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李逵幾個。

這讓蘇軾痛恨之餘，也為愚昧的百姓哀嘆。要是他們早有準備，如今就不用忍受米商惡意的提價了，如今的米價已經到了七百文一石。

猶豫再三，章授還是對章惇道：「父親，世叔對此還一無所知，我需要去告訴他。」

晁補之只能忐忑不已的送走章授。

「是啊！他是個實誠人。」

一窩蜂的衝出衙門，在街頭閒蕩。

首位的一個男子灰頭土臉的躺在地上，卻想要極力維持附和自己身份的體面，身體擰成一團，彆扭的抱著拳對李逵質問起來。

不遠處池塘里的鴨子嘎嘎亂叫著，惹人心煩。

章惇宦海沉浮幾十年，說他堅持初心不改，一點也沒錯。他還是那個傲慢，自負，才華衡鎰的章惇，唯獨改變的是他對政敵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他一再對自己私下裡說過，一旦他掌權，他要將所有的政敵都送入地獄之中。

就一張紙片片，一開始六百文無人買，李逵一氣之下，提價到了六百五十文一石。

章惇嘆了一口氣，對章授道：「我也是為你好，你才智一般，文采也一般，才能更是淺薄，在官場，難以善終，還不如當一個閑散人。」

「住嘴！你們為何倒賣糧票，難道還能掙錢不成？」李逵呵斥道。

也有的人一輩子做好人，是因為膽小。

章授安慰了晁補之幾句：「無咎放心，家父雖在羈途之中，但家父是什麼為人，你還不清楚嗎？」

章惇意味悠長的看著屋外的景色，心有所思道：「蔡京這個人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才能卻在其弟蔡卞之上，但是介甫之前說過，他用小人，是用聽話的小人，不聽話，且私心很重的小人，他也不太敢用。蔡京是個例外，但同行也是一個讓介甫避之不及的危險人物。蔡京當年以待制的身份，竟然敢準備陷害王珪，貪墨從龍之功。可見其手段之毒辣。」

卻被商戶一口全部吃下。雖說購買的人不是米商，更不是商人，不外乎是跑腿的奴僕，但蘇軾也明白，這些糧票到底去了和*圖*書哪裡？

不管怎麼樣，李雲都無法忍受有人竟敢截胡老師家的買賣，反正糧票肯定不能算是李逵的。本來就抄了好幾天的佛經，積攢了一肚子的怨氣，這時候哪還忍得住。

春耕剛剛開始不久，但也快接近尾聲。

潁州。

這就是章惇。

並不是所有的糧票都賣給了米商。

原本章授還準備去其他幾個州府，遇到蔡京這麼一檔子事，行程改變。直接去了沂州。章惇聽了兒子的報告之後，沉吟很久，卻遲遲沒有說話。

他不同於蘇軾，不同於蔡京。

晁補之害怕章授回去真說動了章惇。

這就糾結了。

猜到這個結果，不難。

春耕是搶時間的一場戰爭，對於農夫來說，一年的所有指望，都放在了春耕之上。一旦春耕被荒廢了，這一年至少六七成的努力將付之東流。

正人君子誰都想用，可是正人君子看不上他，有什麼辦法？

蘇軾也是內心煩躁不已，雙手撐著膝蓋，費力的站起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才對高俅吩咐道：「回衙門。」

即便章惇變了，他也不屑於用背叛來陷害人。

有錢人的世界，窮人不太懂。

男子愕然之後，隨即看傻子的表情看向李逵：「不掙錢，為何倒賣？」

「冤枉啊！我等都是良民，豈能明知故犯？這些糧食券都是官府印發的啊！不信您看？」

突然，路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李逵聽到有人似乎在交易糧票。

距離夏收至少還有三個月，這三個月期間，百姓會忍受如何高昂的糧價，蘇軾連想都不敢想。但要是之前百姓購買了他的高價糧，百姓多半不會受到糧價波動的影響。甚至蘇軾已經看出了苗頭，今年百姓借貸的規模要超過往年。

他內心上說不過去。

「我覺得世叔為人向善，可是他……」

不得已，高俅只能用食物來轉移蘇軾的注意力，佯裝怒氣沖沖的道：「惱人的鴨子，恨不得食其肉，煲其骨。」

所有的糧票，都是他參与印的。每天在面前有大批的糧票經和圖書手，李雲也動心過，可惜沒機會貪墨啊！當然，他也不敢。

也有小部分被潁州城內的富戶、商人購了去。這些人買來也不是為了賺錢，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甚至是因為好奇。

