒只管讓她來找我們老太太理論,我到時候再與她磕頭賠罪就是了!」
一個庶出的姑娘而已!
她是年紀小,卻不傻,她知道她嬸嬸早不派人來接她,晚不派人來接她,偏這個時候來是什麼含義。
此時被探春喝罵,心中自然不爽,所以說到hetubook.com.com「三姑娘」幾個字時故意帶著重音和譏誚。
當著寶釵和鶯兒等人的面,湘云為有這樣的家人感到無比丟人。
「呵,原來是三姑娘……」
被探春一通罵,覺得失了顏面的田媽媽自然無心留下來喝茶。
當著自家人的面,說自家大禍臨頭了,還勸別人趕緊離開……火坑?
這位田媽媽表現得有些急切,進門之後連禮儀都不多顧,就催著湘雲走。
莫非這些三姑娘都沒有聽說,還是你們家還在自欺欺人,以為會沒事的吧?」
湘雲說她的東西大多在瀟湘館,準備回去收拾。
這也就是湘雲從小就愛朝榮國府跑的原因。在這邊,她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玩鬧……
她是聽說湘雲要走了,過來相送的。
湘雲聽說嬸嬸派人來接,方才振奮起來的心瞬間沉寂下去。
「小女孩家子有什麼重要的東西……」田媽媽隨口否定了寶釵的話,回頭看見人,冷不防被寶釵的氣質所懾,竟問:「敢問姑娘是?」
說著便抬腿往外走,顯然是準備出去等。
或許,這就叫做成長。
賈家和史家往來頗多,這田媽媽以前也常來賈府,所以認得賈家大多數主子,也知道探春的跟腳。
寶釵搖搖頭,語重心長的道:「到底還是年紀小了些,不知道閻王易惹,小鬼難纏的道理。
寶釵繼續道:「湘雲丫頭在家裡的情況,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她嬸嬸本來就是個苛刻的人。這回那田媽媽回去,還不定怎麼在她嬸嬸面前編排湘雲的不是呢。
她是女子,自然知道女孩家很多東西很隨身,是很必要且重要的,也不是說重新採買就能採買的……況且,這婆子現在是這麼說,回去之後侯府是否當真願意花銀子去採買還未知呢。
寶釵擔心的看著怔住的探春,勸慰道:「你別聽她胡說,她那樣的人說話都不過口的……」
湘雲的父親原是保齡侯府的長子,只是死的早,由二叔繼承了保齡侯府。後來母親也死了,她就只能跟著二嬸嬸過日子了。
眾人回首看去,一位穿著華麗裙裳的女孩帶著兩個丫鬟走了進來。
……
我與姑娘有眼緣,便多嘴說一句,姑娘探望了親人長輩也儘早回家去吧,別在此間逗留,萬一這邊真出了什麼事,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也是奇了,便是你們太www.hetubook•com•com太親自來,也得在我們家老太太跟前請安敬茶,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姑母!你何來的膽量在我們家張揚跋扈?」
所以我方才才忍讓著她,你還真以為我不如你疼雲丫頭?」
連番的詰問與帶著階級壓迫的話語,令田媽媽語塞口呆,看著探春說不出話來。
在這邊待了得有數個月了吧?這個時候她嬸嬸來接她回去,名正言順,她拿什麼拒絕?
