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永不遺忘
第四十九章 暴雨將至

蔡公們身披著黑色的雨衣,臉龐也被遮掩在了兜帽下,就像一個又一個遊盪與荒野的幽魂。
它們如洪流般,將亞瑟吞沒。
「真慘烈啊,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這算是一舉擊潰你們凈除機關的所有積累嗎?」
他們是「死人」,一無所有的「死人」,「死人」沒有什麼好怕的。
短暫的沉默后,兩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同一個詞彙在兩人的心底升起。
華生注視著朦朧在雨霧中的城市,她冷靜地講述著。
如今他們越過的層層防護,幾乎要走到亞瑟身前。
「就看能把戰鬥控制在多久了,我們在熔爐之柱內投入了大量的逆模因,它們化為升騰的雨水,從計劃的開始,便一直滲透著這座城市。」
他站在巨大豎井的邊緣,目光低垂,落入更深的黑暗中。
「不,我和你不同,你是退休召回,而我是歸亡者,一開始我們就不同。」
亞瑟坐在窗邊,從這個位置能剛好看見雨霧之中的敦靈塔,高塔聳立,變成灰藍色的剪影。
知更鳥笑呵呵的,他又看向前方,問道,「喬伊,你要來補兩腳嗎?這樣的機會可不多的。」
知更鳥問,他本以為喬伊會和他一起離開。
「舊敦靈正被侵蝕環繞著,一個無比強大的侵蝕,它們在一點點地蠶食著這座城市……」
之前他與左鎮做出了決定,為了避免被羅傑一同斬首,他不會與左鎮在同一地點出現,實際上這還有著另一條規則,為了儘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左鎮將處於陽光下,執行著絕大部分的命令,亞瑟則需要暫時在陰影里行動,以避免被羅傑注意。
「我也是,很高興能再次記得你,知更鳥。」
……
亞瑟面無表情道,「左棠不也是你的侄子嗎?現在約束我們的是職責,而不是親情。」
喬伊目光陰沉,神情凜然。
真讓人覺得不安。
如今他們再一次迎來了這樣的戰場,並且這還不是終點,僅僅是個m•hetubook.com•com開始。
喬伊一邊說著,一邊跟著知更鳥走出門外,略顯寒冷的微風中,知更鳥將亞瑟丟進車廂內,然後從外部鎖死。
左鎮突然又說起了別的,短暫的電流聲后,他的聲音徹底消逝了。
也是因為這些決定,亞瑟才出現在這裏,而不是破碎穹頂中,不得不說,這個決定是正確的,不然按亞瑟原本的計劃,他或許已經死在破碎穹頂之中了。
「你覺得這能堅持多久?戰鬥一旦爆發,在高強度的侵蝕下,通訊會被|干擾、中斷。」華生問道。
「嗯,暴雨將至,也不知道泰晤士河會不會漫上街頭。」
「你們是誰?」
「真是惡劣的天氣啊。」
「你不一起嗎?」
「好的,我知道了。」
「那麼……很高興能與你共事,喬伊。」
「要開始了啊……」
「還好,戰鬥摧毀的只是頂層的指揮系統,中段的通訊系統還在正常工作。」
知更鳥微微失神,他明白歸亡者的意思。
在凈除機關與獵魔教團的記錄中,都有這樣的例子,強度過高的侵蝕,會引發怪異的氣象與異常,比如被擾亂的通訊,比如寂海上的吞沒一切的雷雲風暴,比如當初黑山醫院時,那近乎無休止的暴雨。
每每想起左鎮的臉龐,亞瑟都覺得這是一個死者的臉龐,皮膚如枯樹般乾癟,相互疊加在了一起,重重陰影中藏著眼瞳的灰暗,黑暗的最深處,沒有絲毫的光芒存在。
「這樣嗎……其實我也有個想法,這能將我們所有人團結在一起。」
在舊敦靈生活了這麼久,亞瑟已經習慣這些了,蒸汽管道炸裂,街頭儘是積水與霧氣,維修工趕來趕去,敲打金屬的聲音沒完沒了,哪怕在深夜也會響個沒完。
「這算公報私仇嗎?我很早就想這麼幹了。」
「是……你……」
男人說道,聲音很是模糊,但亞瑟仍能聽出一絲的熟悉感,可意識也變得混沌了和圖書起來,亞瑟記不起他是誰。
加拉哈德說道,這是極有可能的事,從洛倫佐在寂海的行動中,便能看出這力量的可行之處。
華生閉上眼,隨著侵蝕的蔓延,她的身影出現在舊敦靈的各個角落。
