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家國兒女
第716章 踏雪尋梅(一)

所以,在每一個認識她的人面前,她都是學識淵博,通透明達的「高僧」。最多,有人說她性格古怪罷了,但是那又何妨,自古以來,高人皆是如此。
對這些彩虹屁,賈政全盤接下,最後囑咐賈璉:「這件事,你還得親自與老太太說一聲最好。她老人家年紀大了,見不得兒孫遠離家裡,你只以前程為要相勸,她會理解你的。」
賈寶玉立馬拽住妙玉的手臂將其拉回來,並一聲清喝。
雖然自己不會承認,但是她卻知道,自己對他,確實有不敢對人言的幻想。
她該怎麼辦?
思索著這等異常複雜的問題,妙玉一雙眼睛雖然還望著賈寶玉,瞳孔卻已經不聚焦。
賈政似乎也覺得自己方才的話太過於牽強,想了想,道:「琮兒年紀還小,你出去要做正事,不便帶著他,就把他交給我吧,以後我讓你二嬸嬸撫育照顧。」
我至吾家私園,折一親自種下私花,何過之有?」
輕觸其身,積雪散落,梅花花瓣躍然而出,如吐胭脂,香欺蘭蕙,朵朵令人稱賞。
美人見其如此,橫眉更甚。
他居然對她做這等凡塵俗世中熱戀男女才會偷摸做的事情!
唯一遺憾的是,大雪下了一夜,這些梅花樹大多被白雪覆蓋,好些甚至還被壓彎了枝條,不能將梅花傲雪而開的美盡情的展現出來。
妙玉不悅道:「當初我在西門外牟尼院修行,是你家持帖相邀我至此,主持此間佛門凈地。如今靖王如此言語,可是表明毀棄契約?若如此,我至今日便搬離此地,別處修行便是。」
因立馬對賈政行叩拜之禮,大加讚美其體貼慈愛之心。
「你做什麼?」
唯有一個人不同。
不過見賈寶玉徑直上山去,她還是立馬回到佛堂,向妙玉稟報了這件事。
在萬人都認為她孤高自賞,難以揣摩心性的時候,是他一口叫破,言道:「仙子,你該嫁人了……」
妙玉本來還驚慌的不行,她十九年來從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和_圖_書,一時間只想著難道那種自己曾經臆想、猜測過無數次,人世尋常女子才有資格經歷的那種荒唐事要降臨到自己頭上了?
妙玉臉蛋緋紅起來,從賈寶玉眼神中,她似乎看出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
賈政撫須點頭,道:「你能這麼想就是好的,將來你若是有出息,能夠像寶玉那樣光耀我們賈氏門楣,不說我替你高興,便是汝父在天有靈,也會倍感欣慰的。」
況且,此時她一身鮮亮的道衣,怯生生的侍立在面前,這種異乎尋常的動人之色,令賈寶玉這等人物,一時都有些難以自持之感。
賈寶玉略作點頭,問道:「你們小姐呢?」
但是最好的,自然還是後山上這幾十株成樹的梅花。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手上的拍打動作停下,口中將要罵出來的話語也咽了回去。
「是……」
她生的這麼美,而且自問無論學識、才情都比世間女人高過百倍,為何卻不能享有世間青春女子該有的美好?
