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浣溪沙
第0006章 巡捕營

頓時叫好聲一片響起。
王珍想了想,喟嘆道:「也好,往日大哥常叫你要讀書,難得書中大道你竟能讀進去。盡其道而死者,死命也。也好,不是因為貪玩,你想去就去吧。」
王笑心中暗道:「什麼跟什麼嘛,既然那句話是老子所曰,你們就該稱那殺手為『老子』。」
那邊耿正白與耿當對望了一眼。
王笑其實是有些緊張的,怕被王珍看出不妥來,於是連『我』都不敢自稱。
萬一她已打點好了馮豐,這官差今日過來許是在試探自己呢?
鄧景榮負責帶路引見,互通姓名之後便賠笑著坐下。
卻見一個穿黑衣的小姑娘正在一張大桌上翻跟頭,一連翻了十幾個跟頭后,她雙手支著桌面倒立過來,用腳趾夾著一張小弓,另一支腳趾夾箭拉弦,以一個極怪異的姿勢將箭射了出去。
鄧景榮驚嘆不已,輕聲喃喃道:「一個月間殺了九人,兇殘吶兇殘。」
於是他轉向王珍,努力做出一副呆模呆樣,道:「大哥,弟弟想去,認得那人。」
「笑兒不貪玩,笑兒幫忙。」
卻聽馮豐又道:「本來案子已經水落石出,也與貴府三公子無關了。但……巡捕營的兩位上差昨夜拿到一個賊人,正好也是頗有武藝、身量頗高。因此想讓三公子前去認一眼。」
卻見王珍的小廝米曲正好端了一個小托盤進來,上面還蓋著塊紅布。
王珍微微眯了眯眼,打量了王笑一會,臉上浮起包容的笑容來,道:「笑兒啊,你越來越貪玩了。」
她說過二哥是個厲害人,顯然是對王家有所了解,自己卻是對她一無所知。
「纓兒給我念的,她每天都念書給我聽。和圖書
到了如今的延光年間,京師治安更加糜爛,敢在天子腳下行不法事的,多是些身手了得的悍匪或亡命之徒,朝廷不堪其擾,為了激勵巡捕營,又出了一套賞罰制度:捕殺真盜一名,則官升一級、賞銀二十兩。相反,一年內超過三起兇案未破,則軍官降一級。
王珍更感興趣的卻是那八個字,緩緩說道:「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此句,出自《道德經》第七十九章,『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意思是,這殺手認為自己殺的人都死有餘辜。用典頗妙吶……」
誰知我三弟會出什麼事?——王笑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句話,又打量了王珍一眼。
兩人中,年長的名叫耿正白,是個小把總,四十余歲,看起來就是『年富力強』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耿正白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來之前他便聽鄧景隆說過這王家老三要尚淳寧公主,這樣的皇親絕不是自己這種身份的人能強求的。何況此時王珍將這個拿出來作借口,再糾纏就要得罪人了。
王玩凝神看去,那小姑娘不過十三四歲年紀。臉曬得黑不溜秋,臉上乾裂的厲害,嘴唇更是裂了好幾條血溝。她站起身來后,只見她的腿卻已彎成了畸形。
馮豐則負責說明來意,介紹案情。他將昨日羅德元之死的經過向王珍娓娓道來,竟如說故事般講得頗為精彩。
箭去如流星,射在遠遠的一間酒肆二樓的靶子上。
一行人出了廳堂,纓兒聽說王笑要去巡捕營,便表示自己也要跟著少爺一起。
及至前朝,邊關烽火日濃,各地反賊迭起,京城https://m.hetubook.com.com治安愈發混亂,於是楚朝的廠衛特務機構太平司也參与進京師的治安管理。多方衙門權職交錯,功能疊加,再次加劇了官員冗腫、軍紀廢馳、敷衍怠惰的局面。
王笑心中一愣,幹嘛,一言不合就弔書袋?
反正在王笑眼裡,兩人的形象氣質都很像刑警。
王珍點了點頭,大概是表示纓兒是個負責任的好丫環。
下一刻便反應過來,唐芊芊那個女人絕不簡單,她敢輕易放自己回來,又豈會沒有後手?
