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浣溪沙
第0012章 杜康齋

王笑才坐下,旁邊的小姑娘便輕聲叫了一聲:「三哥好。」
這種事他也不在意,本以為今天就要這樣混過去,誰知王康一開口便點到了自己。
正說著,忽然聽得有人喊了一聲「大哥」,王笑轉頭看去,卻見一個與王康長像有幾分相似的男子走進堂來,想來便是自己的叔叔王秫。
崔氏連忙上去扶著王康,頗為殷勤地問道:「怎麼就老爺自己回來了,卻不見二哥兒?」
王笑聽著這一番對答,將崔氏的表情盡收眼底,心中推定崔氏顯然是極怕這個二哥王珠。這種情況,要麼崔氏是個吃軟怕硬的,要麼就是王珠頗為厲害。
崔家是京中數得上號的大糧商,崔氏年輕時本有婚約,奈何還沒過門對方就過世了。她脾氣又不好,在家中呆成了老姑娘。她最後嫁給死了老婆又有三個兒子的王康,這樁婚事論起來也不好說是誰高攀了誰,只能說是門當戶對。
堂中眾人便如沒聽到一般。論真論起來,王寶說的卻也算是客觀實在。
見王笑出來,潭香便迎上來道:「大少爺讓三少爺且等一會,等他與老爺談完事回來。」
王康敲打了一句也就夠了,淡淡道:「不過是被人問得煩了,不是針對你。」
看著這些大大小小的腦袋在眼前晃,王笑只覺得不堪其擾,光是記名字都讓他頭大不已。
崔氏便笑道:「這孩子實在是有些辛苦,馬不停蹄的。」
這一聲自語聲音頗小,在能聽清與不能聽清之間。
「寶兒給父親請安。」
這一環節,王珍的妻子陶氏便顯得頗為和*圖*書活躍,談了談內院里的開支用度,哪些丫環婆子得力,言語間似乎還談到什麼田莊,惹得崔氏有些不快。
王秫只好訕訕道:「我不過是憂心今年的不夠糧食釀酒,大哥何來打探一說。」
「沈氏,在孩子面前你別沒大沒小地開玩笑。」下一刻,端坐在上首主位上的女人轉頭稍瞪了沈姨娘一眼,淡淡說道。
這種兄友弟恭的氣氛中,王寶忽然湊在王笑耳邊,輕聲道:「傻子,一會我去欺負你的纓兒。」
果然,站在那的張姨娘聽了,目光便看向自己的女兒,頗有些欣慰與憐愛。
這句話聲音頗輕,語氣中卻是帶著極大的嫌惡與挑釁。
王笑心中有些不爽,哪有這樣當面說人壞話的。
「環兒……」
「玉兒……」
王康時年四十又八,依然顯得年富力強。他年輕時顯然也是相貌堂堂,如今留著三縷長須,很有些威儀之姿,不像商賈,倒有些像官員。
「到前廳去說。」王康說著將茶杯一放,站起身來,指了指王秫與王珍便往外院走去。
想到這裏,王笑不免有些慶幸自己是個痴獃兒。不然以這個時代的人情複雜,絕不是他一個獨來獨往慣了的現代靈魂一時半會能接受的。
接著王寶便領著一個五歲的小丫頭過來,兩人分別喚了一句:「三哥好」
一眾兒孫請安,除了王笑,每人都被王康訓斥了一頓,只輪到王思思時,王康才露出了些為人祖父的笑模樣。也不知是因為王珠有出息些,還是因為這小女娃確實可愛。
這些向自己hetubook.com.com打招呼的都還只是輩份小的,想來廳上剩下的大半人都本該是自己去問安的。
她不過八九歲模樣,模樣生的極好,卻顯得有些怯怯的,打過招呼后便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似乎也不指望自己這個痴獃三哥應話。
有趣的是,連崔氏都對王思思賠著笑說話,想來是看王珠的面子。
這種感覺極為奇異,他腦海里分明還在有些不以為然地想「不過是一個初中生也想惹我」之類的,身體卻湧起類似肌肉記憶般的反應,如條件反射般地就想要逃。
王康又道:「還有笑兒的禮儀,珍兒你親自教吧,該背的催妝詩與謝詞趕緊背了,免得到時候出醜。他腦子愚鈍些,這些事就要早做準備。」
「珍兒給父親請安。」
這分明是瞧不起自己這個痴獃兒嘛。
反倒是崔氏身前那少年笑了笑,他名叫王寶,只比王笑小一歲,此時聽了母親這話,他臉上便露出輕蔑的表情來,還自言自語了一句「白痴駙馬」。
王寶本準備好看王笑急得大哭的樣子,此時得到這樣一個反應,他愣了一愣,心中便暴怒起來。
然而此處不是發作的場合,王寶便在王笑耳邊冷笑了一句「你等著瞧」,說完,他拉著妹妹王環兒退到母親崔氏身邊。
再想到王寶比自己只小一歲——說明生母蘇氏過世后,王康分明就是馬不停蹄就娶了崔氏。
聽了這話,王笑身體里突然便生起一種強烈的害怕與排斥。
「唔,免禮。」王笑下意識應了一句。
於是王笑輕輕笑了笑和-圖-書,一幅懶得理王寶的樣子。心道,敲悶棍的嫌疑犯加一。
「如今府中第一要緊的便是笑兒的婚事。這件事夫人你親自操持吧,各項用度無需節檢,勿失了我們王家的體面。」王康淡淡道。
他去京郊辦事時穿著布衣,回府後便換了一身舒服的絲稠,顯得頗為貴氣。