自己的左手,被他放在他的胸膛上,他幹什麼呀,什麼這裏那裡的……
雖然她知道她們小姐很愛護那些梅花,自己輕易都不忍心折枝。若是旁人,哪怕就是他們園中的姑娘親自來,她也未必敢直接讓其上去糟踐。
另外東跨院原本就是從府中分割而來,如今我父親去了,正該是讓闔府重新歸為一體的時候,如此對咱們賈門一族來說,也是意義重大的。所以侄兒是深思熟慮之後,甘願搬到外面自成一府的。」
她父母很疼愛她,縱然其出家之後,她的吃穿用度,僕從用人,從來沒有短過她一分。
「是……王爺請。」
榮禧堂,賈政看著堂下的賈璉,沉聲問道:「璉兒,你可真的考慮好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他的喝聲太過於嚇人,還是妙玉本身太過於膽小嬌弱,竟是渾身一顫,待再次看著賈寶玉的時候,已經是一臉驚嚇之色。
她見到賈寶玉迎雪而來,有些意外,倒也趕忙和_圖_書雙手合十行禮,側身恭請賈寶玉進門之後,方問道:「不知王爺親臨,有何差遣?」
如今正是梅花開放的季節,賈寶玉剛走上山道,就被周圍陣陣襲來的清冷的梅花香所悅。
妙玉這小妮子作為正冊中唯一一個與賈家不沾親帶故的女子,並且其還能排在前列,就已經能夠說明其容貌之美。
如今寶兄弟願意提攜我,是我得天之幸,侄不敢錯過。
大觀園,賈寶玉拖著長長的斗篷,叩響了櫳翠庵的山門。
所以,她雖然身在佛門,生活方式卻仍舊和普通大家族小姐無異,甚至奢華高雅更甚十倍。
她緩步上前,再次責問:「靖王身份尊貴,如何做出此等有違禮數、風度之事?」
老婦聽賈寶玉直呼「你們小姐」,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卻沒有表露,仍舊雙手合十,虔誠地回道:「妙玉師傅在前堂誦經文,未知可散。王爺請進屋飲茶等候,貧尼這便去請妙玉師傅出來。」
但是賈寶玉畢竟非別人可比,她不敢有所阻撓。
「你……」
賈寶玉心喜,就要抵握其干,切根折下。
「你真想搬離這兒,到別處『修行』去?」
……
短髻上當是套著一根白色留長的髮帶,向下垂成兩條,其中一條從肩上劃過胸前,迎著冷冷的寒風,輕輕搖晃。
賈寶玉也不過分,便依她的意願鬆開她,然後在她還沒有喝罵之前,將她抱在懷裡,並重新令其手掌貼緊自己的胸口,喃喃念道:「一輩子誦經禮佛,青燈為伴的日子實在太凄苦。若是你願意,便在這裏修行,往後的歲月,有我陪著你,總比你一個人強些。」
賈寶玉故意在修行二字上加重音,但是妙玉卻沒有聽出其中嘲笑的意思,竟皺眉道:「莫不靖王以為我佛門弟子也如你們俗人一般,攀高結上,貪念這公門富貴?
她平生不服人,但是卻從知道其的第一個消息開始,便對其帶有三分服氣。
後來機緣巧合竟然有更多的接觸機會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竟發現,那個人果真與世俗不同,更令人驚駭的是,他仿若能夠看穿別人內心一樣!
這是她的驕傲,也是她的自卑。
妙玉正覺天旋地轉,自己一個出家人,居然被一個年輕男子給親了,這成何體統,這該怎麼辦啊……
呃……賈璉有些尷尬的笑笑。
「呵呵呵……」
忽聞身後一聲嬌責:「豈不聞,未得主人應允而私取,是為盜也,折嬌花于叢,是為煞風景也!」
妙玉本來還為賈寶玉的無禮舉動所嬌羞驚怯,又聞此言,不由冷下臉來:「王爺之意,是要強權強留於人了?」
「不用了,我聽說你們這山上的梅花開的好,我準備折兩枝回去插瓶,你告訴我從哪兒上去可以折到梅花就好了。」
心生懼意,欲圖後退,然後才發現賈寶玉還抓著她,立馬掙道:「你做什麼,放開我,你……」
像寶兄弟那樣,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了,下輩子投個好胎興許還有機會。
只見這株梅花只有二尺來高,卻從旁橫生一枝縱橫而出,有五六尺遠。其間小枝交錯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
她的嬌切之音倒是提醒了賈寶玉,只是賈寶玉不但不鬆手,反而微微一笑之後,將另一隻手攀上她的另一支臂膀,狠狠鉗住,笑問道:「我做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若是沒有我的允許,你以為你能從我這裏搬出去?」
賈璉聞言正中下懷,他也不想帶著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拖油瓶狗屁弟弟,賈政願意收養最好不過了。
「站住!」
唇齒被占,妙玉終於意識轉醒過來,她嗚嗚出聲,伸手拍打起賈寶玉來。
賈寶玉見狀,悄悄拉近她的身軀,察覺其未有抗拒之意,便不再猶豫,也無需低頭,就嘟嘴印上那兩瓣鮮艷微涼的紅唇。
還要自己去說,賈璉心裏怪不是滋味的。
神色不由更恭敬三分,他彎腰拜道:「回老爺的話,我已經考慮清楚了。
妙玉覺www•hetubook•com•com得有些難過,難道他也是一朝得勢,便要仗勢欺人之輩?