鄧景榮卻是瞬間換上一臉敬佩,煞有介事地拱手道:「大公子博學多才,實在讓人佩服。」
王珍著人備了馬車,於是耿正白與耿當乘一輛馬車走在前面,王笑與纓兒乘一輛馬車跟著。
王笑是極不想讓纓兒同行的,奈何小姑娘打定了主意不能與少爺分開,他拿她毫無辦法,只好將她帶上。
說著,他也不見禮,一轉身就往外走去。
但他也不敢多做解釋,只好鼓了鼓腮幫子,作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他說著,又招手喚過了自己的小廝米曲,低聲吩咐了幾句。
王笑心中卻在奇怪,婚期在即?自己明明才十五歲啊。
耿當頗有些不情不願,壓低聲音道:「阿伯,俺就指著這樁功勞……」
王笑心中暗忖道:「若按筆跡而言,那殺手是花枝的可能性更高些。這個鐵憨憨不會是捉錯人了吧?」
馮豐也是咽了咽口水。
「少爺怎麼不看了?」纓兒馬上就察覺到他不太高興。
知命者不立岩牆下——這是讓自己不要干危險的事?去趟巡捕營而已,能有什麼危險的。
好在不久之後,馬車便到了京師巡https://www.hetubook•com•com捕營。
王珍又轉頭看向耿當,很平靜地說道:「還請上差照顧好舍弟,鄙人與貴都司張大人也算是相熟,若舍弟稍有不妥,讓鄙人跑去打攪張大人,卻也不好。」
王珍很是謙虛地擺了擺手,侃侃道:「此句出自《道德經》,是老子所曰。聖人姓『李』,所以你們稱殺手為『木子』,然否?」
王珍有些詫異,道:「笑兒怎麼知道的……呀?」
鄧景榮眼皮跳得厲害,心中暗道:「王家大公子分明氣場不低,就這樣還聲名不顯,那個『商事上頗有手段』的王二公子又該多厲害?」
鄧景榮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眼中便泛起了光。
「笑兒真要去?」
一句話說話,耿正白微微色變,挺的筆直的腰都稍稍垮了一點。
果然,王珍笑道:「正是因為有幾位這樣矜矜業業的上差,我們這些老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就比如昨日,若非馮捕頭,誰知我三弟會出什麼事?一點小意思,還請不吝收下。」
「慢著。」
纓兒一時也有些愣怔住,想到那小姑娘兩條腿變形得極為難看,她也覺心中不忍。
等馬車拐到東大街,一路下去都極為熱鬧,商鋪林立,走販如織,行人往來,聯袂成雲。有衣著富貴的,也有衣不蔽體的,有滿面紅光的,有骨瘦如柴的。
王笑由纓兒牽著,下了馬車,跟著耿當走去……
然而,下一刻,卻又聽馮豐道:「這樣的案子,卻不是我們清水坊衙門能解決的。此案已上報順天府衙門,接下來便由巡捕營拿人。」
如此想著,他便微微有些懊惱,昨日不該因為貪杯茶喝,就與張恆議論王家是非。
王珍緩緩https://m.hetubook.com.com道:「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笑兒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那邊王珍臉上浮起禮貌的笑容,沉吟道:「按理說協助上差辦案,是我們這些百姓之責。可惜我三弟尚且年幼,又受不得驚嚇,怕是力有不逮。」
年輕的那個二十歲左右,也姓耿,名叫耿當,國字臉,濃眉大眼,看起來憨頭憨腦。
此時來到王家的這兩名巡捕營中人卻顯得有些精幹。
妙什麼妙,大哥你這樣會被當成書獃子的——王笑頗有些無語。
卻聽耿當道:「俺不是來要銀子的,俺只憑自己的武藝捉賊賺銀子。」
王笑才發現自己一時語快,這句話邏輯清楚、語氣順暢,要是讓纓兒起疑了卻是麻煩。
「然!然!」馮豐也是一臉嘆服,贊道:「大公子聰慧過人。」
王笑只好時不時向纓兒問上一句:「那是什麼?」
馮豐說著,目光若有若無地便看向王笑。
突然有人說道。
「……因此,我們便確定殺手就是最近正猖獗的殺手——木子。」這句話之後,馮豐結束了聲情並茂的發言。
聽著四周的叫好聲,王笑卻忽然覺得興味索然,將車帘子蓋上,悶悶地坐了。
王笑心中頗有些腹誹,去趟巡捕營而已,說得這麼鄭重。
他話一說完,耿當便站起來,道:「不錯,昨夜就是俺拿的人。」
耿正白與耿當卻是面不改色,大刀闊馬地坐著,耿當還不停地拿眼打量王笑。
王笑微微一愣。
「好。」
王笑雖不認得木子,卻知道羅德元不是旁人所殺,那被捕之人既是被冤枉的,若有辦法,還是得救一救。
一言既出,馮豐與鄧景隆臉上便有些『果和-圖-書然如此』的表情。
靜觀其變為好。
楚朝開國後設立了五城兵馬司治理京師治安。後來京師盜賊日多,五城兵馬司對其職責漸漸表現出力不從心,又增設了京師巡捕營。此後數朝間,巡捕營不斷完善,漸漸替代五城兵馬司成了巡備京師、緝盜治安的主要衙門。
「笑兒知道,還知道下一句是,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
「圍觀者覺得她本領了得,但小小年輕就練了這一身技藝,又該吃了多少苦頭?」
「如此,叨擾了。」耿正白只好拱手道。
此趟出門王笑本就是為了見見世面,觀察一下這個時代,便掀著車簾撅著腚往外看。
他們向耿正白看了一眼,目光像在說:「上差你看,小的也沒辦法了。」
出了府門,鄧景榮與馮豐便告辭而去。
因此,京師巡捕營形成一個極怪異的場面,一方面,很有些身手了得的軍官脫穎而出;另一方面,卻又混著極多的吃空餉的軍官與羸弱不堪的兵士。
「嗯。」
王珍依然端坐著,道:「並非我不通融,可是我三弟婚期在即,確實不適合到衙牢之地認人,不吉利。」
「少爺你以前也見過的呀,那是雜耍賣藝呢。」纓兒轉頭看去,也是眼睛一亮。
王笑本猶豫著是否把昨日所見一五一十說出來,兇手是那個『恆郎』之類的。
耿正白站起來道:「本不該來麻煩貴府的,但早晨我們找苦主唐氏去認過,那女子嚇壞了膽,分辨不出那人是不是木子,如今見過木子的便只有令弟,還請大公子通融。」
耿當轉頭看去,卻見一直未說過話的王笑站了起來。
下一刻,她再看向王笑,目光卻有些奇怪起來。
酒樓茶肆,古玩典當,花鳥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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