探春慍怒,就要說什麼,又念及湘雲在不好說難聽的。但若是說些不痛不癢的話,一來二去難免有「潑婦罵街」之嫌,只得決心不理,轉頭吩咐已經跟進來,卻弱弱的躲在旁邊的翠縷,讓她去將湘雲的東西收拾好。
探春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賈家要倒霉了。
田媽媽一下子就對寶釵升起來好感,忍不住的點頭,並道:「原來是薛家大姑娘,難怪,早聽說薛家大姑娘知書識禮,端莊大方,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但是囿於體面,在外人面前她嬸嬸又要做出對她很好的樣子。一則免人說閑話,二則也為防備湘雲她三嬸嬸一家以此為由的攻訐。
湘雲一聽,面色頓時難堪下來。
終究是寶釵打圓場,一邊安撫了探春,一邊又吩咐:「鶯兒,還不帶田媽媽下去喝杯熱茶……」
史家來人主事的是個四旬上的婆子,寶釵卻沒見過,目測是個管家媳婦,湘雲叫她田媽媽。
「傻丫頭,又忘了之前我給你說的話了?以後想你林姐姐她們,就寫信給你寶哥哥,他會派人去接你的。」寶釵笑道。
可惜,再感人的話別終有盡時,再不舍也須得分別。
換做以往她自然不敢這麼與賈家的人說話,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田媽媽本想等探春回應,尋思著再給她個難堪。見探春不接話,正遺憾,又聽她越俎代庖,管起湘雲的事,立馬叫道:「三姑娘,我敬你是姑娘,你卻也請自重。我來接我們大姑娘回去那是我們太太吩咐的,要是誤了時辰,等會夜裡封路我們回不去,這個責任你擔得起么?」
湘雲有時候挺黏人的,某些時候情緒到了,也願意向她述說心事,所以她知道湘雲在她嬸嬸家的境遇。
至於那些人,我平時都在自己屋裡,等閑也不去哪兒,也礙不著她們什麼事。」
湘雲也擔憂的拉著探春的手。
沒想到剛來,就在門和圖書外聽著這刁鑽跋扈的婆子大放厥詞。
「寶姐姐你壞……」
田媽媽有注意到探春和寶釵的舉動,她暗自冷笑一聲,到底知道這裡是賈家,沒有再理,而是提示湘雲:「一刻鐘以後姑娘若是還不出來,我們可就只能先回去向太太交差了。」
寶釵不說話還好,一說湘雲頓時憋不住了,眼淚兒瞬間從眼眶裡鑽出來。
這算什麼?
「可是寶哥哥……」
湘雲是哭著走的。
聲音大小,正好讓屋裡的人能聽見。
「好了,車軲轆話就不用說了,等他回來,我們會派人告訴你的!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越快接走越好,豈有在榮國府逗留的道理?
還有那田媽媽看起來也是家裡的管家媽媽,又是她們太太的心腹,一旦她懷恨在心,別的不說,就在府里造謠生事,也能讓雲丫頭在府里越發不好過了。
不過,當她出門的時候,卻以一種說悄悄話的語氣與她身邊的史家丫鬟道:「到底是什麼娘教出什麼樣的女兒,難怪賈府要將她娘趕出去,指不定幹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呢……」
這番話一出,寶釵還沒表現什麼,旁邊周瑞家的臉就徹底黑了?
說著看著周瑞家的道:「你們家就是這麼教導家裡的姑娘的,竟管起別家的事來了?」
這麼著急的樣子,當誰看不出來自家人的心思?
湘雲打了寶釵兩下,到底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淚,沒好意思再哭。
湘雲點頭,又與探春、黛玉道別:「三姐姐……林姐姐……」
她哼一聲,看著湘雲:「大姑娘還是快些,若是回去的晚了,惹太太生氣了我們可吃罪不起,到時候少不得實話實說了,姑娘可別見怪!」
看見寶釵仍舊笑眯眯的看著她,害怕她再出令人害羞的話,湘雲提前轉移話題:「我知道我早晚得回去的,但就算走,也要看著大家都平安無事,看著寶哥哥平安回來,老太太、太太她們都安心之後再走,方才不負她們待我好一場。這個時候慌慌忙忙走了,我成什麼人了。」
探春嘴角一翹,以神態反問:怎麼不是?
陰陽怪氣兒的聲音,有著濃重的嘲笑與輕蔑。
她心中十分不得勁。
正是探春。
「大姑娘,大姑娘?你在裏面么,在的話就快出來,太太命我來接你回家了,馬車已經停在門口了……」
「三姑娘何必這麼大氣性,我又沒有說錯,如今你們家寶哥兒和圖書和反王是義父子的事京城都傳遍了。
你一個奴才,難道比你們太太還尊貴,可以想怎麼就怎麼,問也不問一聲就要帶她走?你這是接主子,還是來鎖人呢?
探春本來已經走到湘雲身邊,聞言再也忍不住,偏頭呵斥道:「住口!再敢多嘴多舌,別怪我們不顧兩家的體面,命人將你打出去!
只是告誡姑娘一聲,親戚家走動親密是好,有時候還是得多為自己家考慮一些。
她不姓賈,這裏不是她家。
她不想走!!