一瞬間亞瑟意識到了很多,這些人他並不熟悉,而且這裏的士兵也不會允許這些人的到來。
加拉哈德向著下方望去,密集的電纜糾纏在敦靈塔的四周,就像一重重密集的蛛網般,便是這些編織的巢穴,將舊敦靈的眾人聯繫起來,而不至於斷絕通訊。
維修工費力地堵上了管道的破損,不等多作喘息、休息,他鬼使神差地起身,在其他工友不解的注視下,朝著黑暗的深處走去。
侵蝕,也只有侵蝕,這怪異的力量令人類瘋狂,塑造著邪惡,無形之力擴散著,也影響著周遭的事物。
推開門,亞瑟突然停住了,只見走廊的盡頭,正有人緩緩朝著這裏走來,在他的身後,還跟隨著更多的人。
「誰知道呢?」
聽到這裏,亞瑟的目光微微失神,但很快又狠辣了起來。
敦靈塔頂,華生再度睜開了眼,平緩的聲音終於有了那麼一絲的顫抖,不清楚是恐懼,還是欣喜。
黑暗裡有人在發出陣陣沙啞的笑聲。
「是要發生什麼了嗎?」
華生與羅傑、艾德倫一樣,一樣是令人生畏的邪異,只是她與其它怪物最大的不同,是華生堅定地站在人類這一方。
知更鳥坐上馬車,拿起了韁繩,他的聲音顯得很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
「開始了,加拉哈德。」
「【間隙】嗎?」
「可不是用『惡劣』可以解釋的。」喬伊說道。
「利用侵蝕,擴散至全城,將所有人聯繫在一起,利用【間隙】溝通嗎?」
「侵蝕將抵達臨界,大雨再也無法遏制它的失控。」
腦海里迴響著左鎮的話,驚恐的焰火在亞瑟的腦海里炸裂,不等對方的回答,正欲開火射擊時,他只感到身後一陣m•hetubook•com•com痛楚,在短短几秒內,亞瑟便失去了手臂的知覺,肌肉僵死,難以動彈,就連扣動扳機這樣簡單的事也做不到。
……
與喬伊他們所想的不同,這一次舊敦靈氣象的異常,不僅僅是侵蝕的作用,還有清道夫們的暗中驅使。
他有些討厭這些異鄉人,他們遠道而來,帶著被塵封的故事,與滿身的血氣,洛倫佐是這樣的,左鎮也是如此。
意識的最後,亞瑟記起了眼前之人,隨之而來的,還有那被刻意隱瞞起來的記憶。
熔爐之柱日夜沸騰,將無盡的逆模因均勻地投放在城市之中,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逆模因的強度也在逐漸增加。
老傢伙暈的很死,知更鳥踢了他幾腳,也沒有反應。
淅淅瀝瀝的小雨逐漸激烈起來,它們變得越發厚重,直到變成嘩啦啦的大雨落下,密集地拍打著這座城市。
「嗯,所以呢?」
「撤離開始了,亞瑟。」
熟悉又陌生的臉龐緩緩靠近,男人低下身觀察著亞瑟,而這時亞瑟也在觀察著他。
「我以為……」
「那麼……再見?亞瑟,你是個不錯的領導。」
「妖魔們就要來了。」
「我們塑造了一個布滿逆模因的戰場,侵蝕的擴張將受到壓制,這或許能幫助我們抵抗干擾,」加拉哈德說,「並且壓制任何出現在舊敦靈內的妖魔。」
沒人知曉他們會在何時徹底崩潰,但可以明白的是,這樣的他們將毫無畏懼。
「那麼……名單不做什麼更改嗎?」左鎮問。
「不了。」
加拉哈德走到她身邊,略顯不安地問道。
「侵蝕……在高漲。」
【再見,亞瑟。】
「怎麼了?」亞瑟不解。
喬伊可沒有知更鳥那樣開心,他搖了搖頭,望向窗外的濃雲。
望著那冰冷的面具,華生沒有回應,有的只是沉默,她彷彿和這漫天風雨都融為了一體,帶著肅殺的寒意。
華生與加拉哈德漫步在破碎穹頂的廢墟之上,曾經熟悉和*圖*書的一切,都變得成了廢墟與灰燼,雨水裹挾著它們,變成暗色的水流,滲入下方的深層中。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想了想,準備離開,可就在轉身的一瞬間,漆黑怪異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腳踝。
華生望著這座在雨幕中平靜的城市,再有不久,熾熱的焰火將在每個街道奔涌。
喬伊向他擺擺手,不再多言,注視著馬車駛入雨幕中,消失不見,而他則轉過身,看向從街邊走出的、零零散散的幾人。
「沒什麼以為的,她現在也是凈除機關的一員,我想,如果我這樣做的話,她自己也不會接受的,你覺得呢?」
