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永不遺忘
第七十六章 虎山行

好像該說些什麼狠話了,讓自己變得氣勢十足。
再強大的凡人,終究也是凡人,只要碾碎他的【間隙】,便可以將他輕易擊殺。
「就讓我們成為武器本身。」
「我歇夠了,繼續吧。」
「這算什麼?死前的漂亮話嗎?」
「意義何在呢?」
逆模因強度之高,就連失控的羅傑也難以第一時間窺視到他的行徑,但羅傑並不擔心,左鎮終究是凡人之軀,哪怕能躲過自己的視線,他也什麼都做不到。
「雖千萬人!」
聲音渾厚,猶如虎嘯,遺憾的是後半句他沒能喊出來,因為左鎮張口咬住了折刀,左臂高舉,明亮的刀身上折射的輝光。
戰鬥結束了。
力量在震動,一同震動的還有左鎮頭上的冠冕,它開始搖晃,細密的裂紋遍布其上,但還沒有完全破碎掉。
「這算是客死他鄉嗎?」
「所以呢?」
明明是來自凡人的斬擊,可彷彿能震碎靈魂。
「不不不,這可不是什麼漂亮話,這是實話,我真的覺得,我還能贏。」
他的臉龐逐漸扭曲,似乎有另一張臉蓋在了其上,另一個讓羅傑感到羞辱的人,那個在他眼前嘲笑自己並自殺的傢伙。
左鎮失去了戰意,面露死色,雙手無力地垂落下來,刀尖頂地,毫無防備。
「繼續砍啊,我還沒死呢。」
對,就是這樣。
「看啊,如果沒有怪物的力量,你應該被我殺死很多次了吧,羅傑·科魯茲。」
左鎮相信自己,他知道自己會做什麼。
左鎮側著身,高抬著手,為了躲避骨矛的攻擊,他儘可能地減少自身面對羅傑的面積,飛逝的銳利切開了他的皮膚,但不足以殺死他,而他手中的折刀,則已刺入羅傑的心臟。
硬質包裹的骨矛破空而至,一根根的釘入地面,和左鎮擦肩而過,帶起點點的猩紅。
左鎮認清了現實,長呼了一口氣,彷彿要將肺中的氣體全部吐出般,他的胸口乾癟了下去,瘦骨嶙峋。
緊接著在這破碎的【間隙】里,左鎮那紛亂的記憶間,有對話的聲音響起和圖書
「有很多人在爭論這種事,這究竟是愚蠢,還是固執,是勇敢,還是悲哀。
「不一樣的……」
「只要你求我,你就會活下來,並取得這樣的力量,聽起來很不錯吧?」
羅傑的聲音變得越發扭曲,彷彿他不再是自己,而是某種不明的、諸多怪異的結合體。
可就在羅傑滿足之際,嘶啞的聲音響起。
猶如黃金般的湖泊,還有那立於湖泊之旁的老人,他端起利劍,向著自己斬來。
左鎮嘲笑著。
不,又是逆模因,這詭詐的力量在吞食著左鎮的身體,也在庇護著他。
「我有些玩膩了,無名小卒。」
左鎮大聲嘲笑著。
「火燒,劍斬,【間隙】入侵……扼殺一個生命的方式,真的太多了。」
那麼……
左鎮嘗試著邁步,帶著不甘的狠勁,就像不死不休的野獸,就算死,也要咬下塊肉。
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朦朧,但思緒的最深處,卻藏著一把利刃,一把蓄勢待發的利刃。
現實之中,左鎮的屍體倒了下去,隨著心髒的停滯,他的生命就此終結,而另一把利刃,也在這終結之際出鞘。
「真難過啊,在我們九夏,還是很講究落葉歸根這件事的。」
羅傑看到了。
一把又一把的折刀彷彿割傷貫穿著自己,終究也只是徒勞。
「很少贏,但偶爾也會勝。」
左鎮不在乎這些,但一想到這點點的努力,或許會成為其他人的前進的道路,他便覺得沒那麼糟。
左鎮露出放肆的笑容,大聲嘲笑著怪物。
可左鎮比他更快。
上升!不斷地上升!拋棄所有的劣性與懦弱,升格至更為偉大的存在。
拖動疲憊的身體,他的步伐先是遲緩,而後變得越來越快。
大家都是聰明人,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死氣叢生,身體也變得猩紅,儘是血液腐蝕后的燙傷,一片接著一片,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彷彿被剝皮般。
現在羅傑澆滅了他的怒火,等待他的也只剩下了死亡。
左鎮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他躲不了多和圖書久。