走著賞玩半晌,賈寶玉走到一株形狀尤其優美的梅花枝面前站立。
忽然妙玉才反應過來,賈寶玉表達的,可能的意思!
若是這樣,你便錯看了世人。我這便回去收拾行囊,今日便離了你們這高門貴地!」
……她並非自願出家的。她只是幼年的時候生大病,說是只有她出家了才能活命,然後她就出家了,從小在寺廟長大。
如今他居然,他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居然突然抱她、親她……
妙玉忽然抬起頭,震驚且不信的看著賈寶玉,一時間,手都忘記抽回去了。
櫳翠庵所在的山並不算大,周圍前後都種有梅花。
可是,可是……
賈寶玉愣然回首,就見自他處,小徑往下十數步,不知何時已悄然站立了一位俏麗女子。
他說,沒有他的允許,自己不能從他心口……應當是心裏逃出去?
應該,會比現在好吧?不,是絕對會比現在好,也會比將來好,現在的日子,她早就受夠了,更不敢去想象,餘生都要這樣會是怎麼樣的境地。
可惜,她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求證挽回。家族敗落,父母亡故,她除了繼續求佛祖收留,也別無去處。
這不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事。
半晌,妙玉才質問一聲。
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她是出家人,還是一個富有名望的「大師」,若是讓別人知道這些,豈非貽笑大方?
開門的是一個不足半百,尼姑裝扮的老婦。
賈寶玉不由松下手來,面目含笑的看著這位身姿長挑,氣質如蘭的亭亭美人。
再看這女子面貌,眼若明月,鼻俏懸膽,唇紅齒白,此時橫生一雙柳眉,眼中似怒而含嗔,當真是美麗純凈的無與倫比。
這些疑問,每一回她讀書之後,從書中了解到的更多,她的感受就越強烈。
妙玉只覺內心慌亂無比,以她的聰慧,她不難理解到賈寶玉的意思,她只是不敢相信,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遇到這和-圖-書種情況!
賈璉抬起頭偷偷瞄了一眼上頭身穿大紅色公爵袍服,面目紅潤,中氣十足的賈政,心中十分艷羡。
她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出家,是真的只有出家才能活命,還是父母弄錯了,或者是別的什麼可能。
賈寶玉看著她,笑而不答,忽然雙手用力,將其擁上近前,然後在其驟然驚駭緊繃身體的反應下,舉起她的一隻手來,按在自己的左邊心口,笑道:「我說的我這裏,是這裏……」
驚魂未定之間,忽覺賈寶玉的舉動溫柔下來,然後她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如想象中被賈寶玉強抱入懷。
她只是貼近他的身體,而唯一真正觸碰上,能夠感受到賈寶玉身上溫度的,只有自己的左手。
賈寶玉單手掌著妙玉,察覺其手臂酥軟無骨,再窺其玉立身姿與絕色的美貌,竟是覺得心神沒來由的一陣酥麻。
這女子身穿天藍色白格子鮮亮緇衣,戴銀色絨毛坎肩,從其美麗的面龐往後看去,一頭烏黑青亮的頭髮披落而下,只在頭頂挽了一個漂亮的短髻。
賈寶玉一陣淺笑。這小娘兒們,果然脾氣很硬,很差啊。
他這是什麼意思,究竟什麼意思啊……
我早已及冠,本就應該脫離家族的庇佑,立一番自己的事業。
他當時那古怪、戲謔的言語和神態,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老婦引著賈寶玉走過花壇,指著通往後頭的青石小路道:「王爺從這邊過去,從那月洞門出去,有一條淺近的山路,周圍都是已經盛開的梅花,王爺盡可挑折……」
老婦十分認真的指了路。
就是說,自己其實以前一直在他心裏……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憧憬、幻想她要是沒有出家,她的未來是什麼樣的。
忽聞賈寶玉之言,如暮鼓晨鐘一般,直擊心靈。
妙玉冷哼一聲,就要轉身負氣而走。
賈寶玉再靜默的瞧了她兩個呼吸,然後才坦然的搖搖頭,笑道:「妙玉仙子可是想錯了,此乃吾家私園,此間所有樹木,皆是當初我命人連根移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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