可是百姓卻將他看成是官府掠奪百姓的財富。

李雲留下一團黑影，沖入了衚衕之中，三五個大人被他像是趕小雞似的趕進了一處死胡同之中。一通拳腳下去，嚇得周圍的住戶都不敢開門。

可如今，學士被潁州的大戶們給逼的連享用美食的心思都沒有了，這可如何是好？

下大獄和殺頭不至於，但是走背運是肯定的了。可誰能保證在民變之中，能夠安全活下來？都知道文官不好惹，可萬一暴徒之中出了幾個沒腦子的人呢？

李雲覺得李逵有點疑神疑鬼，瞪大眼珠子四處張望道：「哪兒呢，哪兒呢？」可隨即……他突然愣住了，糧票可不僅僅是一張票據，而是可以在規定時間內，直接換取糧食的憑證。所有的糧票都是出自州衙，怎麼可能有人在街頭販賣？

但有錢人掙錢的門路，卻是窮人最為好奇的存在。

「難道這其中還有隱情不成？」章授好奇不已，王安石擇婿，且不說王安石的身份已經是位極人臣，眼光自然會很高。而且拗相公的名聲雖然不佳，但看人還是非常準的。他之所以身邊會有很多小人，而是無奈之舉。

李逵在街頭站定了，自言自語道：「我怎麼聽到有人在賣糧票？」

聽著幾人慘叫的聲音，這小子卻一臉陶醉。

到時候如何收場？

蘇軾覺得他堂堂一家之主，整天研究食物有點沒志氣，可是肚子咕嚕嚕的響個不停，只好坐在飯堂之中，等待妻子給他整治食物。

就這麼一個在朝堂上，絲毫沒有存在感的小官，竟然敢將當朝宰相給拉下來？

這讓章授很為難，萬一蔡京真的派人是處有說，蘇軾就危險了。很可能這位心思單純的世叔將和父親章惇再次反目成仇。

假的！

雖然章惇明著告訴章授，他不會選擇蔡京的和*圖*書計謀，但他也不會派人或者寫信讓蔡京收手，甚至警告蔡京，不要動用陰謀詭計。

要是以前，蘇軾看到這副春意盎然的景色，少說也會賦詩一首，然後向趕鴨人採購兩隻鴨子，急匆匆的回家，讓王朝雲給他做好吃的。

「你要是有他寫文章詩詞的本事，自然不用擔憂。可是你文章不如人，才智也不如人，還天真愚蠢，你以為當官是給皇帝看家呢？大錯特錯，當官是一群聰明人的遊戲，大家在一起互相陷害，互相攻訐，最後功成身退，才是仕途正道。其中隱秘，黑暗，有多少會讓人知曉？蘇軾待人誠懇，有古之君子之風，但你以為他看不到人心險惡，那就錯了。他都明白，就是不屑於去說而已。」

車還是那輛大板車，但是拉扯的變成了一匹雜色馬，輕快的許多，也顛簸了許多。

他喜歡明著來，面對面的將對方的所有驕傲打落凡塵。陰謀詭計，他知道怎麼用，但自負的他從來不會選擇用陰謀詭計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急的晁補之之後偷偷拉著章授懇求：「仁和，你不一樣，你大好的前程，章相又是身背大氣運的朝堂重臣，蔡京的辦法只不過是小人之舉，沒理由讓章相背負偌大的罵名。」

「大爺，我們錯了。可是兩位大爺，您就算是要殺人，也總該讓我們知道，哪兒冒犯了你們，就算是死，也讓我等做個明白鬼吧！」

這時候跳出來，對他來說非常不明智，只能成就蔡京的謀划之功。章惇深知蔡京想要貪功，但他不需要。

皇帝親政，就是他還朝之時。

真要是潁州出了民變，按照大宋的規矩，知州當然要擼掉。

也活該章授倒霉，遇到了個主意特別正的蔡京，不是說蔡京想出來的辦法都是正經辦法，不過蔡京的辦法大多數時候都能行得通。

可要是不去。

頭痛之後有點懵圈。

他是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吃老鼠，都要忍不住抓一隻來試一試的主，只要吃的那個人表現出一副享受美味的陶醉感，他就會迫不及待的要吃。

