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軍中,多的是馬……」
一句話大喊完,錦州城再次安靜下來,彷彿一座空城。
「末將八歲上馬,曾隨大將軍奇襲薩哈連部,一日連下九寨,誰敢說末將不是騎兵?!」
「秦大將軍的意思是……讓百姓們先上,秦家人最後再上船。」
見秦山海不應,他又道:「大將軍你此時才告知學生要去支援,在學生看來,這簡止是天方夜譚。不說如今連步卒都登了船,錦州城就剩秦將軍你一人。便說此役奔襲千里,折轉騰挪,再讓他們回來也無太大用處,不如保存實力,以待來時。」
「不錯,死也要在死在家鄉!」
「……」
……
她低聲又罵了一句,拉過田中優子便回船艙。
……
秦山海用僅有的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斷腿處,道:「懷遠侯給我說過一個故事……」
「報董先生,蔡總兵迎了蔡家小姐回去,並未為難我們,允我們把姑姑們帶回來,蔡家有不願放人的,他還勸他們……但就是,八小姐正臨盆待產,她不肯回來。」
夏向維站在他身邊,長嘆道:「學生還想再勸勸大將軍,現在走還來得及。」
「我等不要南逃,唯願效死向遼東!」
秦小竺自然不會說『侯爺很喜歡,但我不喜歡』,板著臉道:「啰嗦什麼?讓你帶回去就帶回去。」
他搖了搖頭,向賀琬道:「賀
和*圖*書老闆可以開船了。」
他開口,只有一句硬得像鐵一樣的話。
——老師跟我說的明明是,電燈是一個叫愛迪生的人發明的啊……難道他叫霍金·愛迪生?多奇怪的名字啊。
「我秦山海無能,未能收復你們的家鄉。但有生之年,我願帶你們再回去看一看,我們去撫順、瀋陽、遼陽、蓋州……握緊你們的刀,我們回去!」
那邊董濟和目光一掃,皺了皺眉,向護衛問道:「八丫頭呢?蔡家禎不放人?」
六千人靜得落針可聞。
「再說一次,只許人上船,讓他們把那樣破爛家當都放下!」
夏向維已經生氣起來。
過了良久,好不容易見秦家人終於上了船,賀琬微微鬆了一口氣。
但他看著那些婦人手上牽著的孩子便明白過來——蔡家禎這是在留後路,算是給蔡家留點血脈。
老了……確實是老了啊……
董濟和目光向西望了一眼,賠笑了一下道:「還請賀老闆稍待。」
——侯爺讓自己把糧草運來,卻又把人運走。為什麼?
他心裏明白,秦山海是怕自己接了秦家老小婦孺和兵士便走,不顧錦州這些庶民。
「是!」
欒志勇瞥了秦小竺一眼,心中彷彿明白過來。
賀琬一愣。
「願隨大將軍死戰!」
「他說,夷國有個叫霍金的人,全身只有三個www.hetubook•com•com指頭能動。卻就憑這三個指頭,發明了一種叫電燈的東西,這個電燈實在是……」
秦小竺話到一半,便見賀琬上了甲板,向這邊走來。
「他不走。」董濟和拱手道:「董某也不走。秦家老少,便託付給賀老闆了。」
第一眼見這支人馬他被他們的氣勢所攝,此時卻只覺得暮氣深沉。
「這個秋田特產,王笑沒碰過,還你。」
欒志勇便跑到這艘船來,便見秦小竺指了指身後的田中優子。
「海。」田中優子輕聲應了一句,又低下頭。
只見一支隊伍從校場奔至錦州城下。這支人馬竟有六千之眾,甲胄鮮明,氣勢震天。
錦州城頭。
夏向維轉頭看去,不由呆住。
夏向維又退了兩步,耳邊的陣陣呼喊逼得他似乎說不出話來。
一聲聲大喝在軍陣中響起。
秦小竺一上船,眼睛便四下一瞧,喊道:「欒志勇呢?讓他來見我!」
等問明清況,他便向秦小竺道:「秦姑娘要把田中姑娘還回去,莫不是也想跑?侯爺交待了要把你安全送到萊州,還請秦姑娘別給鄙人添亂。」
「末將七歲控韁,十三歲從戎,曾隨大將軍日奔八百里,從廣寧至瀋陽,復戰開原,誰敢說末將不是騎兵?!」
……
秦山海再抬了抬手,又喝道:「但他嫌你們老了!」
賀琬忍不住又罵了一和*圖*書句。
卻聽城樓下老卒的喊著喊著,突然有人喊道:「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鄉!」
