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四海
第064章 朝聞夕逝

「並榻可乎?」文士笑行一禮。
「我與足下,素不相識。不知,意欲何為?」老者頗為謹慎。
「知我者,公達也。」賈詡請荀攸就坐。
文士喜道:「久聞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得見,何其幸也。」
老者面露狐疑,卻仍與他同飲。落杯后,老者低聲問道:「足下何人也?」
「如此。當事無巨細,上報主公。後事如何,主公自有定奪。」賈詡遂定計。
「南陽張機,字安子。」文士答曰。
荀攸心領神會:「只因時日無多,又頗多善舉,故文和不忍揭發,令其聲名盡毀。」
「凡『冶家佣』入酒壚,皆欲『借酒解乏』。唯先生『借酒消愁』。眾皆食高鹽燉肉,唯先生清心寡欲,只食山果野蔬。焉能等閑視之。」文士笑答。
略作思量,荀攸又道:「如文和所言,我主天下豪傑,性情中人。然此人事關重大,若不能與其對面,必心遺所憾。且我主,愛恨分明,利落果敢。料想,亦不會如我等這和圖書般,左右為難。」
十月初冬,夜晚霜寒。賈詡獨登高樓,俯瞰萬家燈火。少頃,閻行挑燈,引荀攸登閣相見。
「敢問足下,因何尋我至此?」
「何以知之?」少女又問。
「忠奸莫辨,真假難明。」荀攸亦嘆:「亦敵亦友,宜君宜臣。」
「無妨。」文士答曰:「朝聞道夕可逝,猶未晚也。子治先生,何必言遲。」
「知己難得。足下既有『慧眼』,老朽自當傾心相交。」老者言道:「先易后難,如何?」
「敢問老丈,可是子治先生。」
「哦?」荀攸忙問:「何以知之?」
爐上美酒已溫,閻行為二人斟滿耳杯。
待好婦屏退,少女問道:「阿爹可尋到高士。」
老者猛然回神,忙起身還禮:「君請自便。」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文士輕撫三縷長髯,一聲笑嘆:「然雁過留聲,人過留名。終歸有跡可循。」
「一言為定。」
荀攸言道:「乃為『和_圖_書神上宗師』而憂。」
「阿爹,此來欲訪何人?」少女及笄,落落初成。十年如一日,刻苦修行。已是天師道三大女刺客之一。
少女疑道:「窗下老丈,便是阿父欲尋高人?」
「唉……」賈詡一聲長嘆:「世事無常,苦樂自知。誰能料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上宗師,竟潛心輔佐主公,十余載。與我等同殿為臣,卻無人知其真面目。」
「足下如何篤定,我便是『子治先生』?」老丈穩住心神。
「乃是一位名士。」中年文士言道:「數年前,身逢大難,形貌巨變。聞其剪須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匿姓名,為治家佣。無人能識,只知人在正陽亭。」
「正是如此。」賈詡言道:「我主性情中人,赤誠待人。若知此事,必身心俱創。更何況,此人時日無多,生死只在百日之內。」
老者目露驚慌:「足下乃禁中鷹犬乎?」
「甯兒可還記得,少時隨父北上冀州,尋訪賢師否?」文士和-圖-書反笑問。
「張角自得我家真傳,今已稱『大賢良師』。持九節杖,為符祝,教人叩頭思過,賜以符水飲之。得病日淺而愈者,則雲此人通道;得病深而不愈,則雲此人不通道。成與不成,皆引無知百姓,五體投地,深信不疑。傳聞已收攏十萬信眾。」
賈詡取一手札遞出:「乃此人診籍(病歷)。華大夫親筆所書,焉能有假。」
賈詡笑曰:「《詩》曰:『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詡今日之憂,公達知否?」
「文和何故心事重重。」荀攸與賈詡,相處日久。二人相交莫逆,知之甚深。
「依稀記得。」少女輕輕點頭。
父女二人,相伴入內。老奴自趕車去後院不提。
「非也。」文士答曰:「我家累世山中修道,非朝廷鷹犬。」
「十之八九。」文士輕輕頷首。
沿重車碾壓的車轍,向山後高爐冒出的濃煙,老馬輕車,徐徐而進。繞行入山,遙見座座煉爐,排列于河道旁高台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各有旗號,皆是南陽冶家所建。此地名曰正陽亭。亭旁邑落,多「冶家佣」客居於此。再加車馬往來,轉運礦石鐵錠。久而久之,遂成熱鬧亭市。
「市中酒壚,只此一家。」文士掐指一算:「吟詩作賦豈無酒,高士或身在其中。」
《漢書·地理志》:「林慮山有鐵。」南陽冶鐵興盛,便是深山,亦多車馬。
「正陽亭下『冶家佣』,不下數萬之眾。不知相貌,如何找尋?」少女蹙眉問道。
「張角行事,與人『相面』,一個道理。」文士笑道。
「即來則安。」中年文士似有所獲。
入一樓通鋪,父女除鞋上榻。酒保並好婦,遂近前侍奉。
「一問便知。」文士環顧四周。見無人關注,便起身下榻,端杯走到窗下。
「唉……」老者一聲長嘆,這便實言相告:「實不相瞞,老朽正是夏馥。」
「話雖如此,然張角野心初露,斷難清靜,更難無為。」少女一語中的:「亂天下者,必張角也。」www•hetubook•com.com
洛陽西郭,十里函園。二崤城,官堡。
對飲后,荀攸落杯言道:「想必,文和已窺破『神上宗師』之真身。此人乃我主身旁,肱股重臣。又積功甚著,掌控要害。牽一髮而動全身。故投鼠忌器。」
少女無言。
「清靜無為,已治不愈天下頑疾。」文士答曰:「或如張角,聚集信眾,破而後立,大有可為。」
文士與老者並榻而坐,又舉杯相邀:「請。」
「在下此來,一為結交,二為救世。」文士眸中生光。
「結交易,救世難。」夏馥嘆聲苦笑:「老朽時日無多,恐令足下空手而回。」
順父親所看,少女遂見一老者,臨窗獨酌。老者煙熏火燎,形貌毀瘁,泯然眾人。與周圍酒客,別無不同。
輕車在市內穿行,路過酒壚,被文士叫停。門前酒旗書曰:「正陽酒壚。」
賈詡一語中的:「入土為安。」
荀攸先看患者名錄,不出所料。又細看病情,表情凝重。此人病入膏肓,已服麻沸散鎮痛。華大夫斷定,活不過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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