通訊器內響起左鎮的聲音,聽到這些亞瑟鬆了口氣,至少死牢仍在有序地進行中。
像喬伊、加拉哈德這樣的人,他早已遭受到了妖魔的侵蝕,只是恰好地保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不會瘋狂,但也不會就此擺脫詛咒。
亞瑟目光低垂,實際上為此他和伊芙談過一回,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結局很明顯,與其倉皇的逃命,倒不如一起走到最後。
只是一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眼下的嚴寒,無疑是為這一切增添更多的陰霾。
華生望著下方的城市,這裡是舊敦靈的最高處,站在這裏,華生覺得自己就像神明一般,俯視著眾生。
侵蝕。
知更鳥低語著。
加拉哈德伸出手,感受著微涼的雨意。
知更鳥望著天,現在已快正午,可天幕上只能看到雲層上泛起的微藍,除此之外儘是鉛灰色的陰雲,彷彿再又不久,這些雲層便會凝實,將所有的日光吞食殆盡。
華生沒有回答加拉哈德的問題,而是說起了別的。
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加拉哈德很清楚和自己同行的,是個什麼樣的怪物。
似乎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窺探,黑暗裡睜開了模糊的百眼,但在它們注意到來者的前一刻時,維修工眼中的熾白便消散了,他一臉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四周。
知更鳥m.hetubook.com.com把亞瑟牢牢綁死,然後又為他戴上了聖銀的冠冕。
然後便是重擊,亞瑟被擊倒在地,視線也變得模糊,他看到有人從自己身後走來,蹲在自己身旁,似乎是在檢查著什麼。
蒼老的目光充滿警惕,亞瑟當即便抬起了手槍。
一旦華生出事,這些團結在一起的意識,便將成為災厄擴散的隧道,每個人都無法倖免。
「你說什麼?」
「好了,死牢名單上的最後一人,成功收容,接下來就是打包裝車了。」
「氣象變得越發惡劣了。」
亞瑟神情有些不自然,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左鎮最後的告別,似乎帶著別樣的情緒。
「睡的真香啊。」
亞瑟嘟囔著,連綿了數天的雨勢越來越大,而在這之後便是嚴酷的冬季,他能想象到整座城市都陷入冰結的樣子。
另一端沒了聲音,隔了好一陣,左鎮才緩緩說道。
它們緩慢發酵著,孕育著最為邪異的力量。
「這次的風暴與以往都不一樣。」
知更鳥並不著急離去,他靠在車邊,點起了一根煙,只是這溫熱的氣體,也難以驅散寒冷,他時不時地打著冷戰。
亞瑟起身,拿起通訊器與手槍,他也該開始行動了。
一雙雙熾白的眼眸出現在了不同人的身上,前進的行人停下了步伐,他看向街道旁陰暗的小巷內,垃圾桶旁的流浪漢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瞳孔里散發著微白,望向開啟的井蓋,裏面正升騰著陣陣熱氣,傳來鐵鎚的敲打聲。
喬伊輕聲嘆息著。
「伊芙不在名單上,我記得她是你的女兒。」
在黑暗的盡頭,能聽到細微的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黑暗的深處蠕動著,似乎是鼠群,也可能是毒蟲。
她輕語著。
只是這風險極大。
「你該走了,知更鳥。」
知更鳥扛起亞瑟,回憶著,「我印象里這樣的次數並不多,但每一次都會帶來巨大的損失。」
「真是個難熬的冬季啊。」
「我知道了,等待撤離結束,我們便可以全心備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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