秦山海緩緩道:「我是個粗人,做不出這樣的東西。想來想去,我會做的事也唯有打仗而已。如今河山破碎,能憑一己所長擎天柱地,挽家國於危難,何其幸甚?生而為人,幾人能實現這樣的抱負?」
欒志勇一愣,訕訕道:「這事弄得……可是侯爺不喜歡?」
賀琬猶不放心,向手下水手再次交待道:「都看好了,這次要再走了人,拿你們是問!」
秦山海倚著城垛坐著,殘破的身軀似要被風吹倒。
「有了馬便有騎兵。」秦山海淡淡道。
夏向維眯著眼望去,卻見這些人大多都是五十余歲的老漢,一個個留著花白的鬍子……
他卻還有許多瑣事要處理。
賀琬前幾天沒看住秦玄策,很有些挫敗感。此時再看秦小竺,他臉色便有些不好。
夏向維一愣,搖了搖頭道:「這數萬將士老師之所以不帶,便是因他們不會騎術,就算有馬有何用?三萬關寧鐵騎盡出,哪還能有騎兵?大將軍久不出戶,怕是有些……了,就聽學生一句勸,乘船去膠東吧。」
秦山海並不能站起身,只是抬起他唯一的手,大喝道:「這孩子說你們不是騎兵!告訴他,你們是不是騎兵?!」
「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侯爺hetubook.com.com
可是說過,一個丁口都不許留給建奴……」
夏向維一愣。
「這是……」
「我等還能揚刀……」
欒志勇點點頭,便向秦小竺賠笑道:「哈哈,哪有送出去還要收回來的道理,既然女公子喜歡,送給女公子也是一樣的,還請笑納。」
他轉不了身,也沒辦法支起身子看看城垛後面那些老卒,只好繼續以一個廢人的姿態大喊。
「秦大將軍還沒來……」
她漢話還不利索,情急之下便又對欒志勇嘰里咕嚕了一通。
錦州城。
他應了一聲,便向田中優子嘰哩咕嚕喝罵了一通。
忙了一會,那邊賀琬已安置妥當,便過來向董濟和道:「董先生,馬上要開船了,敢問秦大將軍為何還不來?」
聲浪猛然掀起,夏向維驚得退了兩步。
「秦大將軍,你瘋了?!你們沒有馬啊……」
小凌河入海的海岸上,數不清的船隻停泊著,岸上排著隊的百姓與士卒密密麻麻。
……
賀琬目光看去,卻見護衛們從馬車上扶下幾名婦人小孩。
不多時,幾輛馬車飛奔而來。
「報大將軍!我等整列完畢,待大將軍示下!」
他看著大船又向下沉了一點,皺了皺眉,向手下問道:「秦家的家眷都上船沒有?」
話音未了,本已空無一人的錦州城內,忽然有整齊的腳步聲響起,由遠而近,愈發響亮。
「我等不老!我等還能揚刀https://m.hetubook.com.com
!」
秦山海似有哽咽,卻似乎又被他咽了回去。
「我笑納個屁……」
「哄都尼?」欒志勇眉毛一挑,又打量了田中優子與秦小竺一眼,目光有些奇怪起來。
撤城已進行了三天,董濟和也三天沒合過眼,此時頗顯困頓。
「……」
……
賀琬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秦小竺撇了撇嘴,道:「誰想跑了?我能跑哪去?不就是個姑娘嗎,我笑納了,行了吧?」
秦山海驀然紅了眼眶。
——我秦山海的名字,也是山海關的名字。那我,便該是這天下的門戶……
很多很多年以前,一個曾經十八歲的少年心中有一個執念。
夏向維心道:「他又說故事了?」
田中優子大驚失措,忙不迭便跪在地上,向秦小竺哭求道:「主……主人……」
夏向維苦笑起來:「話雖如此,但大將軍該知道這仗不是想打便能去打的,難道你還能變出一支騎兵?」
「毛病。」賀琬低聲罵道。
董濟和撫須嘆道:「秦蔡兩家三代聯姻,如今一朝反目,也該把人都接回來。」
董濟和再嘆了一聲,自語道:「不回來就不回來吧,蔡悟真其人重情,總不至於苛待了她。」
六千人沉默了片刻。
「秦大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麼?!」
賀琬微微愕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有再接回來的道理?何況秦家也沒把姓蔡的媳婦都打發了……