此時崔氏說完,便對自己身邊的一個少年道:「既然如此。寶兒,你也帶你妹妹去給你三哥兒問個好。他馬上就是駙馬都尉了,沾他的光你也是算是與皇家聯姻。嘁,沒準你去問個安,他還能分你個皇莊。」
接下來便是自己這幫為人子女的上去給王康請安,王笑便跟在王珍身後有樣學樣。
說是敘話,卻是大家趁著王康這個一家之主喝杯茶的功夫彙報工作,提提困難。
崔氏四十多歲年紀,已顯出老態來,加上長相死板,論樣貌自然比年輕貌美的沈姨娘差了不少。再加上她擺出一幅刻薄神態,便有些不討人喜歡。
王笑微微眯了眯眼,大戶人家之間的勾心鬥角,想來多少總是用的,且看清楚再說吧。
聽到這『五丫頭』三字,王笑才知道這小姑娘是張姨娘生的女兒,應該名叫王玉兒。
王笑才知道內院財權竟是在大嫂陶氏手中,居然不是崔氏。
出了大堂,只見纓兒與王珍的大丫環潭香正站在一處。
她這麼一說,配合著語氣表情,便像是諷刺王玉兒沒來由向王笑打招呼是別有用心一般。而一句『你也帶你妹妹去』便將自己的一兒一女與王玉兒這個庶女劃分開來。
他強壓住這種不適感,www•hetubook.com.com向王寶瞧去,只見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眉宇間帶著深深的戾氣。
果然,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是二哥王珠獨女,如今還沒起大名,只有一個小名,叫王思思。
卻聽王秫道:「大哥去看過了?那些莊田如何?收成可好?」
此時的王寶的表情看起來便極有些頑劣,帶著一種——要把王笑欺負到死的深深惡意。
王笑才知道這京郊的田莊是天子賞賜,怪不得刀子說「田莊分明是我們少爺的,卻被人覬覦」。
過了一會,王康才換了衣服出來。
王笑目光瞄去,只看這婦人衣著配飾便知這是自己的繼母崔氏了。
當家作主的男人們走了,滿堂的婦孺又捻酸作勢地說了一會,這天早上的聚會才算可以散了。
王珍亦是站起身,先交待王笑等他回來學禮儀,才跟著王康過去。
十四五歲的男孩本就是在叛逆期,最是容易走極端的時候。崔氏這個母親顯然也沒有好好培養孩子的心性,似乎還起到了一些反面的影響。
今天過來,半點好臉色沒見著,聽來聽去卻是一群人賣了自己換來田地,如今各自盤算著怎麼分——這般一想,他便覺著有些沒意思。
接著便是眾人坐著敘話。
「這個白痴,竟敢用這樣的表情應付我!」
王康一共四子二女,長子王珍,二子王珠,三子王笑,四子王寶,五兒王玉兒,六女王環兒。敢情除了自己,另外五個孩的名字是按『珍珠寶玉環』來起的,倒與《紅樓》中有些相似,算是古時人家常用的起名方式。
「唔,免禮。」王笑應道。
待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些兒女輩的向王康問過安,便輪到孫輩上前行禮。
那邊崔氏捏著帕子應了,臉上現出些喜色來。
感受著身體里原始的恐懼,王笑明白過來:自己這個痴獃兒以前沒少受王寶霸凌。
王秫又道:「聽說了嗎?關內又有蝗災,朝廷像是要禁酒……」
目光再看向崔氏母子,王笑心中便有些搖頭。
那邊張姨娘臉色便有些訕訕然,而本來還帶著笑意的沈姨娘也止了笑,王笑身邊的王玉兒則是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纓兒頗有些不放心,潭香便笑她「在自己家中能有什麼事」之類的,纓兒無奈,只好一步三回頭的往自己院子走去……
接著潭香又讓纓兒先回去,道是回頭自然會把她三少爺送回去云云。
王笑此時才發現一件事——
應付完這些,卻又有一男兩女三個孩子過來問安,這次叫的卻都是「三叔」,想必是王珍與王珠的孩子。三個孩子倒都頗為可愛,尤其是最小的那個女娃,不過三四歲年紀,奶聲奶氣、粉雕玉琢,極招人稀罕,似乎是二哥王珠的獨女。
王笑本就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這些事,此時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委屈不妥,只是看向王康的目光便不像別人那般敬畏。
王康道:「城中鋪子里有事,他先去打理了。」
王康面色便有些不豫,拂袖哼道:「天子嫁女,何等大事,你們渾不操心!一個個卻竟在我跟前打探賞賜的莊田,煩也給你們煩死。」
那邊沈姨娘便「噗嗤」一聲笑出來,笑道:「瞧三哥兒與五丫頭這對答,他這氣度,竟跟個大官人似的,哈哈哈。」
但,今非昔比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