略顯虛弱的聲音響起。
他被獵物戲弄了,這種莫大的恥辱感比傷痛還要劇烈,他要殺了左鎮,把他絞殺成碎片,用最殘忍的方式終結他的生命。
他不清楚眼下這樣的怪物,是否著還有「心臟」一說,但大概是多年的習慣,左鎮本能地進行著這致命的刺殺。
骨矛襲來,打斷了左鎮的話語,他躲的很笨拙,動作也沒有之前那樣迅捷,折刀勉強地抵抗著,卻被一次又一次地彈開,最後殘忍地斬落。
左鎮知道自己會設下什麼樣的陰謀,他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所有的犧牲,所有的嘲諷,都是為了此刻,為了讓羅傑毫無防備地入侵他。
這一擊好像徹底擊潰了左鎮,又好像沒有,他向後仰去,靠在牆邊。
這是個不錯的時機,雖然客死他鄉,但卻是死在了戰場上,而不是退休,在某個深山老林里,變成枯骨的一員。
這是一場結局註定的戰鬥,沒有懸念的戰鬥。
他的沉默,只是在休息,垂落的雙臂,也只是在放鬆疲憊的肌肉,他並不是放棄了,只是他太老了,他需要喘幾口氣,多積攢些力量,然後再度揮刀,揮出更快的刀。
羅傑審判著懦弱的凡人。
羅傑看向他,而後緩緩靠近,任由折刀一點點地沒入他的身體,直到完全地貫穿。
「如果我再年輕些……如果你只是一個凡人,或者僅僅是個獵魔人的話……」
或許……左鎮真的能贏,只要這一刀能落下……
逆模因擴張著,隨著它的擴張,那些倒下的蔡公們,也泛起了同樣的波動,這就像預設好了一樣,隨著左鎮的扳機被觸發,其它的載體也進入了連鎖的反應。
「在我們九夏,有著這樣的一句話。」
羅傑十分不解,他看向四周,銀白的碎片落了滿地,鮮血流淌著,屍橫遍野。
「我會死,但不會輸。」
這是開天闢地的一刀,力量之大,肌肉相互擠壓著,噴洒著鮮血。
羅傑憤怒著,灼熱的高溫爆發,沒有任何轉機,正如預料中的那樣,和*圖*書左鎮的身影一頓,而後被熱浪吹開,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在這嗎!」
羅傑看著狼狽的左鎮,陣陣低吼從喉嚨深處響起。
「要求饒嗎?」
他痛苦地喘息著,每次呼吸都彷彿有尖刀在攪動著他的心肺。
作為一個凡人,他已經儘力了,渾身的劇痛越發清晰,劇毒的鮮血不僅腐蝕了他的皮膚,還在滲進他的血肉之中。
乾癟的右臂被斬落,但即便如此,它依舊緊握著折刀。
絕對的力量下,凡人的防線被輕易地擊潰,他們的死毫無意義,就像之前的無數次死亡一樣,什麼也改變不了,只是送死而已。
隨著一聲清脆的鳴響,他頭頂的冠冕難以維繫,就此崩塌。
左鎮不清楚這是真是假,但如果……如果自己的記憶真的被逆模因洗禮過的話,如果自己也是計劃的參与者之一,如果是自己計劃了自己的死亡的話……
左鎮搖搖欲墜,看向羅傑,露出無奈的笑容。
這種居高臨下,這種鄙夷,這種碾碎榮耀尊嚴……
左鎮保持著他的固執。
「可就是我這樣的蠢貨,把你逼到了這份上,不是嗎?也是我們這樣的蠢貨,幾乎要把你們趕盡殺絕。」
左鎮對他的攻擊毫無意義,只是野獸的撲咬罷了,可就是這樣的撲咬,卻在不斷地羞辱著羅傑。
羅傑抬起手,冰冷的骨刺沿著手指的指尖刺出,猶如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收回了手,將折刀從羅傑的軀體拔出,鮮血濺在手上,升起一縷縷的細煙,可他就像感受不到痛楚一樣。
左鎮繼續著這低語,這就像某種禱告,亦或是誓言。
哪怕羅傑在面對這看似無力的一刀時,他也一陣失神,停在了原地。
「可是啊,或許我是真的蠢貨,無可救藥的蠢貨吧。」
左鎮固執地說著。
他就像被掏空棉絮的玩偶,皮膚緊緊地貼合著骨骼,嶙峋的像頭掘開墳墓的亡魂。
「你在做什麼?」
就是這樣,羅傑一直在追求著這樣的答案,這種種人類的劣性,他們越是卑劣,越是能證明羅傑的正確。
和*圖*書鋒利的骨刺一點點地沒入左鎮的胸膛,左鎮的心跳變得更加急促了,他僵著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猩紅之間,左鎮的身影一滯,而後開始模糊、破碎,只留下尚未落地的塵埃。