她拉著寶釵的手臂,淚汪汪的道:「寶姐姐,我不想離開你們……不是,我不能現在回去,我要是現在走了,不是成了那最沒義氣,忘恩負義的人了?」
人在戳到內心在意的東西時,才容易流淚。
寶釵倒沒覺得什麼,她自然能明白史家人的想法。
寶釵看出她的心思,勸道:「好了,又不是走了就不能回來了,等過段時間風聲過去,你寶哥哥也回來了,你若是想過來玩,寫信讓他派人去接你便是了,這有什麼……」
不過聽起口吻,她對這個田媽媽也無甚好感,只是出於禮節說話。
所以至少得讓湘雲把必要的東西帶走。
史家一門二侯府,面上親善,實則互有矛盾,特別是兩個當家太太之間……
湘雲的遮掩,令寶釵和探春齊齊一嘆,卻也不再多說什麼。
見此,探春反而徹底放下,竟討伐寶釵:「寶姐姐,方才她那般欺負雲丫頭,你也不知道幫雲丫頭出氣,以前雲丫頭都白親你了!」
饒是在傷心難過,湘雲也立馬聽出寶釵話中的戲謔之意。
你們太太是她嬸嬸,我們老太太是姑奶奶,豈有姑奶奶不如嬸嬸之理?
但是她卻找不到理由拒絕「回家」。
寶釵意外于湘雲的瞬間黛玉附體,立馬將她攬在懷裡,輕握著後腦勺,笑道:「瞧你,這有什麼?怎麼就和忘恩負義扯上關係了?難道你一輩子都不離開這兒,想要在這兒終老不成?」
舉止間,將大家閨秀的良好教養和禮儀完全表現出來。
面對有些無禮的婆子,寶釵面上並無任何慍怒之色,反配合周瑞家的介紹,輕身一禮。
田媽媽卻道:「天色不早了,姑娘的東西就不用收拾了,留在這邊也無妨。太太吩咐了,叫酉時之前定要把姑娘接回去。姑娘也不用擔心,等姑娘回家以後,缺什麼東西,太太自會使人替姑娘買辦的…www.hetubook•com•com…」
你方才痛痛快快的罵了她一通,對你自是無礙,可是卻不是幫湘雲。」
在她看來,現在她離開榮國府,就是忘恩負義,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體現!
湘雲無法,只得很勉強的點頭。
她二嬸嬸有兒子有女兒,又非良善之人,加上保齡侯府坐吃山空多年,財政拮据,她這個保齡侯府大小姐,自然就有些礙她嬸嬸的眼。
但也只能如此,語涉生母,寶釵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才最好。
相互給了個安慰的眼神,等鶯兒將湘雲落在蘅蕪苑的東西收拾齊,寶釵和探春等人又一起送湘雲回瀟湘館。
上無至親長輩照顧關懷,下無兄弟姐妹照應扶持,有了委屈也無人傾訴,還必須在長輩面前做出乖巧懂事的樣子,否則她那嘴碎的二嬸嬸必能為她在親族間「揚名立萬」。
探春又指著湘雲道:「她是你們家的姑娘,是主子,你是奴才,豈有奴才管到主子頭上的道理?
「這是薛家大姑娘,也是我們太太的姨侄女。」周瑞家的負責送田媽媽進來,此時也負責任的介紹道。
寶釵聽她說的認真,心下更心疼她三分。
湘雲聞言,低下了頭。
探春卻忽然一抹眼眶,笑對二人道:「我沒事,她說的也沒錯,姨娘本來就犯了大錯,也沒什麼可冤枉的。」
但是沒等周瑞家的說話,房門口就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我們家便是狼坑虎窩,又與你何相干?用得著你來提醒,你是我們家什麼人,又是她們家什麼人?」
寶釵笑看著探春。
她等著看探春等人驚怒慌張卻無可奈何的樣子。
她生性有幾分豪爽俠義的性格,最是不喜歡猥瑣不仗義的人和行為。
連她們太太都急著把這個不疼不愛的侄女接回去免得受牽累呢。
湘雲本來挺難為情的,見探春自責,連忙搖頭:「不是的,是寶姐姐多慮了,我嬸嬸雖然嚴厲些,卻也不會怎麼著我的。
寶釵聞言,莞爾一笑,點了探春額頭一下:「你啊你,方才那般伶牙俐齒,還真當你自己是英雄了?」
其亭亭玉立,削肩瘦腰,容貌俊美,只是清秀的臉上卻微微布著寒霜。
女孩家的東西是很多的,收拾起來也麻煩。直接接走個人,不是輕快多了?
之前聽人說起外面的事,說的那麼嚇人,她都沒哭,現在卻哭的嘩嘩嘩的。
在這個樣的家庭背景之下,湘雲空負侯府大小姐之名,毫無大小姐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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