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頻頻點頭，又問道：「依老大人之見，當將太后遷往何處？」
「老奴雖行將入土，卻也還可供主驅策。再服侍太后數載，也算老有所用。」程璜伏地答道。
「雖無定論，卻頗有此意。」張讓答道。
於是乎，太後下詔任命官員，遂成兩漢慣例。
早已呆若木雞的十常侍等人，急忙跪地附和。
心念至此，二人隔空對視。暗自唏噓。
便是永樂董太后，先前亦曾徵外甥張忠為司隸校尉。
自前漢呂后臨朝稱制，開兩漢外戚專權之先河，其生平更被太史公列入皇帝本紀。后又有今漢鄧太后「興滅國，繼絕世」，仿效呂后臨朝稱制十六載。
我朝雖以孝義為先。然今時卻不同往事。
鄭莊公故事，乃骨肉至親。
然論大局觀。二人卻拍馬不及，差老一輩宦官遠矣。
當然，用墨汁染黑也可。還有更逼真自如的「接發」。取剪下青絲，續接在白髮之上。梳成髮髻，足可以假亂真。
聞此言。以張讓、趙忠為首的十常侍，和*圖*書如遭雷擊。
正應了那句知子莫若父母。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程大人果然垂垂老矣，辨不清宮中大勢。此舉乃自尋死路也！
張讓、趙忠，此時如何還能不知！
「老大人請起，賜座。」
程璜答曰：「竇太后乃我大漢正宮太后，又是陛下嫡母。因受竇大將軍牽連，而被王甫、侯覽等人，禁錮雲台多年。昔鄭莊公因母姜氏與王弟共叔段謀反，一怒之下，將母遷出王城，誓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言畢，鄭莊公已自悔。大夫穎考叔進言：『掘地及泉，遂而相見。』於是乎，庄公『掘地見母』，母子得以『黃泉相見』。
眼中竟隱見淚光：「老大人言之有理。是朕一時不查，冷落嫡母，枉為人子。」
長樂少府，乃太后三卿之一。竇太后親徵宮官，亦是合情合理。饒是陛下，亦無可指摘。
一席話，聽得堂內十常侍，汗如雨滴。便是黃門令左豐，亦膽戰心驚。
「若無嫡子，則立貴子。」趙忠一語和*圖*書中的。
「有老大人服侍太后左右，朕亦足可安心。」陛下笑問：「此去，可有所求？」
不料陛下聽完，悵然若失。
「若如此，我等又當如何行事。」畢嵐問出心中所憂。
陛下何故如此？
「老奴，叩見陛下。」程璜趨步入堂，五體投地。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舉止之間，爐火純青，收放自如。果然老而彌堅。
「二位皇子皆是庶出，何來嫡子？」畢嵐又問。
「知太后詔命老大人為長樂少府，朕心中頗多疑慮。今日得見，渙然冰釋。」
「奴婢領命。」左右看過，見無人應和。黃門令左豐這便出聲領命。
「哦？」陛下略顯意外：「為太后何求？」
一問一答，數息之間，不啻刀山火海，生死兩難。若惹陛下龍顏大怒，必死也。然若陛下納其言，善待嫡母。十年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也。
時下染髮膏，多用黑豆製成。將黑豆浸泡在酢漿中一到二日，加熱煮爛，濾掉豆渣，再熬成膏狀。用時，直m.hetubook.com.com接塗在發上皆可。后稱「大豆煎」。
而陛下非竇太后親生。如今後宮董太后得勢，于情于理，以己度人，又豈能坐視竇太后復起。
黃門令左豐更不敢怠慢。將陛下口諭，傳與掖庭令畢嵐。
「陛下善待嫡母，乃是要立嫡子也。」張讓答道。
「陛下何意？」畢嵐問道。
西邸，萬金堂。
「老大人以為，朕當如何？」陛下和顏悅色，居高下問。
「難怪董太後會聽之任之。」趙忠已想通一切：「二位太后，或已暗中結盟。聯手應對何后一門。或許，老大人面聖之言，董太后已事先告知陛下也！」
「欲拒還迎，不偏不倚。」張讓口出八字箴言：「服侍好陛下，才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本。」
目視長樂少府程璜，健步而出。張讓、趙忠，遍體生寒。
陛下與太后既無『謀逆大仇』，亦無『忤逆之恨』，奈何坐視嫡母為奸佞所禁，十年不見？」
而說完一席話，便五體投地的程璜，更是猛鬆一口氣。
「老大
和圖書人果然老成持重。」陛下欣然言道：「傳朕口諭，即刻修繕永安宮，定要趕在太后壽誕前，遷入宮中。朕當率文武百官，為太后祝壽。」
「謝陛下。」
「陛下聖明。」程璜老淚縱橫，五體投地。
程璜對曰：「老奴依稀記得。建寧四年十月初一，陛下曾率群臣，親為太后祝壽。此孝舉，為天下津津樂道。今距太後生辰，不過數月。何不將太后遷出雲台，妥善安置，再領群臣，祝太后壽。」
如今看來，陛下果有廢長立幼之心！
這套五體投地大禮，饒是百看不厭，已成行家的陛下，亦眼含讚許。
「陛下欲廢長立幼乎！」畢嵐幡然醒悟。
若論揣度聖意，二人當仁不讓。捨我其誰。不然陛下也不會口出：張常侍是阿父，趙常侍是阿母。
稍後還有蓮子草染髮劑。「蓮子草」又稱「旱蓮台」、「旱蓮草」等，其莖梗內飽含黑色汁液。乃最方便取用的天然染髮劑。唐時，十分盛行用其來染髮。《外台秘要》中列有數個蓮子草美髮藥方，其和_圖_書中便有「蓮子草膏」等。《備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亦記載了若干染髮藥方。如「生油漬烏梅，常用敷頭良」；「黑椹水漬之，塗發令黑」；「以鹽湯洗沐，生麻油和蒲葦灰敷之」等，不一而足。
染髮時下已是平常。見於史冊，染髮第一人便是王莽。前漢末，已近古稀之年（68歲）的王莽，冊立淑女史氏為皇后，時已「皓首白須」，為掩老態，特意把發須染黑。《漢書·王莽傳》稱其：「欲外視自安，乃染其鬚髮。」
為趕來面聖，程璜特意染了一頭黑白相雜之發。既不顯老而無用，又符老成持重之身份。
畢嵐將信將疑。待問過張讓、趙忠等人，方信以為真。
「回稟陛下，確有一事相求。」程璜答曰：「卻非為老奴，而為太后也。」
「永安宮。」程璜偷看陛下臉色，這便斟酌言道：「永安、永樂，甚是相配。以示陛下嫡母、生母皆行孝盡善也。」
程璜心中大定，精神為之一振：「陛下春秋正盛，太后鳳體康健。亡羊補牢，猶未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