迎著刀槍劍戟,毫無壓力,反而輕鬆的不行,輕鬆到,如果左鎮還有些力氣的話,他說不定都能大笑出來。
如果說他剛剛只是變老的話,現在他便像極了一具屍體,一具風化腐爛的屍體。
停頓了很久,左鎮終於有了動作。
羅傑能感受到,眼前這個老人在死去,他早就該死了,只不過被一腔怒火支配著,如同行屍走肉般繼續著瘋狂。
凡人的衰敗,只會讓他更加堅定,而這份堅定,正是羅傑所需要的。
左鎮眯著眼,恍惚間,他似乎也看到了那片金色的湖泊。
響起類似妖嬈女人的歡喜且尖銳的鳴響,其中還夾雜著孩童的囈語,與老人的呢喃。
他就像個表演用力的演員,擾人的笑聲持續了很久才緩緩停歇,最後他平靜地看著左鎮。
「還是我贏了啊。」
毛骨悚然。
他發出了痛苦的哀鳴,在地上翻滾著,燙傷把他變得面目可憎,好似怪物一樣,過了好一陣,才艱難地爬了起來。
「真愚蠢啊。」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他的生命本就是一片無意義的虛無,而現在,這個毫無意義的生命,正努力地創造著意義。
「你現在還這樣覺得嗎?」羅傑緩緩靠近。
「你其實也是知道的吧?我只是覺得蠻有趣而已,如果我想的話,我有很多種方式殺了你。」
羅傑不解地看著左鎮,他費力地掰開緊握的右手,將其中的折刀取出。
「所以你是在等待我的哀嚎嗎?看著凡人的高傲被擊潰,將所有的尊嚴被踩在地上,丟入泥濘中,」左鎮露出笑容,牙齒上帶著血跡,宛如野獸,「真是悲哀啊,羅傑,空有這樣的力量,卻如此可笑。」
氣氛陷入了沉默,但很快,沉默便被羅傑放肆的笑聲所擊碎,他看著左鎮,幾乎要笑出眼淚。
羅傑直視著左鎮,眼瞳里和_圖_書捲動著熾白的風暴,裂天的一刀高懸在他的頭頂,未能落下。
折刀和皮膚粘連在了一起,每一次揮動都帶著痛楚,可這樣的痛楚已經很多了,就變成了麻木。
折刀反覆起伏,鋒利的刀刃開始變鈍,出現豁口,幾近斷裂。
左鎮的聲音就像破掉的鼓風機,帶著尖銳的嘶啞。
羅傑冰冷道,這一次他沒有什麼狂怒與不屑,有的只是令人膽寒的冰冷。
左鎮停頓了幾秒,然後點點頭,他放下了折刀,粘連的皮膚扯下大塊的焦黑,費力地抓起斷掉的右臂,將它連帶著折刀一併拖了過來。
扣動扳機,引爆【忘川】。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畢竟這種事確實蠻蠢的,明知道是送死,還要繼續,說到底所謂的勇敢,也只是為這愚蠢之行,美化幾分罷了。
恍惚間羅傑聽到了左鎮的聲音。
銳利的尖鳴作響,震斷骨矛,偏開身體,一擊斬斷刺入胸口的骨刺,他神情兇惡。
左鎮掙扎著起身,一手抓起兩把折刀。
「看啊,你流血了啊,偉大的存在。」
「試一試啊,偉大的存在。」
深淵注視著凡人,凡人也找到了深淵的方位。
左鎮大口吸氣,令力量重新填滿胸膛,震聲喊道。
消失了。
羅傑歡聲高呼,萬千的骨矛兇狠地向著一側刺下,能聽到血肉攪碎,骨骼斷裂的脆響。
「來啊,你不是可以很輕易地殺死我嗎?」
左鎮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它們正如流水般,從渾身的傷口中溢出,令這鮮活的軀體,開始變得乾癟。
「萬一呢?萬一我就贏了呢?」
自我封閉的信息不斷地吞食著,整個地下世界也在此刻開始崩塌,腳下的圓形閘門徹底破碎,只留下漆黑的大門,將所有的罪惡吞食,置於深邃的黑暗之中。
左鎮仰起頭,看著羅傑,自通道。
「算了,反正你也聽不懂這樣的話。」
「如何保護我們的記憶不被竊取呢?」
更加擾人的獰笑回蕩著,羅傑品嘗著左鎮身上散發的絕望,他只感到一種莫大的滿足感。
左鎮喘著粗氣,眼瞳有些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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