ｈｅtｕｂooｋ•com.ｃom這邊瞅一瞅，那邊看一看。

蘇軾能夠得到章惇的誇獎，確實不容易。

反而不如坐牛車舒服。

讓他們嘗嘗顛沛流離，甚至身首異處的大恐怖。

等到李逵趕到跟前的時候，李雲正念念有詞一邊怒斥對方的過錯，一邊拳頭如同雨點般的落在人的身上。

蘇軾長嘆道：「罵他和罵我，有何區別？」

只要有耐心等上兩年，自然是他起複之日。

潁州城外，一望無際的都是綠色的沃野。頭戴草帽的蘇軾，頂著日頭，坐在田埂上，看著遠處忙碌的農夫。唉聲嘆氣，一句接著一句，惹得高俅也很煩躁。

被家裡的老頭子吹了一通的冷風之後，章授如同霜打的茄子，離開了沂州。

有的人一輩子做好人，是因為心正。

一個小小的待制而已，看著身份高貴，在朝堂重臣眼中不過是尚書省門下的抄寫官員而已。

章惇微微蹙眉，似乎為這段往事而厭惡不已：「我朝彈劾官員，都是從御史台開始。蔡京聯合了御史數人，彈劾的文書都已經準備好了，沒想到王珪在任上病故，於是不了了之。御史台中，傳事的宦官，茶房，有不少是為父的眼線。」

要不是通判徐讓也是極力想要懲辦潁州大戶，這時候恐怕彈劾他的文章都已經送到宮中，放在了太皇太后的案頭上。

可是現在，堂堂學士被愁的連享用美食的心情都沒有了。

但從他身上，可以看到濃重的大宋士大夫的痕迹。在他之後，恐怕很難再看到這樣的士大夫。當然大宋，在他之後，也走下了神壇，開始苟延殘喘的喘息。

李逵抱著雙手在胸前，冷哼道：「你們幾個售賣官府印發的糧票，該當何罪？你們可知，私下印糧票，等同於盜劫府庫，這可是大罪？」

李逵擺擺手，對李雲說道：「得了，過過癮就行了，別打壞了吃官司。」

章授還以為自己家的老爺子心動了，眼巴巴的提醒道：「父親，世叔那邊還盼著呢？」

高俅也只能用他的方式寬慰蘇軾：「學士，您也別太憂心。百姓的罵名都不是朝ｈetｕｂｏoｋ.ｃｏm.ｃｏｍ著您的，而是通判徐讓被百姓在背後罵了個半死。」

這還是三月。

章惇也不在乎，他在蟄伏，依然在蟄伏。

李逵對著太陽，仔細辨別了一陣，交給李雲，後者也看了好一陣，才道：「二哥，和真的印的一樣。」

啊——

男子氣地拿腦袋撞地，哀嚎道：「蒼天啊！您老人家……」

蘇軾迷惘的看向了在池塘中戲水的鴨群，撇撇嘴，嘟噥道：「食無肉，湯無味！」

「父親，蔡京曾經準備陷害當朝宰相？您怎麼知道的？」章授聞聽大驚失色，這份歹毒，連章授聽著都有種遍體生寒的心悸。

章惇看到章授傻了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宮中也有為父的眼線，當朝大員，誰沒有一點探聽消息的手段？你如此愚蠢，一旦當官，豈不是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明知道蔡京這貨肚子里沒好心思，可章授萬一被這廝給說動了，潁州百姓就要遭殃了。

一定是有人在造假！

潁州的大戶控制了米商，而米商顯然一口吃進了李逵炮製出來的將近十萬石糧食券。

六百文一石，這樣的糧價連蘇軾都恨不得殺兩個糧商解恨。可是當這個價格是自己的徒孫弄出來的時候，他心痛之餘，開始頭痛。

章惇冷冷道：「晁補之比你還著急，他難道不會告訴蘇軾嗎？再說了，你去有什麼用？你能左右得了蔡京的做法？他有能力，但同時，他的膽子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你以為當年為什麼王介甫會選擇蔡卞，而不選擇蔡京？」

好不容易回到衙門，飢腸轆轆的蘇軾去了飯堂，卻發現家裡人都不在，只有老妻王潤之在家，問起之後，妻子溫和道：「都出門了，李逵幾個受不住天天抄佛經，一有機會就往外跑。天不黑，根本就不敢回來。」

更讓他生氣的是，他準備了百姓當年在糧食下來之前所有的過度口糧。

作為學士近前的高俅頓覺壓力沉重，學士是什麼人？

「朝雲帶著劉家的小女去綢緞莊看布料去了。」

蘇軾忽然有點痛心的發現，他的子民沒有購買李逵弄出來的高價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