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
秦小竺展顏笑道:「餃子。」
王笑道:「但我想吃你做的餃子啊。」
王笑在長城上巡視了一天,與戍邊的將士們度過了極有意義的一天。
這是一樁極無聊的小事,但王笑沒想到的是,這樁無聊的小事其實帶來了深遠的影響……
內容倒是很淺顯通俗,十分直白。
若活在太平盛世,這本該是蠻開心的日子。
他十分後悔讓秦小竺做餃子。
但很多很多年以後,有老人在爐火前對孫子們談起自己的戎馬生涯,開頭便是:「爺爺我當年在薊鎮也是見過懷遠侯摔跤的。那一年雪下得很大,但年關夜我們還守在長城……」
那邊秦小竺便隨手掀開那盒子,道:「通敵狗賊的信件?我替你讀啊……」
這信能落到自己手上,便也能落到父皇手上。
他說了很多,最後反而卻讓這些薊鎮士卒更加尊崇。
「放著吧,我一會再看。」
王笑點齊人馬,離開薊鎮,啟程去往遼邊……
但家國傾頹之下,那些活得顛沛潦倒的貧苦人家不提,連上位者都感到焦頭爛額……
「沒事兒,懷遠侯說了,討個彩頭……」
但她下一和-圖-書句話又能憂心忡忡地對王笑說:「今年建奴如果要入寇,元宵前應該就會叩關。」
上面的字跡很醜,比起皇太極的字確實差了很遠。但筆劃大開大合,落筆極有力道,隱有金戈之氣。
等到深夜,王笑從校場回到營房,便開始想念起許許多多人……
這封信有些舊,顯然有些年頭,又被許多人看過。信紙上還沾了些油漬,也不知曾經是哪個人看的時候在吃羊腿。
萬一他們是從宣府、大同犯邊,其實也不無可能,山西雖有大疫,沒什麼好搶的,但戰略意義卻極大……
「這是我過得……嗝……最差的……嗝……一個年……」
王笑說罷,抬起頭,只見夏向維看著自己,目光中帶著提醒之意。
……
但接著,秦小竺端了兩盤餃子進來。
秦小竺伸手在王笑頭上打了一下,有些無奈地道:「那我先去看看啊,現在應該沒有大白菜……」
王笑決定和薊鎮將士一起過了大年三十,便啟程去往遼鎮。至於剩下的整備工作,也只好將大抵事項寫下來交給張永年。
王笑終於吃到了秦小竺做的餃子。
想到這hetubook•com•com裏,就更讓人煩躁了。
但另一方面,『今冬建奴要從薊鎮入塞』這隻是楚朝這邊做出的判斷。
消息一層一層傳開,一開始還有士卒提醒別人不要笑,免得觸了大人物的霉頭。
同時,留給王笑的時間並不多。十天之內,他便要趕往遼鎮見到秦成業,因為單憑薊鎮必然攔不住建奴。
秦小竺是個很奇怪的女孩子。
這讓王笑有些無奈。
——不好意思,我還沒學會像你這樣在亂世中苦樂相諧,悲喜收控自如。
她先是喜滋滋地扳著指頭對王笑說:「今年我們兩個一起過年哦。」
遣個貝勒來?鬼知道會不會被秦成業砍了頭去報一個大功,又鬼知道這貝勒是不是已經和秦成業講好條件。
等秦小竺出去,王笑方才拿過那盒信件翻起來。
次日,已是楚延光十八年、正月初一。
王笑便像藏私房錢一樣把這封信收在懷裡,又將那盒子蓋上,免得被秦小竺看到。
但,鬼知道皇太極是不是希望這信被看到,又鬼知道秦成業這信里的內容是投降還是不投降。
雖然他是懷遠侯、當朝駙馬、督撫薊遼的實權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物……但,大人物也是會摔跤的。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此時王笑正與秦小竺並肩坐在書案前,一個提筆寫東西,一個支著腦袋打瞌睡……
塞上風霜入骨,遠處有爆竹聲陣陣。
只看這內容,秦成業似乎是個粗笨的大老粗。
但這種事不是這麼看的……
於是,愈來愈多的人在這一晚模仿著摔了一跤的動作。
「你來做嗎?」
對於薊鎮士卒而言,堂堂侯爵陪著自己這些小卒過年,也有諸多感激。
「足下善待我兒秦山河,我很感激。聽說他在那邊又生了個兒子,我很高興。但我秦家枝繁葉茂,就不必送來了,送來也養不起。你三番五次來信與我共商大事,看似器重,但你奸計百出,一面和我講和,一面又派人來偷我營,良心何在?誠信何在?若真信我,遣個你們的貝勒來與我當面商議,談好籌碼。」
「小竺姑娘也在?」
於是,長城上的士卒也哈哈大笑起來。
王笑看來看去,愈發感覺皇太極難對付,秦成業也不好對付。
翻了一會,他停下動作,皺了皺眉。
但王笑這個現代人對『侯爵啊、過年hetubook.com•com
啊』的概念不同,實在理解不了他們的笑點在哪裡,只好由他們去。
接著,他走下長城的時候忽然摔了一跤,一個腚墩便摔坐在階上。
這其中的難處怎麼說呢?就好比,一個巨大虧空的企業老闆不給員工放年假……
嘴裏可怕的味道和腹中可怕的飽漲感,勉強把王笑在年關夜的那一點傷感全都衝散開來。
王笑:「……」
「懷遠侯在大年夜在長城上摔了一跤,像這樣……哈哈哈……」
王笑看了一遍,過了一會又看了一遍。
過年讓王笑手頭本就繁瑣的工作又變得更加艱難起來,他還得努力讓薊鎮將士在年節打起精神。
王笑卻是站起來拍了拍腚,有些孩子氣地笑道:「過年嘛,摔了個好彩頭。」
「好。」
夏向維打了個招呼,便將一個盒子放在王笑案上,道:「老師,這是從杜澤志屋中搜來的信件,學生已整理過。」
因為,大人物、年關、長城、摔了一跤卻很高興……這件事對他們而言,有一種貼近感、一種打破地位天塹的自由感。比生死還要難遇。
說罷,為了掩飾尷尬,他哈哈大笑起來。
與王笑對視了一眼,夏向維方才行了和*圖*書個弟子之禮,恭身退了出去。
這是一封皇太極親筆寫給杜澤志的,暢談了入主中原后的封賞,又在末尾提到秦成業已有歸降之心,並說信封中附帶秦成業的手書……
「呸,我哪裡會做餃子。」
「你過年想吃什麼?」
但王笑其實想抹掉他們對『堂堂侯爵』的過份尊崇,並告訴他們:「應該是我來尊重你們。」
王笑便再次打開那個信封,一張信紙便掉落出來。
「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過年哦。」秦小竺很是高興,笑靨如花。
這確實是件蠻無聊的事,但對於這些兵卒而言,長年平淡如水的軍伍生活里,這件事已經足以給年夜增加一份喜氣與凝聚力。
王笑偏過頭,咬著筆頭想了想。
這件事秦小竺幫不上什麼忙,便坐在他旁邊陪著,像一隻慵懶的貓。
寒冬、深雪、大年夜,家國、長城、守關人……這對於王笑而言,有諸多感懷。
過了一會,夏向維走了進來。
……
後悔也沒用,兩大盤餃子也只有讓他一個人塞下去。
這一跤很有些狼狽,長城上的兵卒大驚失色。
這動作他是無意識中跟唐芊芊學來的。
「九邊都是爛攤子,我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